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昭第N次鼓足了勇气, 握紧手包，目视前方, 却还是没能迈出去一步。
“怎么了小夏？”陈天然直接把车开进了顾祎家院里的车库，把她们的行李从后备箱也取了出来提在手里, 好几次都做出要往里面走的动作了，夏昭昭却是一早就下了车，但还一直站在原地。
他看着都着急。
顾祎叹气, 揶揄她：“你脚底下长钉子了？”
夏昭昭有些尴尬, 片刻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条白色连衣裙，再次询问那两个人的意见：“我是不是不应该穿这么短的裙子？换成裤子会不会显得更庄重一点？”
“嗯……我觉得没什么问题。”陈天然给出诚恳的回答。
顾祎见不得她这慌乱的模样，讥讽道：“你把工服带来最好、最庄重。”
没想到夏昭昭忽然很认真地看着她说：“真的吗？别说, 我还真把工服带来了，要不我换上？”
“你是不是想死……”顾祎瞪着眼瞧她：“我妈又不吃人，你平时的能耐都哪儿去了？”
“那就这样？”夏昭昭再次在心底给自己鼓劲儿。
陈天然看不下去了, 想安慰夏昭昭，“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夏，别这么紧张，丑媳妇总归是要见公婆的嘛。”
他话音刚落, 那两个人不约而同看向她, 夏昭昭倒是没说话，顾祎恶狠狠地对他说：“你才丑！”
“行行行，我丑，我丑。”好脾气的陈天然叹道：“那, 两位大美女，可以走了吗？我要赶紧进去交差赶紧回家给我妈过母亲节呢。”
听陈天然这么说完以后，夏昭昭也不好再耽搁，横竖都是一死，就昂首挺胸向前冲吧。
陈天然走在前面，夏昭昭任由顾祎牵着自己的手，缓慢走在后面。
从车库进入客厅的短暂距离，她的手心里已经捏了一层薄汗。顾祎也没再多说其他，只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顾叔叔，蒋阿姨，人我给你们接回来了，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啊。”陈天然跟顾祎父母打过招呼，就把行李交给佣人，脚底抹油准备要跑。毕竟接下来是人家的家事了，他跟他们家再亲近，也到底是外人，不好参与这种事情。
顾英杰起身，远远地看了夏昭昭一眼，嗯，是这个丫头，他记得她。
他又看向陈天然，笑着回说：“今天过节，我也就不留你了，那你就先回去吧。”
“好，我改天再来看叔叔阿姨。”陈天然说完就转身要走，在经过顾祎身际的时候，又小声叮嘱着：“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等陈天然走了，顾祎才想起来要找合适的开场白，这种事儿明明夏昭昭比她做得更好，但眼下是在她家，夏昭昭总不能喧宾夺主。
她正犯愁的时候，顾英杰成全了她，“顾祎啊，怎么不介绍一下呢？”
“哦，爸。”顾祎停顿了一下，牵着夏昭昭的手不自觉用力，把夏昭昭又往自己身侧拉近了一些：“这是夏昭昭。”
“小夏，嗯，我知道你。”顾英杰点头道。
夏昭昭忙打招呼：“顾总好。”礼节周到，丝毫不亚于每日开店时，礼宾部员工迎宾那架势。
“妈……”顾祎喊了蒋月华一声。从她们进来到现在，蒋月华一直坐在沙发上面看手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并不想搭理她们。
但顾祎到底开口叫她了，她也不好装做没听见，只是仍然不抬眼，随口敷衍着：“回来了？”
顾祎又说：“妈，夏昭昭你见过，我就不给你们介绍了。”
蒋月华没吭声，视线仍然落在手机屏幕上。其实她没在看什么要紧的，一旁的顾英杰看得清清楚楚，她不过就是把屏幕按亮，看着上面的时间和屏保画面，如此反复。
她不说话，夏昭昭却不能沉默，上前一步微笑着：“顾夫人。”
沉默了几秒钟，她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顾英杰招呼夏昭昭坐下，“你就跟天然一样，称呼我们为叔叔阿姨吧，不用那么见外。”顾英杰虽然已经见过夏昭昭两次，但上一次只是匆匆一瞥，印象尚浅，这回再见，倒有点儿老丈人看女婿的意思。
夏昭昭的业务能力和为人处世，他从别人口中听过不少，尤其是在那层窗户纸被蒋月华捅破以后，他还特意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去了解了一下夏昭昭的履历。
最后得出结论，稳重踏实，可塑之才。
他用人的原则，向来并不看重出身，个人质素才是他首要考虑的，家财殷实如陆文康又能如何？三心二意最要不得。当他听说夏昭昭死守了东城店三年的时候，他就已经高看了夏昭昭一眼，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死守。
夏昭昭还想客气一下，被顾祎一眼看穿，顾祎也说：“将来就是一家人了，那么客气干什么。”
一句话听在三个人的耳中，三种不同滋味。
顾英杰是高兴，夏昭昭是忐忑，蒋月华则是无奈。
顾祎这话已经很明白了，不管她持什么意见，人家顾祎已经认定了夏昭昭跟自己是一家人了。
什么叫娶了媳妇忘了娘，蒋月华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经历的，今天却实实在在体验了一回。她现在多少能理解一些那些养儿子的牌友了。
不等夏昭昭改口，蒋月华突然放下手机，视线依次扫过顾英杰和顾祎，“你们俩先回避一下，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跟小夏说。”最后，她的目光在夏昭昭身上定格。
“什么话还得背着我跟我爸呀？”顾祎刚说完，感觉夏昭昭用手肘轻轻顶了她胳膊一下，她接着叹一口气。
“正好，我有一些工作上的事要跟你聊聊。”顾英杰也给顾祎使了一个眼色。
顾祎还有些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张望着，但见夏昭昭并没有表现出慌乱，甚至都没跟她对视一眼，她也就作罢了。
反正这一关总要过的，晚过不如早过。过得去呢，是夏昭昭的本事，过不去的话……大不了不过。
“怎么一回家就皱眉，工作不顺心吗？”顾英杰迈步走上楼梯，打算跟顾祎去书房聊一会儿。
顾祎忙解释，“哪有……”说完另换上一张笑脸，还亲昵地挽起了顾英杰的胳膊：“爸，我有个事儿要跟你说。”
顾英杰偏头看了顾祎一眼，“钱花没了？”
一下被戳中心事，顾祎有些不好意思，“还剩点儿……”
顾英杰呵呵笑了起来：“这回是什么理由？我听听。”
××××
那父女俩一离开，客厅里又陷入了寂静。
蒋月华依然盯着手机屏幕，重复之前的动作，眼睁睁看着时间已经过去有十分钟了，她才用余光瞥了一眼夏昭昭。
夏昭昭坐在她斜对面，两人之间隔着茶几的一角。
夏昭昭看上去有些紧张，尽管脸上并没表现出太多，但不停绞着裙角的手出卖了她。
“小夏。”蒋月华忽然开口。
“哎，顾夫人。”夏昭昭老老实实地搭话。
蒋月华停顿了片刻，她很满意夏昭昭仍然对她还是从前的称呼，没有直接就顺杆爬，识趣。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说实话，并没有自家女儿生得精致，性格呢，倒是很顺她的心思，起码比顾祎细心，可她心里总有过不去的沟沟坎坎。
“你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吧？”
夏昭昭迟疑着摇摇头。
蒋月华这才放下手机，正视着夏昭昭，“小夏，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夏昭昭心里咯噔一下。通常这样的开场白过后，跟着的都不是什么好话，但是不要紧，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顺耳的她就听一听，不好听的，她尽量努力不往心里去吧。
蒋月华继续说：“你跟顾祎，你们两个的事，我肯定是不同意。”
她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夏昭昭有那么一瞬间差一点忘记她是上来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自己，连个试用期都不给，在面试的那个环节就直接被淘汰了。
“我知道。”夏昭昭也尽量保持平稳的气息回答着。
“理由的话，不用我说，你自己应该也清楚吧。”
夏昭昭点头，却并不像刚进门时那般怯懦了，既然人家已经开诚布公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无论如何，她也得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才行，要不然岂不是白来一趟？那她以后再想起来今天，得多憋屈啊？
“顾夫人。”夏昭昭认真开口：“我知道我各方面的条件都比不上顾祎，我跟她之间的差距之大，有如云泥。我也不想说我会努力怎样怎样那种空话，因为这种努力，在你们看来一定非常可笑，可能我一辈子，甚至几辈子都不可能跟顾祎站在同一个高度。我只是想说，我深爱着顾祎，她可以不在乎那些外在条件地爱我，我也可以不顾一切去爱她，有生之年我都会对她好。”
蒋月华目不斜视，静静听夏昭昭说完。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把相爱和承诺挂在嘴边，殊不知最经不起时间考验的，也还真就是感情和誓言，将来总有她们后悔的一天。
家世方面虽然她也曾考虑过，却不是她最不满意的地方。她想问夏昭昭，你们两个都是女孩子，就没想过这样的感情是不会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的吗？但话才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她自己就先给否定了，她也不是那样守旧的家长。至于会给顾祎乃至顾家带来什么影响，她也一早想好了应对的手段。
但她总得挑点儿毛病。
“你误解我的意思了。”蒋月华仍是平缓的语气，就连看向夏昭昭的眼神也是平静如湖水。
夏昭昭：“？？？”
“我对你不满意的地方，不在这个。”
夏昭昭完全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