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冰没说自己和画室主人的这段渊源,同黎明月离开后直接开车去了附近的书城。
“颜料、宣纸、画笔。”
提是这么提,进了书城的黎明月,满眼放光,这边瞧瞧那边看看,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沈砚冰只得把她驻足前的课本、小说和科普读物一一收入购物筐中,最后结账时,两人一人抱了一大袋,让周围人都忍不住侧目。
黎明月坐在车上,给自己系好安全带,看着前方,忽然问:“我是不是很费钱啊?”
“……还行。”沈砚冰本想直接肯定,考虑到对方的自尊心还是转了个小弯,“一开始的投入是必要的。”
黎明月学世界历史学到不少新概念,“我会给你带来更大的回报吗?”
“……”说得她像个万恶资本家一样,沈砚冰清了清嗓子,“我不需要什么回报。”
说实话,她在黎明月身上确实花销不小,滨大讲师的工资并不算高,还完房贷剩得并不多,全靠她过去攒下的钱和副业创收。
好在她自己不是物欲很重的人,平时除了外卖没多少开销,不至于过上真清贫的日子。
但黎明月不清楚这些。
她暗自算着自己来后的添置花费,眉头皱得越来越厉害。
这不是景朝,她也不再是昭月公主,没有人有义务供养着她。
“我能做什么呢?”
黎明月小声呢喃,早前她就提出过帮沈砚冰做事,但显然到现在她也没做成什么。
做饭是在浪费食材,做家务不及家政阿姨一半的业务水平。
她越想越觉得心虚,转头看着沈砚冰的侧颜,车载音响下,对方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疑问。
沈砚冰瞥她一眼:“又在想什么?”
黎明月脑袋靠在车窗边,面露困惑:“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这样对你?”沈砚冰轻笑,似乎没明白,“我怎样对你了?”
黎明月纠结片刻,轻声开口:“……对我这样好。”
车辆正好遇到红灯停下,沈砚冰挑眉:“我对你很好吗。”
她虽然礼貌温和的名声在外,但自认脾气不算太好,待人疏离有余热情不足。
而对黎明月,若不是她懂事乖巧,加上超一流的自学能力,她恐怕也不会那么多耐心。
即便如此,她也还是经常敷衍对方。
最后,沈砚冰只能得出结论:公主殿下过去恐怕没什么人疼。
她瞥了黎明月一眼,对方被反问愣住,等车再次开动,才缓缓回:“你对我很好。”
沈砚冰不太能听这种近乎肉麻的话,尤其对方还是个一脸纯真的姑娘,免不得她要想歪什么。
她顿了一会,语气平淡地回:“以后会有对你更好的人。”
黎明月没有作声,只看着窗外的车流和街道。
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晚饭的时间,黎明月主动进了厨房,在沈砚冰欲言又止的表情下打开了冰箱。
“……行吧。”沈砚冰坐在沙发,犹豫了会,为了不打击对方还是没有点外卖。
虽然她内心相信迟早还是要下单。
黎明月对厨房的设施已经不算陌生,煮上大米,把锅热一热,就开始敲鸡蛋下菜。
沈砚冰把刚买的书本颜料一一拿出摆好,看到课桌上摊开的笔记,没忍住凑过去瞧了瞧——公主殿下已经习惯了中性笔,简体行楷写得别致秀雅。
她稍微翻了两页,大多是近代世界史的内容,时有划线、标红和空栏处的自问自答,一看就是学霸笔记。
沈砚冰有些意外,自从公主殿下学会上网,现代适应速度就像坐火箭一样飞快,平日里也很少问她问题了。
课桌上的物件被整齐地摆好,抽屉里码放着好几本笔记本,东西不少但并不凌乱。
沈砚冰没有乱翻,起身往厨房走。
黎明月开了抽油烟机,正认真翻炒着中午的外卖剩菜,她听见推门声也没有回头,依旧神色肃穆地紧盯着锅。
“马上就好了。”她把火拧灭,不太稳地端起锅往菜碟里倒,看得沈砚冰担心她的手臂下一秒就要承不住往下掉。
“不着急。”沈砚冰先把饭盛了出来,坐在餐桌旁等她。
先不说菜怎么样,这次煮的米饭看起来倒是不错,沈砚冰想了想,把拌饭酱打开放在了餐桌上。
公主殿下这次挑战的是蛋花汤和加热剩菜。
沈砚冰看见端出来的菜碟时放下了心——这总不至于能搞砸。
黎明月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她率先试了一口中午剩下的小炒肉,没等她作出反应,沈砚冰也夹来了一筷子。
然后两人陷入了共同的沉默。
沈砚冰放下筷子,喝了半杯水,“有进步。”
“……嗯。”被打击到的黎明月认真反思,“可能是我盐放多了。”
才会咸得舌头都快没知觉了。
沈砚冰把剩下半杯水喝完,心有余悸地舀了口蛋汤,面色放松:“没关系,这回汤做得不就挺好的。”
黎明月闻言眼底立马亮起,也试着尝了口,“好像是的。”
没有奇怪的味道。
也可以说没什么味道。
她狐疑地看向沈砚冰,对方真心实意:“我小时候吃过的水泡饭味道差不多。”
黎明月:“……”
最后,两人靠着把小炒肉放进蛋汤里泡着,成功中和出了咸淡适宜的晚餐。
黎明月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短板,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学习上。
她要学的实在太多,除了知识理论,还有现代社会的方方面面。
沈砚冰最近教她刷生活区和知识区的视频——她的笔记本以每天几大页的速度飞快用着,经济形势、社会热点、国际要闻,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不再只停留在数年前的课本理论,而是动态地了解着这个鲜活的世界。
每天饭后她都要专门划出一块时间来看视频。
沈砚冰最近总闷在书房里。
她的选题已经初步定下,家里已经堆了不少相关资料,文献综述也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
但真正动笔并不容易——她要批驳的是领域内的一位大家,这位大家还是滨城大学文学院院长的导师。
沈砚冰搜了搜新闻,这部历史话剧已经在京城大剧院内排练演出过了,口碑极好,未来一段时间还会不断重演。
手中的笔流畅地转了几圈,她试图用自己学生时代来的转笔习惯缓解压力,但中性笔却不太配合地“啪嗒”掉在了桌上。
什么是“历史真实”?沈砚冰的回答从来没有变过。
封建王朝的帝王能代表人民吗?她感到一阵好笑,但话剧主旨“人民的女皇”就这样上演了。
她思量片刻,把提纲简单写了出来。
黎明月注意到这几天晚上,客厅的电视里总投屏着女帝相关的历史剧或纪录片。
她略感不安,坐在茶几前抱着红围巾的白羊玩偶,小口抿着橙汁。
“看电视也是你的工作吗?”
沈砚冰吃着水果,解释:“不是,但能帮助我了解一些信息。”
虽然大多是她早就一清二楚的内容,但某些没注意过的细节或许能给她灵感。
她的目光忽然落到黎明月身上。
——她差点忘了,自家就住着一位货真价实的古代统治阶级成员。
不过时空不同,她得先确认一下景朝的政治经济制度情况。
黎明月转头同她对视,眨眼:“?”
沈砚冰把视频暂停了,“讲讲你在的景朝?”
黎明月面露诧异,奇怪地回答:“景朝对现代无关紧要。”
沈砚冰意外对方这明显的抗拒,轻笑:“让我了解一下。”
黎明月垂眸敛神,想了想,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把白羊玩偶的红围巾解下来,问:“你最近在研究什么呢?”
“嗯……”沈砚冰撑着脑袋,思考怎么解释,“皇帝和人民的矛盾吧,你先说说你们王朝的阶级情况和税收制度。”
说罢,沈砚冰觉得自己出了难题——后宫里的公主殿下怎么会懂这些?
她立马改口:“谈谈皇宫的生活也行。”
黎明月觉得前者比后者好回答多了,在沈砚冰讶异而欣赏的目光中,用现代历史唯物主义对景朝做了一番深刻的分析——这是她来现代后思考过无数次的。
“没想到你竟然还能认识到统治阶级的局限性。”沈砚冰露出浅淡的笑意,黎明月的同化速度实在快得超出她的想象,换作一般的食利阶层人士,一辈子接受不了这种落差也不是没可能。
黎明月并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在景朝时她对自己的身份就没有多强的认同感。
“我喜欢现在这个人人平等的世界。”黎明月忽然补充了一句,眸底的光彩纯粹而动人。
沈砚冰抬眸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语气平淡:“希望你以后不会感到失望。”
黎明月偏头看她,似有不解,见沈砚冰不欲多说,识趣地没有追问。
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补充:“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时代。”
沈砚冰把手机熄屏,两人视线相交,她倏然一笑:“你说的没错。”
她想起自己平凡而顺遂的生活,偶有挫折也不过是小小的磨练,没有经历什么大风暴,也无需担忧真正的风险,她有着堪称幸福的完美人生模板。
有许多人可以抱怨这是最坏的时代,但她不可以。
从何时起,她开始厌倦,又开始暗自期待——期待天降意外打破这程平淡的人生旅途。
她忽然触摸了一下公主殿下的脸颊,四目对视,黎明月有些发愣。
沈砚冰浅笑:“谢谢你来了。”
打破了她单调的生活,让她渐渐找回了人生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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