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吃完了月饼和大闸蟹，吃完了冬至的饺子，又吃完了陈孑然的三十五岁生日蛋糕，新年在小城鞭炮声中热热闹闹地被送走，之后是元宵、端午……
陈孑然和顾茕的宝宝一天天成长，第一声心跳，第一次胎动，第一次在羊水里翻身……
每一个瞬间都足以让她们铭记，终于在第二年夏至这天，宝宝呱呱坠地了。
非常标准的健康宝宝，当陈孑然和顾茕全身消毒之后进入无菌室里，护士把张着嘴哇哇奶哭的小宝宝抱到她们面前时，两人的胳膊都打着颤，不敢接。
还没胳膊长的小婴儿，全身红通通皱巴巴，头上湿漉漉的胎毛黏糊糊巴在脑袋顶上，眼睛都睁不开，看起来怎么也称不上好看。但当陈孑然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仿佛整颗心被这个小宝贝吸引住了一般。听她细细的像小猫一样的奶哭，五脏六腑都被揉碎了。从护士手上颤抖地、笨手笨脚地把宝宝抱过来，抱到自己跟顾茕的怀里，小心翼翼的，生怕碰碎了这小家伙。
“宝宝，我是妈妈……”才说完一句话，喉咙就被呜咽堵住。
顾茕站在她身后，轻轻搂了搂她的肩。
陈孑然这才想起来，把宝宝抬高，努力送到顾茕怀里，去给顾茕看，“乖宝宝，这个也是妈妈。”
顾茕一直对自己要当妈妈这件事没有切实的感受。
即便已经在宝宝出生之前听过她无数声的心跳，感受过无数次她的小动作，也和陈孑然一起，通过麦克风，对她说了无数的话。但那总是隔着一堵墙，听再多的声音，也不过是从耳机里听到的，说再多的话，也只是对着麦克风说给冷冰冰的监控屏幕听的，宝宝的一举一动通过没有感情的数字反馈给她们，有点像在玩一个虚拟养成游戏。
直到现在，直到这一刻，这一分，这一秒。
6月21日15时29分43秒。
这一秒中，顾茕和陈孑然共同拥有的小小女儿，第一次用她蜷缩的手掌，握住了顾茕的手指。
虽然是顾茕自己主动把手指塞过去的，但是这个柔软娇嫩的触感已经足以触及她心灵深处最柔软的部位。
那里原来只珍藏着陈孑然，现在又加了一个，她们的宝宝。
这一秒，不真实的虚拟养成游戏变成了活生生的小丫头，顾茕终于对妈妈这一称呼有了实感，她的生活也变得更前所未有的美好。
“宝宝，我是妈妈。”顾茕掏掏宝宝的小掌心，笑容在嘴边酝酿开来，“她也是妈妈。”她指了指陈孑然，调皮地说：“你有两个妈妈。”
“恭喜恭喜，盼了快一年，陈老师顾老师，终于升级做妈妈了。”护士笑吟吟地祝贺，“看过之后就交给我们吧，小姑娘还得在育婴室观察几天呢。对了，待会儿你们记得去检验科采血，用于做亲子鉴定。”
因为不是母体孕育，所以亲子鉴定是每对家长带宝宝出院时所需的必要证明。这种顶级私人医院，安保措施严密，新生儿被冒领的概率很小，这个亲子鉴定报告的主要目的，还是让家长放心，确认这的确是自己的宝宝。
“不是升级做妈妈，是又做妈妈了。”陈孑然依依不舍地把宝宝还给护士，笑着说：“我们还有个大女儿呢！已经保研成功了，下半年就读研究生！”
“是吗？”护士愣了片刻，想想她们的年龄，有个读研究生的大女儿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不过她良好的职业操守告诉她，这时只要笑着说恭喜就好了，千万不要多问。医院的客户非富即贵，万一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哪个，被开除是小事，恐怕以后彻底没法在这个行业里混了。
“对了，你们给宝宝取好名字了么？”护士转身又问。
陈孑然和顾茕面面相觑。
“没起好大名，有乳名也行，方便写宝宝的床头名牌，而且我们多叫叫她，也能锻炼她的听力和认知。”
关于名字这个事，这十个月来陈孑然和顾茕可是抓破了脑门。
她们把现代汉语词典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都快翻烂了，都没找到适合她们宝宝的名字。
除此之外还有古今中外古典诗词、名著、散文集，无一让二位家长满意的。
这是每一对家长共同的甜蜜烦恼，总想把最好的给自己宝宝，希望她有人世间所有美好的品质，想得越多，名字越不好起。
陈孑然和顾茕就属于想得非常多的类型的家长。
别说大名，就是乳名，这时候也没定下来。
护士了然地笑了。她见过很多对这样的家长，所以也能体会她们为人母的激动。
“要不就暂时写上‘宝宝’吧？这段时间医院里就这么一个小宝贝出生，也不怕弄混了。”护士提议道。
顾茕对此每意见，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陈孑然。
陈孑然想了一会儿，说：“她是夏至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就叫夏至吧。”
顾茕问：“小名么？”
“大名。”陈孑然说完，意识到不妥，不应该不征求顾茕的意见，于是抬头问顾茕，“行么？”
顾茕本来就是个老婆奴，家里的一应大小事全听老婆的，况且这时候她的漂亮老婆又用像月牙一样的温润明亮的笑眼看着她，顾茕被她笑得心痒，哪还能不行？点头如捣蒜，忙不迭地“行行行”。
别说叫夏至，就是叫阿狗顾茕此时都没意见了。
“那好，就叫顾夏至。”陈孑然对护士说，“就是二十四节气的那个夏至，麻烦您，千万别写错了。”
“陈老师您太客气了，放心吧，我放名牌的时候一定会小心检查的……”
话音未落，顾茕突然打断，“不对，不叫顾夏至。”
陈孑然和护士都望向她。
不是说没意见么？怎么又有？
“叫顾陈夏至。”顾茕说，笑着对陈孑然解释，“要不怎么能体现这是阿然你和我一块儿生的宝宝呢？”
尽管是极负职业操守的护士此刻也忍俊不禁。
陈孑然脸上发烧地嗔她：“什么你和我一块儿生的……瞎说什么呢？小夏至又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也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
“陈老师您别怪顾老师，她说的也没什么不对嘛。”护士笑着替顾茕打圆场，“好，我们小宝宝从此以后就叫顾陈夏至了，我去给她打印名牌去。”
护士一走，顾茕就动作迅速地贴近了陈孑然，把她细腰一掐，往怀里一带，贴着她的耳朵，噙着笑质问：“我怎么瞎说了？难道夏至不是咱俩一块生的？”
热气弄得陈孑然浑身不自在，挣扎了几下，当然没挣开，只好红着脸道：“快放开，手术室里有摄像头的！”
“没事儿，他们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顾茕说着，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撩开了陈孑然的蓝色手术衣，贴着她的衣摆钻了进去。
陈孑然艰难地抬头，看向探头的方向，果然亮起的红点已经灭了，宣告着手术室里所有摄像头都被关闭。
“好阿然，你就乖乖听话吧，等宝宝回家之后，不知道咱俩什么时候才能有空亲近呢……”
缠丝拉线似的放软了的嗓音，听起来像是可怜的哀求，丝绸般顺滑地摩擦着陈孑然的耳根子，连带着陈孑然的耳根子也软了。
“回……回去……”陈孑然的牙齿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回去，随便你怎么着都行……”
顾茕也压根没想过在这里——废话，她的宝贝怎么能随便给别人看呢？她等的就是陈孑然的这句话！
“好，这可是阿然亲口说的，可不许抵赖！”顾茕露出得逞的微笑，一个弯腰，顺手就把两腿发软的陈孑然给扛了起来。
“呀——”
陈孑然轻呼，无法跳出她铁钳一样的掌心，只好在她穿过医院长廊时，自欺欺人地蒙上眼睛。
把陈孑然放上她的专属座驾——那辆已经老旧的电瓶车的后座，又给她戴好头盔，扣上暗扣，小心地不让扣子夹缝夹住她的头发，做完这一切，才摸了摸陈孑然藏在头盔里的熟透了的脸。
“都是两个孩子妈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呢？将来我们的夏至宝宝可不能像你！”陈孑然瞪着黑溜溜的眼睛说。
她还想再说什么，对上了顾茕红得快冒火的眼珠子，胆怯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做声了。
顾茕忍不住的时候，可真吓人。
这时候还是不要去挑逗她为好。
回到家，刚关上门，顾茕就抱着陈孑然抵在了门板上。
就像一头好几天没吃过肉的狼。
也的确是好几天没吃过了。
前几天陈孑然生理期，今天刚完事。
撕拉——
布料被撕开的声音。
陈孑然最喜欢今天身上穿的这件碧蓝色的圆领浅口T恤衫，她觉得这个颜色很有夏天的感觉，很清新。
现在那件衣服可怜地趟在地板上。想来是没法再穿。
陈孑然这下可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夏天的清凉与燥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