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如昨>第34章

  贺毓没想到最先提起廉晓礼的是柳词。

  她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忡, 被柳词发现了,她说:“不方便说吗?”

  贺毓抿了抿嘴, “倒也不是, ”她顿了顿,“她现在待在一个比较远的地方。”

  柳词有点奇怪, “远?”

  隔了两秒,惊讶从她原本冷淡的神色中晕开,渐渐变成了贺毓印象中的那个柳词。

  “能有多远啊。”

  贺毓叹了口气,“就是很远。”

  “为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 柳词想起廉晓礼,想到的还是第一次见面穿碎花裙子的漂亮女孩,她一直和漂亮无缘的青春期里倒总能看见在皮囊上就能迷人的女孩。

  廉晓礼绝对是排行第一的。

  当年柳词真心诚意地讨厌过她, 但也不也是没羡慕过她。

  羡慕廉晓礼长得漂亮,长得漂亮的人总是有一眼能看到的优势,也讨人喜欢……

  也讨贺毓喜欢。

  “大概是觉得活着太累了。”

  贺毓捏着酒杯,这家酒店的杯子都是高脚杯,剔透的酒液倒在里面, 晃动起来拉动着顶上的灯光,看上去挺好看的。

  但她的神态却有点怅然,“她过得太辛苦了。”

  贺毓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下来, 柳词的高脚杯碰了碰贺毓的杯,“不好意思,我是不是不该问,我敬你。”

  她变得很生疏, 自顾自地喝了一口。

  “你怎么这么客气,至于吗?”

  贺毓伸手拍在柳词的肩上,“你这人真狠心。”

  这句话半开玩笑,贺毓的计较在这些年的时间里被冲淡,也只剩下揶揄了。

  但落在柳词耳朵里却像是惊雷。

  她觉得贺毓没资格说这句话,她以为自己放下了,可好像不是,如果真的放下了,那这些年她也不会一面也跟贺毓见。

  耿耿于怀,念念不忘的还是她,哪怕有人说爱她,说会永远对她好,嘘寒问暖殷殷勤勤的爱都没办法打动她,然后理所当然地分手,指着柳词的鼻子说——

  “你这人根本没有心。”

  我没有心吗?

  柳词当时依旧没什么反应,她冷静无比,而一边的柳语却气得破口大骂,连带着最小的双胞胎弟弟妹妹也开始激动。

  我的心早就丢了,从小就是,在日复一日的依偎里,在盛夏蝉鸣里的自行车后座,在汽水味的夏天里,在颤颤巍巍抬起腿跨过空间的瞬间里。

  给了她又爱又恨的这个——

  眼前人。

  忘不了,也放不下,以为自己放下了,可以结婚了,可以接受了,却在最后关头被出轨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她想起杨绰死前的眼神,依旧带着不甘心,她有遗憾,遗憾是她做清洁工的那个小学,退休后会去教职工食堂吃饭的老夫妻。

  是她的生父和生母。

  是念念不忘又不敢触碰甚至心生绝望觉得不配的那种遗憾。

  柳词早就注意到了杨绰的坚持,坚持下的异状,可她没那么善解人意,况且杨绰也不需要她多此一举,就这么一旁观者的身份,见证了她亲妈的半生。

  屈辱又屈服又绝望的半辈子,直到死都带着憋屈。

  可杨绰这个妈比柳词勇敢的就是她敢火上浇油,也许是这么多年的恨堆积在一起,趁乱里添上一把火,亲手烧死了自己的丈夫,也连累了无辜的人。

  而所有的罪,又有刘家人替她扛,她就这么走了。

  柳词确定这件事是在杨绰临终前,她推她去晒太阳,住院部底下的花草很旺盛,不少人坐在亭子里聊天。

  杨绰的头发白了一半,老得像是七八十的人,明明她还不到六十。

  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晒着太阳也能睡着,梦里可能有这场大火,惊慌失措,抓住了柳词的手,在柳词沉静的眼神里坦白。

  柳词听着她语无伦次的陈述,心里悬了多年的猜忌变成了事实,她觉得恐惧,一方面又觉得无所适从。

  一环一环的因果几乎完全地笼罩住了她,她没地方去诉说,也不可能告诉自己的妹妹和弟弟,最后只能敲在键盘,融成了新书的角色。

  “那你讨厌我吗?”

  柳词冒出这么一句,很轻,轻得贺毓都觉得自己听错了。

  可柳词捏着杯子的手骨节都要发白,贺毓太清楚这是柳词害怕的征兆,她们太熟悉彼此了,一点的动作,都能猜到对方当时的状态。

  “瞎说什么呢。”

  贺毓本来伸手要覆上柳词的手,都快盖上了才发现这不是小时候,最后抓起自己的酒杯,和柳词碰了一下。

  习惯太难改了,她以为太多年的陌生会忘记,没想到人一到场,所有的习惯又争先恐后的苏醒。

  “我没瞎说,我很认真地问你。”

  柳词也喝了一口,她俩这一口就半杯的,活像是在拼酒,看得一边的柳语皱起眉头。

  贺毓笑了一声,“你这么直白地问不尴尬啊,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好像是说你很坏还是什么的?”

  贺毓的手指挑了挑她遮眼的刘海,露出英气的眉毛。

  “你这人怎么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老问这种问题啊?”

  贺毓吐了一口气,“试探什么呢。”

  她说话依旧很直,似乎是对这种问题很不耐烦,又喝了一口,“不坏,也不讨厌,你是柳词。”

  柳词看着贺毓喝酒的模样,她的头发不是记忆里的长发,轮廓却和当年没什么变化,只不过是更成熟了,眉宇里是一如当年的温和。

  这三个短句斩钉截铁,几乎勾快了柳词的心跳,她喝光了剩下的酒,贺毓又给她倒上。

  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偶尔清脆的一声碰杯。

  等申友乾下来敬酒敬到这一桌的时候,贺毓和柳词都有点醉了。

  柳词更明显一点,眼神都有些恍惚了。

  “来来来这是我朋、朋友——柳词,大作家……额你都上脸了我的妈啊,你跟贺毓怎么回事啊。”

  申友乾看着脸色发红的柳词,再看着一边已经趴着的贺毓,突然觉得有点丢脸,他是打算给老婆隆重介绍自己的发小的,怎么这俩都这个样子。

  柳语也有点尴尬,她伸手拍了拍柳词的背,喊了声姐,“怎么样啊?”

  柳词摆了摆手,“没事。”

  贺毓更清醒点,站起来看向申友乾,“不、不好意思啊申胖,我有点激动。”

  申友乾:“……看出来了大兄弟。”

  大兄弟给自己倒了一杯,“来,敬你又当爹了!”

  可惜倒过了头。

  申友乾:“……”

  太丢人了这姐。

  后来贺毓喝了半杯,完全忘了自己最后怎么走的,醒来的时候躺在酒店里,一张大得可以尽情打滚的大床房,一转头就是柳词的脸。

  贺毓惊了一下,原本的头痛这会儿也冲清醒了,手机在一边,她打开微信,就是柳语几小时前发的——

  贺毓姐,我不知道你家具体哪个小区,我姐助理来了我就干脆让她一起把你们带走了,醒酒的药我托她买了,应该在床头柜,我姐要是比你晚醒,你就稍微看着她点。

  她胃不好,我先接孩子去了啊,晚上和你们一起吃饭。

  贺毓心想我也胃不好啊,她揉了揉头,坐在床沿看着柳词那张脸。

  俩人都一股酒味,贺毓从胃摸到肚子,心想亏大了,参加申胖的局,居然还没吃点热的光喝酒了,她也觉得胃痛了。

  她弯着腰,去洗了个澡。

  等她出来柳词还睡着,这开的还是酒店的套房,贺毓之前都没住过这种,心想这人现在真是阔气。

  结果头发刚吹完,转头柳词已经醒了。

  她眼神有点茫然,隐形眼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摘的,现在视线一片模糊,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哪里,觉得那个穿着浴袍的人长得有点像贺毓,可贺毓不是长头发么?

  柳词胃痛得要死,头也很痛,乱七八糟的念头翻江倒海,一句你谁刚说完,就去吐了。

  贺毓:“……”

  你才是谁啊。

  她觉得好笑,一方面又被柳词大阵势的呕声吓到,最后看她倒在一边,嘴唇发白,捂着胃。

  贺毓也胃痛,但觉得柳词这实在有点过分了,跟快死了一样,她想着还是打个120吧,结果刚拿起手机,那边柳词的手机上柳语的电话打过来了,贺毓接起来——

  “柳语啊,你姐快不行了,你赶紧开车把她送医院去。”

  柳语刚把自己小孩接回家想着叫上柳词吃个饭,被贺毓这句吓个半死,火急火燎地叫老公开车去了酒店。

  贺毓的衣服还是一股酒味,也顾不上了,她抱着柳词,下楼的时候居然还有心情想这人怎么跟猫似的,这分量和以前没什么差别啊。

  不长个也就算了那么有钱,长长肉也成啊。

  柳词回到b市的第一天就因为喝酒喝进了医院,本来胃溃疡,老毛病了,喝酒喝多了人不舒服,还差点口吐白沫。

  她的助理也来了,看着才大学毕业没多久,急得团团转,看着躺在病床上打点滴的柳词,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一边的贺毓看着她这幅样子,问她:“这个人经常这样?”

  柳词的助理叫小陈,是新换的,之前是个男的,总有些不能周到的。

  小陈陪着柳词回b市是因为柳词在大学有个两个会,也有一些粉丝回来,公司这次千叮咛万嘱咐柳词要好好营业,没想到她倒好,刚到就把自己喝了个胃穿孔。

  这才开了一个,明儿还一个呢。

  “柳老师赶稿就作息不规律,经常忘记吃饭。”

  小陈看着就老实,贺毓唉了一声,拍了拍小陈的肩,“辛苦你了,她这人就是很倔。”

  柳语从一声那回来,他老公也从外面打包了一份吃的,递给贺毓,“姐你先吃点。”

  贺毓第一次见柳词的老公,说了声谢谢。

  “我姐就这样,脾气臭,说也说不动,早知道今天就不让你们喝酒了。”

  柳语让老公带小孩先走,坐在贺毓边上说,贺毓吃了一个馄饨,摇着头,“是我的错,我先提的,我没想到喝成这样。”

  这边有家人照顾着,小陈也先走了。

  病房里就剩躺着挂水还睡着的柳词,和吃馄饨的贺毓,还有说话的柳语。

  “我觉得姐姐今天很高兴,就没阻止。”

  贺毓笑了笑,“我也高兴。”

  贺毓的风衣领子还没翻出来,一看就是急匆匆出来的,头发也乱,让柳语想到小时候又一次柳词摔倒,摔破了皮,被贺毓背回来。

  她们那会刚打石榴回来,石榴都给忘了,贺毓急得要命,生怕柳词流血太多。

  和现在一样,贺毓抱着柳词从电梯出来碰上柳语,一瞬间和当年那个场景重叠。

  “贺毓姐。”

  柳语看着贺毓,“你不要生我姐的气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接下来都不在

  绿字是存在存稿箱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