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人站在原地,话是听进去了,但一时间没反应,她来办调动手续,却被通知已被开除,若不是经理认错了人,就是她太过兴奋而昏迷了,现在在做梦。

  “根据《劳动法》第三十九条,公司有权解除劳动合同,若你无异议的话,签一下辞退单,我马上带你前去办理离职手续。”

  席人眼睁睁看着调动单变成辞退单,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看着递到眼前的笔,她没动:“为什么辞退?我违反哪条规定了?”

  许可孟面露难色,看起来对事情也不是全然了解。

  “刚刚陈总通知,你违反了公司的规章制度,具体是什么,他说你应该清楚。”

  席人回想了一阵,没觉得自己干了啥违法犯罪的事,虽然她暗恋公司总裁,但也不算伤风败俗,非要辞退吧?

  许可孟提到的陈总,就是今早负责考核的陈凡,人事部总监,不久前才当场宣布她获得助理之位,怎么吃了顿饭的工夫,就翻了张脸?

  席人不想和许可孟纠结,直接问:“陈总在哪儿?”

  “他现在应该在办公室,不过马上有个会要开。”

  席人二话不说往陈凡办公室赶,她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便进去了,站到办公桌前,和陈凡大眼瞪小眼。

  陈凡愣了几秒,回过神后,推了推眼镜边,“这件事呢,我们也不想宣扬出去,就想着私下解决,不过看来你对这种处理方式不太满意?”

  “确实不满意,解除合同,至少也应该跟我明说原因,这么偷偷摸摸的,还以为有啥见不到人的事呢!”

  难不成何荣君是董事长的公子,惨遭淘汰后,打算动用一下潜规则?

  陈凡点了点头,吸了口气,憋足了劲耐下性子。

  “我问你,今天何荣君为什么被淘汰?”

  “因为他交的策划书出了车祸,被容总揪了个正着。”

  席人刻意强调这一事实,这是在场的人有目共睹的,谁也别想赖掉。

  “可他策划书的问题,是怎么来的呢?”

  席人:“这您不该问我,得问他。”

  陈凡皮笑肉不笑,哼了声:“我已经问过他了,并和刘经理确认过,他策划书上的错误,和你有关。”

  席人大脑“哐当”一声,当即反应过来——原来走的不潜规则,是泼脏水路线。

  “所以何荣君说是我干的?有证据吗?”

  “我们已经看了监控,今天早上九点十二分,何荣君在一楼打印机处,打印好策划书,一直坐在会客沙发处,九点二十二分,你们一起乘坐电梯上四楼,九点二十三分,他将装有策划书的袋子交给你,到九点半,你们一同来到报告厅,这期间,只有你有机会涂改文件。”

  席人回想起来,今早确实是她提着袋子,在卫生间门口等了一阵,但她没动袋子里的文件,如果周围有监控,可以证明这一点,但公司不会在卫生间门口装摄像头,位置太过清奇。

  不过这么一来,就相当于目前的证据,都指向是她动的手脚。

  席人捏了捏眉心,感觉这次泼的脏水粘性挺强,堪比502,泼上了就洗不掉了。

  她脑子快速运转,并不去否认陈凡的话:“何荣君呢?我要和他对质。”

  陈凡摇了摇头:“他不想见你,经过这件事,他的心灵很受打击。”

  席人:“???”

  “陈总,虽然说监控是拍到了他把文件袋子给我,但也没拍到我动笔改啊,就这么做判断,会不会太草率了?”

  陈凡好像料到她会这么问,已经提前把文件调出,将iPad递给她:“我们查阅了打印机的记录,他的电子档原文本来就没有错误,序号也不需要改!”

  席人看了一眼,再看了看用圆珠笔修改过的纸质版,修改之后反而是错误的,层次关系出现问题。

  她心里犯了嘀咕——原本以为是何荣君改正了纸质文件的错误,被发现之后栽赃给她,但现在看来他原文就没有瑕疵,根本没必要涂改。

  事情变得越来越迷离了。

  如果纸质版不是他改的,也不是她动的手脚,那是谁呢?总不会是容岚吧?

  陈凡不想再磨蹭下去,他站起来:“我们会把这两个月的工资给你,但经济赔偿是不可能的,对于违反规章制度的营私舞弊行为,公司是零容忍。”

  席人:“你们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我涂改的文件,也就不难认定我营私舞弊!”

  “那你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你没有涂改吗?”

  席人把所有脑细胞都动用起来——没有监控,又被何荣君一口咬死,现在只有靠其他证人了——她昨天在卫生间外等候时,附近有几个员工路过,不过她都不认识,也不确定他们是否注意到她。

  “我也许可以找人帮我证明,但需要一些时间。”

  陈凡猜到她在想什么,强调道:“我们也问过了在四楼东办公区的员工,也就是今早可能经过卫生间附近的人,有个员工说,看见了你的背影,低着头好像在翻什么东西。”

  席人:“……”

  这还不如没证人呢。

  现在有监控、有当事人陈述,还有路人甲的证言,她就是最大嫌疑人,席人都快怀疑,是不是自己突然恶魔附身,把人家的文件给动了。

  但她还是不死心,垂死挣扎:“不过,也没人说亲眼看见我改文件对吧,还不算石锤,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陈凡看了看时间,拿起文件夹,准备往外走:“不好意思,你明天可以不用来上班了,就算你来,也没有职位给你,你原先的职位已经变动,而容总助理一位,将由何荣君担任。”

  听到容岚,席人胸口一紧,陈凡肯定已通知她了,也得到了她的许可,不然何荣君不可能反身把歌唱。

  席人不甘心,她跑到八楼,要见容岚,可是却得知总裁今天一天都有会议,并且不打算见任何人。

  席人走在办公区间,都觉得同事看她的目光不对,虽然这事并没传开,只有参与此次考核的几人知晓。

  她到了某个角落,和客服联系上了。

  客服:“纳尼?我还想着给你买串鞭炮呢,结果还没下单就黄了?”

  席人欲哭无泪:“我还高兴得快飞入云霄了呢,结果还没起飞就摔了,还是脸着地。”

  “会不会是对手诬陷你?”

  “我有想过,不过刚刚总监给我看了他的原稿,是没错误的,所以现在情况我也摸不清,不过我会查清真相。”

  “但现在已经要把你辞退了,没准过几天你连公司都进不了。”

  席人揉了把脸,“我肯定会留下的。”

  “怎么留?”

  “靠我的才华!”

  晚上7点,席人已经在紧急出口坐三个小时,透过门上的玻璃板,可以看见总裁专属电梯,她靠在墙上,站着玩“诱拐王子”闯关游戏,玩了一局又一局,王子都扛回来几个了,总裁还没来。

  她不知道容岚要加班到几点,而且万一她坐专车到别处开会了,那她不就尴尬了吗?

  7点半,电梯终于有了动静,门开了,容岚提着包,款款走出。

  席人一下子弹起,冲到电梯门口。

  容岚当即止住步子,斜眼看向她,好像在看一个会移动的自动贩卖机,不过她非但不吃惊,甚至还想投币买瓶冰可乐。

  “容总,我知道现在我不能当您的助理,我身上有些误会,但我会把误会解开,只要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在公司里工作,随便什么职位都可以,我无偿劳动。我会争取在劳动期间,把事情查清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席人着急,字吐得飞快,像植物大战僵尸里开了倍速的豌豆荚,突突突往外喷豆子。

  她不知道容岚听清楚没,还想再做解释,容岚一抬手,将额前刘海拂到耳后。

  “好,你明天到后勤部去领用具。”

  说完,她踩着高跟,款款走向停在对面的玛莎拉蒂。

  席人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这……这就可以了吗?

  第二天到了公司,认领新职位后,她终于知道容岚说的用具是什么。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如愿以偿了,成了公司里的……保洁阿姨。

  一大早,她到女厕所打扫卫生,先是用马桶刷清洁蹲便器,接着再拖周围的瓷砖,一个厕所隔间清理下来,筋骨都松活了许多。

  客服忍不住感慨:“你的才华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以翻后空翻,可以做麻辣兔丁,现在还可以做保洁了!”

  “别说了,再说眼泪要下来了。”席人抹了把汗。

  没想到,之前按兵不动的生活,终于对她这只小白兔下手了。

  她怀着惨烈的心情,埋头打扫,她本来还想去四楼问问人,看还有没有目击者,但现在看来把活干完后,人都下班了。

  于是她便先在脑子里“办案”,从头捋这件冤案,捋着捋着,总是卡在一个地方——到底是谁动了何荣君的文件。

  文件从打印出到送到报告厅,途中经手的人就只有何荣君、她、考核官,考核官中包括陈总监、刘经理还有冉秘书,再加上一个容岚,他们都没有动手脚的理由而且也没动手脚的时间,报告厅里亮敞,干什么都看得见,也没见着有人偷偷摸摸拿笔写东西。

  所以席人还是坚定,何荣君是最大嫌疑人。

  不过他也没改文件的时间——在电梯口遇到她之前,有监控作证,进了电梯之后,她又没见他动过笔。

  最大嫌疑人没有“作案”时间,这可真是个可怕的事实。

  随着一阵冲厕所的水声,席人脑袋里像有根火柴棍一划,闪出火花来。

  她忽然重视起一个细节——昨天拎着何荣君的文件袋时,她低头看了看,还感叹他的策划书真厚实,是自己的两倍了吧。

  万一里面就是两份呢?

  席人赶紧找来一个纸袋,放进和自己策划书差不多厚度的资料,提着感受了一下重量,发现果然不及昨天的手感。

  这么看来,何荣君昨天呈交给各考官的文件,可能不是昨早打印的,而是之前就打印好,并且做好了手脚,昨早又在公司打印一份,只不过是为了创造“没有作案时间”的假象。

  这么一想,席人马上就把事情理干净了。

  她昨天一去电梯,就遇到了何荣君,看来不是偶遇,他故意在门口等她,然后在电梯里装作没准备好的样子,叽里呱啦背稿子,从而让她掉以轻心。

  之后,他假装肚子痛想上厕所,借机将装文件的袋子给她,并且说请她等候一会儿,把她引向卫生间的方向,那边没有监控。

  最后两人一同前往报告厅,让领导看见,他们之前是在一起的。

  席人越想越不高兴,脑子里弹出一个星期前,在电梯里听到某位男同事对何荣君的评价——“那个狐狸精,就知道勾引我们总裁!”

  她拿着文件袋的手都在颤抖,那只狐狸精长得那么俊,现在天天在容岚身边呆着,万一把容岚勾引走了咋办?

  想到这儿,她干不进去活儿了,想直上八楼,去找何情敌当面对质。

  但跑到半路,觉得直闯总裁办公室不太好,便又回去拿了吸尘器,假装去打扫卫生。

  到了办公室,正巧,容岚暂时不在,而何荣君正在办公。

  她推着吸尘器进去,吸着吸着就到了何助理脚边。

  何荣君今天打扮得更是惹目,头发用蜡固定,梳了个大背头,胸肌越发得鼓,走到哪里,哪里就是T台,穿什么,什么就是时装。

  席人鼻腔里喷了股浊气,心想:这个小贱人,捯饬得还真是人模狗样儿!

  何荣君知道她进来了,不过就抬头瞟了一眼,便继续低头整理资料,没搭理她,和之前的态度大相径庭。

  席人吸到了他的脚边,口中嚷嚷着:“让一让啊,打扫卫生了——”

  何荣君站起来,拿着资料到了一边,依旧没吭声。

  席人这下就撵着他的脚跟打扫,他走到哪儿,吸尘器刷头就跟到哪儿,形影不离,最后将他逼到墙角。

  何荣君终于忍无可忍,怒道:“这位阿姨,打扫卫生也不应该是在办公的时候吧?”

  席人手握推杆,往身前一横,单手叉腰,虽然没他高,但已经在气势上压倒了他。

  “你说对了,我今天来就不是打扫卫生,是来找你问话!我问你,策划书是你动的手脚吧?”

  何荣君本来就白,一听这话,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越发苍白,像是在面粉堆里滚了一圈。

  “我以前那么相信你,还把文件袋交给你保管,结果没想到,你使坏不说,现在还反咬我!”他双眉蹙起,委屈极了。

  “对,昨天你是把文件袋给我了,所以我也知道那袋子重量不对,肯定是有两倍的份数,昨天呈交上策划书后,你就把袋子放到抽屉了吧,怎么不敢明目张胆放桌面上呢?是怕别人看出来,里面还有文件?”

  何荣君眼珠子睁大了:“我昨天除了装策划书,还装了展示稿,而且在电梯里,我也拿出来背了,这你肯定看到了的!”

  席人:“你展示稿就两页,大哥!”

  说着,她将吸尘器逼近他,“你要是现在还抵赖,那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席小姐很生气,后果不是一般的严重!”

  这么威武霸气的狠话,席人以为何荣君的小胆会颤抖几下,没想到他神色捉摸不定,突然凑近了她,声音细弱蚊蝇。

  “那如果你这个人彻底消失,还有什么后果呢?”

  一听这话,席人怒火中烧,同时又感觉不舒服,不想挨他太近,本能地往后退。

  这时,办公室门推开,容岚回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何荣君脚伸到吸尘器推杆下,往地上一倒,同时捂住左侧脸颊,大惊失色地抬起头,60度角仰望席人——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甚至像事先排练过几遍。

  席人:“???”

  容岚进来的一瞬间,便看到此番景象——席人拿着吸尘器,面目狰狞,而何荣君捂着脸,倒在吸尘器边,一脸惊慌失措之色。

  容岚没进来,就站在门口,双手抱臂,眼神落在他二人身上,带有审视意味。

  席人知道这误会大了,连忙说道:“容总,不是,我刚刚进来打扫卫生,结果何助理他自己就摔……”

  “容总,席小姐刚刚可能有点激动,是我不对,我应该试图让她冷静,把她带出去,再和她好好讲道理!”

  席人一惊,看向地上的何荣君,只见他眉眼间满是悲伤与自责,眼眸深处暗含着委屈,但却是一副竭力隐忍的模样。

  “你可拉到吧,说得好像是我把你推倒的一样。”

  何荣君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手扶着膝盖,额头渗出汗珠,看来摔得不轻,但咬着牙一直忍耐。

  他直起身子,对着席人彬彬有礼:“席小姐,我们还是出去再谈吧,这里是办公室,不要影响容总工作。”

  席人见他这表情,这口气,真是个活脱脱的受害者,还一心维护着总裁安宁,倒像是她胡搅蛮缠,诡计没得逞跑来撒泼。

  她当然不肯罢休,得当着容岚的面说清楚,否则他一个总裁助理,到时候背后添油加醋地一说,她可就冤大发了。

  想到这一层,席人强忍着:“这样吧,正好容总来了,咱们把事情说清楚。”

  何荣君看了他一眼,敌意设置为仅对她可见,再看向容岚时,一脸的无可奈何。

  “容总,我刚刚本来在整理资料,可是席小姐突然推门进来了,我说现在不是清洁的时间,可她没有理会,用吸尘器一直把我逼到墙角,她怪我在考核中胜出,当了您的助理,我不想和她争论,想离开,她就用推杆把我绊倒了……”

  何荣君话里的委屈逐渐饱和,情到深处,话尾都带上了鼻音,听得人心颤。

  席人攥着吸尘器,起先还强忍着,想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再理论,但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挽起袖子就冲了上去,对着他就是一顿爆捶。

  何荣君没还手,满屋子躲,被打得嗷嗷直叫,发型乱了,衣领散了,也顾不得彬彬有礼的形象了,最后哭得梨花带雨,捂着脸跑出了办公室。

  把人揍跑之后,席人喘着粗气,才发现容岚一直站在靠门位置,就静默无声地看他们表演,全程没发表任何评论。

  她的眼神也很奇怪,不悲不喜,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吃瓜观众。

  席人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小心翼翼道:“……他太贱了,我没忍住。”

  容岚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又恢复大佬的坐姿,“三分钟内,我要这件事的全部解释。”

  席人一听,深呼口气,储存好气息后,一股脑往外蹦。

  “容总,何荣君给陈总的说法是,他的文件是昨天早上在公司打印的,所以只可能是我动的手脚,但我怀疑他前一天就打印好,昨天呈递给你们的,是已经动过手脚的文件。我觉得可以检查一下文件的纸张和碳粉,因为我们公司用的A4纸,质地要厚一些,他如果是在外面打印的,纸张就会不一样。”

  听她说完,容岚手肘靠着两侧扶手,十指交叉,放于胸前,典型的思考姿势,但依旧面无波澜。

  “我已经送去公安局鉴定了,明天出结果。”

  席人听完一惊,她原以为容岚对此事已经不再过问,没想到她也在暗暗调查——一时间,席人激动得差点冒鼻涕泡,觉得还是容姐姐疼她!

  可她还没激动完,容岚嗓音突然一变,兴师问罪起来:“不过一码归一码,在办公时间,你不好好工作,却闯入我的办公室忙自己的私事,这是渎职!”

  席人慌得一匹,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容总,其实我的活儿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就想顺便来给你打扫一下办公室的!”

  “噢?看来我给你的工作量已经无法满足你了,是吗?”

  席人听她的意思,好像要给她加任务,没准可以每天来这儿打扫,于是她鬼使神差地点头道:“是的,有一点。”

  “好,今晚我满足你的需求。”容岚压低了嗓子,声音在偌大的办公室里荡漾了几圈。

  席人被这声音三维立体环绕,差点摔了一跤,小心脏跳得比跳跳糖还欢脱。

  她眼眸一亮,止不住暗搓搓想:

  她终于要霸道我了吗?她要开始猛烈地霸道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