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佳抽出红玫瑰花束里其他一支颓败的玫瑰,深绿的枝干上倒刺修剪地十分光滑,有意无意地问道:“你不是不喜欢红玫瑰吗?”

  “还好吧。”林有有没在顾佳的话,揪着上面颓败的花瓣:“韩子洲这花不会是送给女人的花吧,没送出去才转送给我的吧?顾总,这花瓣颜色怎么这么淡?”

  顾佳不等林有有细看花瓣,直接从林有有手心里拿过花瓣捻碎,垂下眼睑,眸中的复杂转瞬即逝:“很正常的现象,先点菜吧,车开过去起码还要二十分钟。”

  平板上面的菜单琳琅满目,只是怎么全是清淡的菜?翻了两三页全是,更别提什么爆炒,爆辣了,林有有吧唧了一下嘴,把平板还给了顾佳:“我吃什么都可以,还是你来点吧。”

  事实上,她每个都没兴趣,她想吃路边摊,越有地沟油的东西她越喜欢,当然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敢吃,顾佳就敢打断她的腿。

  淡淡的一声嗯在车内轻轻地响起,坐在副驾驶的保镖嘴角抽了抽,大老板果然跟电视剧里演得一样,假装给别人选择的权利,但最后决定权还是在自己的手里。

  一间包厢的房内,林有有默默地吃着菜,总共八盘小菜,每盘分量极少,但也够两人吃了的。每盘菜里面都放了橙黄色的胡萝卜丝,分量沾了一盘菜的四分之一,林有有没在意这么多的细节,眼前一亮的淡漂亮的颜色搭配难得让林有有心情好。

  她看菜单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到这么多有胡萝卜的小菜?

  难道顾佳喜欢吃胡萝卜?

  说好的陪客户吃饭都是借口,她还以为是大型的酒会,想着自己烂大街的搭配出现在高档的酒会里会不会格格不入,等到了一家私人的餐馆后,才发现客户指得是她。

  至于顾佳去哪儿了,她也不知道。

  上完菜后,顾佳接了个电话就走出来,现在二十分钟过去了,人还没有来,林有有吃饱喝足了,打了个饱嗝,考虑着要不要去找顾佳,再不来这菜都要蔫了。

  林有有正在装修华贵的走廊上找着顾佳,隐隐地听到前边的洗手台传来略带低压下愤怒的声音,仔细听了听似乎是顾佳的声音,林有有凝眉,谁有本事能让顾佳发火?

  悄无声息地走了上去,里面的话也越发的清晰起来。

  “你们真以为是为她好吗……非要等到出了事,你们才满意是吗?走一步看一步……不可能的,别再试探什么了,她不是傻子……”

  林有有靠在洗手间的门外,散落下来的发丝遮掩住了林有有此刻的神色,平添了几分阴霾,水灵的大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对面悬挂的油画《溺》,里面只简简单单画了一条海平面以下正挣扎着的鱼,鱼眼微微地睁大着,像是在求救什么,如美术馆的布局,正方油画的右下角贴着作者名字和作品名称,简介只写了短短的一句话。

  后来,它眼中的星辰渐渐没有了光。

  林有有的喉咙堵得喘不过气,越是走近的脚步声,她发现越动不了了,冰凉的寒意四处流窜,侵蚀到骨子里的冰凉在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如同画上的鱼,强烈地窒息般的感觉扼住林有有的喉咙,在破碎了记忆深处,曾经也有个人这么做过。

  她堕入了长久而窒息的黑暗,在刺骨的海水中逆行,直到一双救赎的手紧紧抓住她,强力地深渊里将她拽了出来,林有有眼前混浊不清的世界慢慢地打开了光的边缘,是顾佳担忧的神色,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撞入了顾佳的怀里,只知道这个时候顾佳身上暖意,使她冰冷了的血液重新复苏起来,顾佳没有说话,只是在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叹息声若有若无落在林有有的耳边。

  顾佳细嚼慢咽吃着菜,姿态端庄优雅,跟林有有的进食是两个差别,林有有是恨不得有什么东西就往嘴里塞什么,一扫而空才是最重要的。

  “先回酒店吧,明天再去签字。”顾佳轻柔的声音抵达她的耳膜,林有有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抬头看顾佳,摇了摇头。

  似乎在顾佳面前哭是常事了,顾佳的纸巾像是常备的东西,不管在哪,都能神奇地摸出了一包纸巾给某个爱哭鬼擦眼泪。

  “现在好点了吗?”顾佳问她:“以后我打电话时间短一点,最多十分钟。”

  林有有看她,顾佳是不是太迁就自己了,眸子里又蒙上了一层薄雾,下一秒干燥的纸巾便轻柔地上了脸,眼前是放大了的顾佳,放柔的目光看着自己,棕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狼狈的小小的自己。

  哭的好丑。

  林有有第一点注意到的就是这个,第二点是——

  捕捉到的是顾佳目光中的怜悯。

  是怜悯吧。

  林有有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她想要顾佳眼中再多点其他的,只要不是怜悯就好,其他的都可以,这样的眼神林有有看得太多了,在破碎的记忆里,在某个一闪而过的画面里,所有人紧紧地包围着她,包围如困在小小鱼缸中的她,怜悯的目光穿透着薄薄的玻璃,直直地刺入林有有逐渐在颓败的心脏,像是一朵鲜艳的红玫瑰,生长周期却昙花一现。

  “顾总,能不能别可怜我……”林有有太难过了,在顾佳眼中她是不是一个跳梁小丑?心情好的时候,多给几个打赏的钱币:“真的别可怜我了,您能不能像对待其他人对待我,求你了……为什么所有人都是这样,西西也是,子洲也是……顾总,你恨一下我好吗?别这样对我了……”

  万一你不要我了,那我怎么办?

  这个世界就再也不会有人要我了,所有人都不愿意要她,只会怜悯得看着她,大手指着自己:看,失忆了,多可怜啊,还好只是丢了两年的记忆,还是个正常的成年人,要是丢了四五年,六七年的,像是孩子一样,她表姐不得累死吗?

  林有有自从她醒后第二次感受到了那种哭得喘不上气又要憋着声音的难受感觉,第一次是在她蹲在魔都的火车站里,漫天的大雨砸在她身上的时候,找不家的时候,第二次是在现在,顾佳用这般目光看她的时候,有了憋不住的委屈。

  “我没可怜你。”顾佳无奈了,眼泪是越擦越多,只能上前抱住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林有有:“我可怜所有人都不会可怜你,至于恨,若是你有记忆,我会选择恨你,但你没有,我没有必要将恨意放在你身上。”

  “林有有,我发誓。”

  声音铿锵有力。

  那一刻,林有有真的彻底相信了顾佳。

  后来的林有有站在楼顶上的想着这段话,如果她当时没有选择将百分百的信任全放在顾佳身上该多好?

  帝都一家有名气的律师事务所里,林有有抖动着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笔一划地写着林,似乎要戳破薄薄的A4纸,后面的两个有有却又极快地带过。

  陈律师将签好了名字的文件,郑重地递给精神恍惚的林有有:“林小姐,节哀顺接,人总要往前看的,这是林教授和姜老师名下的两栋房子,你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里面还有几张银行卡也是,全交给你了,你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尽管来找我,林教授和姜老师也是我十分敬重的两位老师,他们生前最放不下就是林小姐你了,你一定替他们好好活下去。”

  林有有接过文件袋里的东西:“麻烦你了,谢谢。”

  恍惚地出了事务所,最麻烦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竟然就这么简单地结束了,炎日照得林有有头有点眩晕,顾佳撑着遮阳伞及时地扶住林有有。

  牛皮的文件袋里,安静地放置着两本红色的房产证,五六张银行卡交错不一地躺在文件袋的底下,林有有拿出其中一张有点磨损还有剪过的齿痕的银行卡,突然笑了起来。

  “我大学的学费是我交的,帮人补课赚来的……”林有有摸着银行卡,回忆道:“这是我收到录取通知书时,我妈扔在地上剪的,但学校发的卡质量意外地好,虽然边缘有点毛刺了,好在还能用,我还能交上学费。”

  “那你的录取通知书……”

  “我爸撕了。”林有有轻轻地笑道:“但是没有用,还能补的。九月我照样去学校了,我一个人去的,我勇不勇敢,顾总?”

  顾佳目光柔软而诚恳:“勇敢。”

  “但是我晚上哭了,又好像不太勇敢了,我问了一下度娘,这样哭会不会太懦弱了,度娘说,这是正常的,是思家了,可我好像没有思家,我想了一晚上,我就止住眼泪了,就再也没有哭过了。”

  “可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哭得次数比我以前加起来还要多,顾总,我会不会太没有用了?”林有有问得小心翼翼。

  “不会,在我面前你可以尽情地哭。”

  “真的吗?”

  “只要别把眼泪蹭到我衣服就好了。”

  “你!顾总,你非要这么破坏气氛吗?我眼泪都憋回去了!”林有有哽咽了一下,听到顾佳十分不解风情的话,眼泪没有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给洗白林有有中。

  林有有:你至于吗?非要弄得家门不幸,妻离子散的?

  作者:这不是在给你扫清未来出柜路上的障碍吗?现在是博同情的时候,你越惨观众就越喜欢(不是)

  林有有:yue~不需要,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