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贺毓做婚纱的是她的学妹, 叫陈安娜。低她一届,跟谢永妍一个宿舍。
当年她们大学不按专业分宿舍, 不同专业的混在一起, 谢永妍追贺毓追得要死要活的时候,陈安娜也被谢永妍折磨,被迫听对方对贺毓的吹牛逼。
例如贺毓多牛逼啦专业可厉害啦, 她长得好吧, 唉好英俊哦我好想跟她接吻之类的过姬发言。
陈安娜学的服装设计,在国外念完研究生回来自己开了私人订制的婚纱,在小圈子里也算有名。
她家的婚纱都要先预订, 贺毓的都算是插队, 陈安娜团队里没几个人, 她有自己的坚持。
“她啊,也是本地人, 不过家里条件好, 一路私立学校念上去的。”
去的路上贺毓跟柳词介绍。
“也是这里人?”
陈安娜的订制工作室没开在商场里头, 反而开在商场后面, 跟高楼对比强烈的小楼。
不过价格也不便宜, 两层半,这几年增值很稳定。
贺毓点头, “她还挺厉害的, 不过你也不研究这些可能不知道。”
这一排的楼都自己带院子,贺毓按了门铃,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走出来, 头发很长,长得就很清秀,素着一张脸,看到贺毓就喊了声学姐。
贺毓嗨了一声,“安娜啊,你怎么又漂亮了?”
陈安娜笑了笑,“上次量尺寸的时候你还说我胖了。”
贺毓摸了摸鼻子,“有吗?”
柳词点头,“你肯定有。”
贺毓:“你又没见过。”
之前量数据的时候柳词没在,陈安娜只给贺毓量了,等柳词从外面签售回来,陈安娜又出国了,所以她助理来的。
陈安娜长得很素雅,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起,娴静无比,她冲柳词伸手,“柳老师好,第一次见面,我是小陈,学姐把你藏太好了,都没机会见。”
柳词回握,“是我太忙了,上次错过了。”
她们一起进屋去,贺毓问陈安娜:“你做得还挺快。”
陈安娜自己的房子,装修都很让人觉得很舒服,一楼是接待,二楼是工作区,她自己住三楼。
“其实永妍老早就和我说过了,让我提前准备。”
贺毓啊了一声,“她算命的啊?”
陈安娜跟谢永妍这么多年都关系很好,谢永妍结婚的婚纱也是她亲自设计的。
“她说你跟柳老师很般配。”
柳词打量着这里,猛地听到,有点愣神。
贺毓笑了笑,“她一向会说话。”
陈安娜点头,“是啊,她恨不得亲自替你张罗,可惜专业不对口。”
贺毓被她逗笑,“我想想啊,我跟公共建筑唯一擦边的大概是我的墓碑,到时候请她给我专门整一个。”
柳词踩了她一脚。
贺毓唉了一声,“开玩笑的。”
陈安娜也笑,“你们感情真好。”
她这句话倒是真的,虽然跟贺毓也很多年没见了,但这个人只要接触过,在别人的记忆里都能留下浓重的一笔。
人格魅力这种东西很难彻底定义,贺毓在陈安娜这里印象深刻,可能大多数要归功于谢永妍当年的锲而不舍。
不过那时候陈安娜就觉得谢永妍追不到,贺毓这种类型看着亲近实则遥远,不是简简单单的相处就能打动的,她自己要的,除非她自己伸手,不然别人都奈她不得。
一个从脸上就能看出倔强的人。
这样的人,像一阵风,捉摸不透,没想到居然也有心甘情愿被套住的一天。
陈安娜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她遇到过很多人,她自己的定制当然是针对不同的人,贺毓是一个很有趣的挑战。
贺毓拉住了柳词的手晃了晃,“可不是么,这位大作家,我发小,我们一起长大的。”
柳词有些无奈。
陈安娜点头:“我知道,你们的爱情故事,网上可多人议论了。”
她眨了眨眼,“你们跟我上楼吧。”
楼梯有些陡,陈安娜一边走一边说:“这个楼有点老了,我有个特别喜欢一个旗袍手艺人的作品,她有一个采访,也是唯一一个,就是她住的地方,也有很陡的楼梯。”
“不过她很年轻就去世了,我自己很喜欢旗袍,但还是选择了这个方向,那天我问过学姐喜不喜欢中式,学姐说不喜欢,我也没做了。”
贺毓拉着柳词的手上楼,“那个大师叫什么?”
“沈思君。”
贺毓跟柳词对看了一眼,都叹了口气。
“她很厉害吗?”
“很厉害啊,”陈安娜上楼,倒了两杯茶,“我小时候跟妈妈去过她的店,在小巷子里,就很有感觉。沈老师也很漂亮,我简直爱死她的长相了。”
说完她又笑,“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她的理念,定制是要去贴合人的味道的,每个人的味道都不一样。”
搞艺术的总有些这样的调调。
柳词也懂。
贺毓:“我从来没想过我要去穿婚纱,你看我这大高个。”
陈安娜拉开帘子,里面的成品让贺毓闭嘴了。
柳词看着那套婚纱,“真好看。”
她也说不出别的了,因为很贴贺毓的感觉,不是那种繁杂的款式,简洁里别出心裁。
贺毓扭扭捏捏,好半天才去换,陈安娜转头问柳词,“柳老师要去换吗?”
她那套她也看到了。
跟贺毓相反,层层叠叠,珠花点缀在裙面上,像极了她灰朦朦的少年时代做过的美梦。
“这是我的吗?”
柳词转头问。
陈安娜点头,“因为我之前没见过您本人,以往设计婚纱我都跟新娘亲自沟通,但那段时间您确实很忙,学姐就说她来和我沟通就好了。”
“学姐说:‘我可能比柳词还了解柳词’”。
柳词小声的嗯了一声,陈安娜看着她,只觉得这个瘦小女人的身上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悲怆。
明明是新娘子啊。
可跟这种悲怆抗衡的还有别的,让她看向婚纱的目光亮晶晶的。
贺毓在里面嚎,“安娜过来给我帮个忙。”
陈安娜:“好。”
“柳老师你也去换吧,我让助理跟着你。”
贺毓在试衣间里,里面灯光很亮,她头上的纱布特地没缠成那种像刚被车撞的,之前跟陈安娜微信的时候她说自己有点麻烦,可能有碍观瞻。
形容得她像是毁容了。
今天见到,也只是一块纱布贴在额头而已。
“怎么了?”
贺毓:“我是胖了吗?”
她转身,这件婚纱也不露背,贺毓拉的时候卡布料了。
陈安娜伸手给她整理,落地的镜子很大,陈安娜抬眼看了看,贺毓盯着镜面,在发呆。
“学姐,有太紧吗?”
贺毓刚还穿了条束腰。
“还成。”
贺毓其实身材很好,只不过她习惯了中性的风格,健身多年曲线也很美丽,现在肩颈的线条在光下让人惊叹。
高个子再踩上高跟鞋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陈安娜觉得她更远了,贺毓站在镜子前,也有些恍惚。
她好多好多年没穿过裙子了,学生时代压根没有,再小一点,洪兰纹还给她买过。
一条红白格子的背带裙,她给柳词了。
我不能穿,我太高了,会被人嘲笑。
我长得不够女孩,穿裙子会恨滑稽。
你怎么不是个男的呢?
这句话又在她脑子里循环,她没涂口红,原本的唇色其实略深,唇线是天生的明显,这样垂眼,微微长到脖子的头发层次不齐,活像缠绕在她身上的藤蔓,一点点地抽去她的活力,却也是这样,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气质。
陈安娜站在一边,觉得贺毓变了很多。
她印象里的贺毓是聚会里带动气氛的那个核心人物,大笑着揽过学弟的肩,说你不够意思。
也是那个大雪里学生话剧表演结束她作为一个临时灯光师也依然等谢永妍和陈安娜一起回去。
雪很大,贺毓的伞也很大,伞下说我们去第二食堂吃碗土豆粉再回去吧。
谢永妍一边说减肥一边还点了炸鸡。
那时候的贺毓特别温暖。
不过她好像也一直这样,温暖里带着推拒。
让你知道她对谁都这样,一视同仁是最大的无情。
这件婚纱赋予了陈安娜对贺毓无声的理解,等她穿上,陈安娜明白自己没理解错。
贺毓的那种疏离感被放大了。
这个人那点独特就是她深埋的东西,陈安娜不知道是什么,谢永妍不知道是什么。
廉晓礼也不知道是什么。
陈安娜作为学妹,只是好奇,不深交,也就这样。
谢永妍作为爱慕者,特别好奇,想要挖掘,但最后放弃了。
廉晓礼作为摧折者,求之不得,越陷越深,选择了自我放逐。
“我八百年没穿高跟鞋了。”
贺毓脱了鞋,脚踩进自己的板鞋,提起裙摆对陈安娜说:“安娜,给我跟柳词拍个照片呗。”
她一瞬间的那种神情消失得干净,像是幻觉。
陈安娜嗯了一声。
贺毓看到柳词的时候吹了个口哨,“真好看,你就应该多隆重几次。”
柳词:“你会不会说话?”贺毓欸了一声,“我是说你平时也要穿好看一点,别素不啦叽的。”
柳词:“那你天天穿裙子。”
贺毓被噎住了。
陈安娜在一边笑。
“好了你们看这边,拍张不伦不类的好了,正式的等下次你们约了摄影师再。”
柳词的裙子裙摆像鱼尾,贺毓看了好几眼。
这样的体验太过新奇,她们小时候不是没一起参加过婚礼,烟行笼巷里的经济水平一眼见底。
酒席就在烟行笼巷外的小酒家办的,新娘子穿着廉价的婚纱挽着新郎的手站在门口,地毯是新的,红得刺眼,笑着接过客人的红包。
柳词跟贺毓站在一起,她们的父母一起在前面,拿完红包嘀咕了一句这包那包的,又要没钱了。
小孩子哪里会想那么多,有好吃的就好。
她俩坐在一起,只觉得结婚真好,虽然新郎那么胖,嫁进烟行笼巷的这个姐姐好瘦,婚纱不合身。
但还是很好,好热闹,大家都在。
现在也很好,柳词咬了咬嘴唇,贺毓伸手把她拉过来,高跟鞋不太稳,她人被贺毓拉得很紧,靠在一起。
陈安娜连拍十张。
说:“祝你们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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