顾家, 厨房里。
“几点了？”蒋月华盯着锅里的动静，问身后的人。
“6点45。”夏昭昭一手拿本, 一手握笔，笔直地站在离蒋月华一米远的身后。
蒋月华“嗯”了一声, “才过20分钟，再等10分钟。”
夏昭昭点点头，提笔在小本本上写：焯水后煮30分钟。
蒋月华口中念念有词：“如果用生排骨直接炸, 容易老, 所以一定要先煮它个30分钟，这样你炸过之后才能外酥里嫩。”
“哦……原来是这样。”夏昭昭又在本上继续写：直接炸容易老。
“刚才忘记说了，你去市场买排骨的时候, 一定要让他给你切成小块，小块比较容易炸，腌的时候也比较容易入味。”蒋月华头也不回, 继续对着锅讲话。
夏昭昭忙在本子上龙飞凤舞，然后抬头问：“还得腌？”
“当然啊，因为你炸的时候，肉的外表是迅速就被油封锁了，这样之后做糖醋汁的时候不利于吸收, 所以一定要在炸之前先腌一下。”
“明白。”把这一条也仔细写了下来, 夏昭昭不敢多说话，安静地盯着炉火。
“几分钟了？”蒋月华又问。
夏昭昭看表：“还有5分钟。”
“嗯，做这道菜的时候一定要有耐心，不能心急, 这样才能把味道做到最好。”
“好的。”
然而，5分钟的时间又显得太过漫长了。
因为谁都不说话。
期间顾祎从门口不经意地路过一回，原本想进来看看排骨做得怎么样了，却是一走到厨房外面，就不自觉地被里面散发出来的冷气逼退。
“顾夫人，还有3分钟到时间。”
“不用急。”
“还有一分钟。”
蒋月华闻言关火。“多一分少一分不要紧，大概30分钟左右就可以了。”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她心里明白，她只是想早点儿结束那漫长的冷场。
“捞出来是不是还要再洗一下？”夏昭昭也是暗自松一口气，终于有话说了。
蒋月华一边动手捞排骨，一边回答：“对，洗净以后稍微控一下水，就可以腌了。”
夏昭昭把腌排骨的用料和用量都一一记下，又问：“要腌制多久呢？”
“20分钟吧。”
夏昭昭有些惆怅，这20分钟可怎么过呀……
还好蒋月华又开口了，“腌完以后直接用大火炸到表面金黄就可以了，因为我们之前已经把排骨都煮熟了，所以不用炸太久，还有，不用放太多油。然后，腌过排骨的汤汁不要扔，还有用，等炸完之后，倒进锅里，加适量水、三大勺白糖、小半勺盐，小火焖上10分钟，再大火收汁，洒上芝麻、香菜叶，就完成了。对了，收汁的时候再加一点点香醋。”
她一下子把后续的步骤都说了出来，夏昭昭在纸上奋笔疾书，一边写还一边想，怎么这么多步骤这么麻烦……但又一想到是顾祎爱吃的，就是有一百个步骤，她也得好好记下来。
“行了，差不多就是这样，你出去吧，你在这儿我都干不了别的了。”蒋月华嫌弃地说。
“嗯嗯，我都记下了。要不我把香菜洗了吧？”夏昭昭也不好直接就走，多少还是得客气一下。
“不用了，你就出去等着吧，顾祎都过来两趟了。”
夏昭昭还想再争取一下，结果顾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口蹦出来：“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两趟？”
蒋月华回头，白了顾祎一眼，却是没回答她的问题，“你们俩都出去吧，别给我添乱了。”
“我其实是想来帮忙的。”顾祎大言不惭。
“你不进厨房来就算是帮忙了，走吧走吧。”蒋月华又朝她们摆了摆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顾祎拽了拽夏昭昭，夏昭昭收起小本子，听话地退了出去。
蒋月华叹气，我不是没让夏昭昭过关吗？怎么还教她做糖醋排骨？
××××
晚饭准备好的时候，顾祎不等走到餐桌前，已经夸张地感叹：“好香啊，还是妈妈做的排骨最好吃！”
蒋月华听了她的奉承，脸上也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好久没做了，都有些手生了。”
“那也好吃。”顾祎继续拍马屁。
顾英杰也接话说：“你妈确实很久没下厨了，要不是你回来，我都没有这口福。”
夏昭昭自始至终没敢说话，论拍马屁的功夫，顾祎肯定不及她，但蒋月华是不太吃那一套的，所以她管住自己的嘴，不说多余的话。
“快坐下吃吧。”蒋月华无奈道。
等众人落座动筷以后，蒋月华又问：“味道怎么样？”
顾祎：“好吃！”
“我没问你。”
“啊？”夏昭昭夹着咬了一口的排骨有些不知所措。
“酸甜适中，口感丰富细腻，特别棒。”夏昭昭面向蒋月华，目光诚恳。
蒋月华又叮嘱夏昭昭：“一定要出锅前再放一次香醋，这样才能把那个糖醋的味道给勾出来，知道吗？”
“嗯，我记在本子上了。”停顿了一下，夏昭昭又说：“心里也记着呢。”
蒋月华在心里“哼”了一声，算你聪明。但嘴上还是说：“也不是说你看我做一次或者记下来就是学会了。”
夏昭昭赶忙接话：“我要多吃几块，记住这个味道，然后回去以后勤加练习，如果……还是不行的话，可以给顾夫人你打电话再请教吗？”
不等蒋月华回话，顾英杰和顾祎父女俩先忍不住端起碗来掩饰嘴角偷偷扬起的笑意。
蒋月华随口说了一句：“行吧。”说完才意识到不对，这个小丫头片子，又把她绕沟里去了……
怕她反悔，夏昭昭赶紧说：“谢谢顾夫人，这个排骨做得实在太好了，我能吃两碗饭。”
蒋月华：“……”
顾祎觉得蒋月华今天对夏昭昭的态度似乎有一些微妙的变化，尽管蒋月华表面上还绷着不肯承认。
顾祎边吃饭边状似随意地开口：“妈……我今天晚上想回房间睡。”
夏昭昭没料到顾祎会突然说起这个话题，差一点儿把刚放进嘴里的小排，连着骨头一起吞下去。
蒋月华没接话。
顾祎只好向顾英杰发去求救信号。
“书房的那个枕头一点儿也不舒服。”顾英杰假装抱怨着，“我一换枕头就睡不着，这可怎么办呢？”
蒋月华斜了他一眼：“睡不着？你那呼噜声儿吵得我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还叫睡不着？”
“那可不就是因为不舒服，才打呼噜的嘛。”顾英杰强词夺理。同时又想说她，当着小辈儿的面，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但转念一想，她今天对夏昭昭的态度转变，似乎不是一星半点。看来昨晚顾祎没少给她做思想工作，而且成效还不错，不然顾祎也不敢这么胸有成竹地提出这种要求来。
蒋月华一点儿也不给他面子：“那你把卧室的枕头拿去书房好了。”
顾英杰：“……”
“我爸就是想你了，一刻也不想离开你，你非得让他明说吗？”顾祎跟着瞎搅和。
蒋月华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瞪着顾英杰，骂他：“也不怕人家小夏笑话。”
顾英杰笑得无奈，行吧，女儿和老婆说啥就是啥，他半个字儿也不敢反驳。
“真羡慕顾总和顾夫人，这么多年，感情依然这么好。”夏昭昭说话特别赶趟，丝毫不给人思考的余地。
蒋月华深深吸气，这个夏昭昭啊……
“明天培训完，你们就回滨城吗？”蒋月华说话的时候虽然是看着顾祎的，但谁都听出来了，她在问夏昭昭。
所以顾祎没接话。
“顾祎说想多陪顾总和顾夫人一天，所以明天晚上我先回去。”夏昭昭突然想起来，机票好像还没订呢，因为一开始来的时候没想好是自己回去还是跟顾祎一起。
“机票订了？”蒋月华问，“那么着急回去干什么？退了吧，晚几天走。”
夏昭昭不敢问为什么，只是弱弱地回了一句：“还没订呢。”
“那正好，后天替我去打麻将。”
“啊……好。正好我还有年假没休，可以匀出来两天。”夏昭昭说。
蒋月华点点头，又跟顾英杰聊起了别的话题。虽然她嘴上没说，但也已经默认了顾祎今晚可以跟夏昭昭同房的要求，而且，她能开口挽留夏昭昭，让夏昭昭替她去跟那群牌友打牌，也说明，她渐渐开始接受夏昭昭跟顾祎的关系了。
其实是她想通了，她做不来那种哭天抢地百般阻挠的家长，也没办法用切断经济来源或者断绝关系这种手段来要挟顾祎，既然扮不了坏人，那还何苦让大家都不痛快呢？
“你多吃点儿。”顾祎给夏昭昭又夹了一块排骨。
夏昭昭高兴地塞进嘴里，“好。”
“然后后天帮我妈多赢点儿钱。”
“没问题。”
“这块儿颜色特别好看，给你。”顾祎说着又放了一块在夏昭昭那已经见底的饭碗里。
夏昭昭说：“你别光顾着给我夹了，你也吃呀，这不是你最爱吃的吗？”说完她也给顾祎夹了两块。
“我喜欢看着你吃。”
看着这两个人在这儿夹菜夹来夹去，还说这么肉麻的话，蒋月华实在受不了了，忍不住说：“锅里还有。”
“那我可以再多吃一碗饭吗？”夏昭昭忽闪着大眼睛看向蒋月华。
蒋月华无奈笑了一下：“吃吧，多吃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