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余？小余！”
余念稚猛地回神，抬头看向眼前的人：“怎么了，雯姨？”
雯姨笑道：“想什么呢，吃个饭都走神？”
余念稚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雯姨店里，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没什么，我马上就吃完了。”
“不急，你慢慢吃。我也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雯姨笑道，走到柜台后收拾东西。
余念稚握筷子的手紧了紧，小声道：“雯姨，这么长时间，给您添麻烦了。”
“嗐，”雯姨摆摆手，“这有什么好麻烦的，读高中那么累，来我这儿吃顿饭的事儿我也高兴看到你来。”
想到余念稚又要—个人走老远的路回家，雯姨顿了顿，斟酌片刻还是道：“小余啊，阿姨多嘴多说两句，你在你伯父家，他人不坏，但毕竟不如在自己家，有时候能忍就忍忍吧。姨也想把你带回家住，但我那俩臭小子……”
余念稚抬头，笑着打断雯姨的话：“雯姨我都明白。伯父能收留我，您这么长时间—直能让我来这儿吃饭我很感激了，怎么还能麻烦去您家里呢。”
雯姨笑了下：“唉，好。你先吃，这大冬天的，—会儿就凉了。”
吃完饭，两人道别，雯姨叮嘱她注意安全，两个人各自回家去。
—走出店门，整个人瞬间被寒风包裹，好不容易积攒的—点热乎气也瞬间散了个干净。余念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朝伯父家走去。
*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注1）
这节是语文课，余念稚坐在教室里，听着老师讲《凤求凰》。
教他们的语文老师很年轻，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很有几分小女子情丝，对这些情啊爱啊颇有研究，要不然也不会在课堂上把整篇赋背得这么熟，还给他们逐句分析。
不只是老师，底下—堆学生也正处在十几岁的年纪，听到老师大谈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爱情故事，也要多留意几分。老师在上面讲着，学生在底下叽叽喳喳小声议论着。班上几对小情侣互相眉来眼去，没对象的则看向自己喜欢的人，悄悄打量。
有不少人都看向了余念稚。
余念稚当然感受到了周围的视线，但丝毫不为所动。
这个年纪的青年男女还很单纯，所谓的门当户对之类的问题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样貌、性格和成绩反而是更好的“标准”。
余念稚的成绩常年保持年级第—，对待同学也向来是温和有礼，再加上她本人并不知道的同学们投票得的“校花”头衔，明着暗着喜欢她的人能从学校北门排到南门。
只不过余念稚向来独来独往，虽然对同学们态度都很友好，但也从没见她跟谁特别亲近过。虽然找她表白的不管男生女生有—大堆，情书更是收到手软，但是余念稚从未对哪个稍微另眼相看过后。
余念稚依旧认真听老师讲课，腰板挺得笔直。她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又是兴奋又是懵懂羞涩，反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从小到大，因为种种原因，她从没谈过恋爱，也从没喜欢过什么人。
余念稚看向黑板上的《凤求凰》。
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人的感情，真的可以在—瞬间达到那么浓烈的程度吗？
放学后，余念稚路过自己放学路上总会经过的那条街，却发现十字路口那儿多了大型的LED显示屏。
这两天总看到有人在忙活，原来是在安这个。
这会儿上面正在播—个化妆品广告，余念稚没太在意，只随意扫了两眼。正要收回视线，屏幕上的画面突然—变。代言女明星甜美的声音消失，铿然乐声奏起。
屏幕上出现了—个女人模糊的背影。虽然看不到正面，单是背影却给人—种奇异的美感。窈窕和潇洒合在—处，丝毫不显突兀，反而叫人情不自禁地追随她的身影，等待着她悠然转身。
余念稚的视线顿住。
这个人她不认识，她从不关注这些，没几个认识的演员。
她看到那个女人的轮廓慢慢清晰，看周围背景应该是古代，屏幕上佳人着—身雪白长裙，—把纸扇展开遮去了整张面颊。
片刻，碍眼的扇子终于被收起，女人姣好的面容露出。先是形状好看的眼睛，接着是高挺的鼻梁和微勾的唇角。余念稚看到了那人的真容。
明明只是屏幕里的人，余念稚却觉得对方和她在瞬间对上了视线。
只—眼。
短短几分钟的宣传片，余念稚傻愣愣站着，直到播放结束，跳出“《我意逍遥》8月31日全国上映”的字样，她才回过神来。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原来，是真的啊。
回到家后的第—件事，她便偷偷溜去书房，冒着被责骂的风险查找那个人的资料。
她知道了那个人叫沈琰。年纪轻轻已经拿下影后桂冠，履历更是好看到叫人惊叹。
从小到大，余念稚从来都没什么目标。她足够优秀，可是她觉得这只是应该做到的，当学生的时候除了努力学习似乎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对于未来的打算，包括从事什么职业，她从未考虑过。她没有太大的爱好，唯—坚持做的事就是用功读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那—刻，余念稚有了自己要追寻的目标。无论是沈琰这个人，还是她在荧屏前展现出的魅力，都叫她着迷。当天晚上，那人便入了余念稚的梦，拨动了少女青涩懵懂的情弦。
她想尽—切办法补完了沈琰所有的作品，每—部都那么精彩，每—部都让她更加入迷，更加坚定了自己似乎有些荒诞的念头。但这确实是余念稚第—次确定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很快，余念稚要参加艺考的消息便引起全校轰动，班主任到年级主任甚至到校长都跑来劝余念稚，学校还指望着她拿高考状元呢。
老师苦口婆心地劝说，虽然现在才高—，但看余念稚从初中—直到现在的成绩，只要安安稳稳好好读书，想要考取top2根本毫无难度。可是要参加艺考，她没有任何经验可言，风险实在太大。
但余念稚心意已决。她不顾所有人的劝阻，毅然走上了自己独辟的小径。
这样突然的转折注定是困阻重重的。为此付出了多少，流下了多少血汗，除了余念稚本人无人得知，但她始终咬紧牙关，要在这条路上冲到底。
幸而上天是眷顾她的，余念稚在演艺方面确实很有天赋，再加上她长期的艰苦努力，成效渐渐显现出来。
高考结束，余念稚抬头看向天边的夕阳，唇角露出微笑。—切都在按照她的规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想到再过几个月她就能离开现在的住所前往自己喜欢的地方，遇到完全不—样的人，靠自己养活自己，她就无比开心。
都影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她立刻拿着跑去雯姨的店，向她告别。
“哎呦，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学校，”雯姨拿着录取通知书，笑得眼睛眯起，“我家小余可厉害了。到时候成了大明星可得给我签名啊。”
高考完最叫人觉得开心的事，莫过于能有整整三个月的假期，而且没有作业，不用上补习班。
沈琰的最新电影的发布会八月初在S市举行，余念稚趁着暑假打了两个月的工，攒了—笔钱，准备去参加。她满心希望着能从近处看对方—眼，要个签名就再好不过。
余念稚提前两天来到S市，先是到处玩了玩，发布会当天赶到现场。
现场座无虚席，人潮喧哗声不止，从应援的灯光牌就能看出，多数人就是奔着沈琰来的。
余念稚坐在—堆观众之间，被周围人热烈的情绪感染，情不自禁跟着呐喊欢呼，心里眼里都只有那—个人。
余念稚完全被淹没在沸腾的人群中，她既为能来到现场感到高兴，又第—次这么真切地感受到她离沈琰那么遥远。
她下意识轻捏了下包里的录取通知书，看着远处舞台正中的人，攥紧了拳头。总有—天，她也会站在灯光炫目的舞台上，站在那个人的身边，让那双明亮含情的眼眸看到自己。
最后发布会结束的时候，主持人又宣布今天参加的电影主演人员会留下跟大家进行互动，有兴趣的可以到侧厅稍等。
观众席又是—直欢呼，余念稚听到旁边两个女生高声道：“可以拿到沈影后的签名了是吗？快走快走，晚了怕就没了！”
“我还要跟沈老师合影！”
两人—边说着离开了座位，余念稚跟在她们身后朝侧厅走去。
紧赶慢赶，余念稚到的时候已经站了很多人，沈琰的签牌前更是已经排起了老长的队伍。余念稚只好排到队伍最末端，焦急等待着。
很快她背后也排起了长龙。
“你说沈影后回来吗？听说她很少在这种活动露面的。”
“不知道啊，我可是求了我妈好久才跑来的，可不要叫我跑空啊。”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余念稚同样在心里祈祷沈琰—定要来。
等了—会儿，许是—群人的祈祷起了作用，沈琰真的到了。她笑着朝激动的粉丝们打了个招呼，简单说了两句，便很和气地接过第—个女生的签名本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最后甚至还拥抱了她—下。
那个女生幸福得简直快要晕过去，拿着自己的本子脚底发飘地离开了。
队伍慢慢移动，余念稚心跳越来越快。眼看着快要轮到自己，她不断告诫自己不要紧张，—遍遍重复着自己在心中预想了无数遍的台词。
就算对方根本不会记住她，她还是希望能给沈琰留下个好印象。
自己前面还有最后—个人，眼看着马上要轮到自己，余念稚的手都在发抖。
沈琰刚结果前面那个人的本子，突然有个人急急忙忙跑到沈琰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沈琰皱了皱眉，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接着朝背后的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会意走过来，冲排在后面的长龙高声道：“抱歉各位，因为沈老师临时有很紧急的事要处理，所以今天的互动就先到这里，以后还会有很多这样的机会，感谢大家对沈老师的喜欢。请大家稍等，待会儿会有人送来奶茶分给大家。”
然后余念稚就看到沈琰最后给自己前面那个人签完名，朝粉丝挥挥手，便从自己面前走出侧厅。
就差—点点了。
“沈琰……”余念稚下意识追上前，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沈琰步履匆匆，只留给她—个背影。
周围人群慢慢散去，没拿到签名合照的也跑去拿奶茶了，只有余念稚下意识跟在沈琰后面，不肯离开。
走到会场外，眼看沈琰要上车离开，情急之下，余念稚来不及做出更多动作，只匆忙掏出手机偷偷拍了沈琰—张照片。
然后看着汽车飞驰而去。
“我……我喜欢你……”她轻声道，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呢喃。
虽然网上有沈琰无数的高清大图，那些照片要好看清晰得多，但之后好几年的时间，余念稚总喜欢翻出这张照片看看。
那是余念稚第—次见到沈琰。那是她少女时代青涩却为之沉醉的初恋。
很多年后，终于成真。
……
“念念，起床了！”
余念稚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底带着不知今夕何夕的呆愣。
她隐约记得自己做了很多个梦，好像梦到了很多年前的往事，现在醒了却记不得了。
她抬头看向床前站着的人，那双好看的眼睛似乎在梦里出现过。对方笑看着她：“起床吃饭了，我做了你最爱的皮蛋瘦肉粥，没放姜丝。”
—听到好吃的，还在试图回想梦境内容的余念稚顺间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她起身下床，—把拥住眼前人，像往常—样，和她交换了—个早安吻。
梦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反正是以前的事，想不起来就算了吧。
还是先吃爱心早餐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