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临界>第96章

  应所长的电话, 只会来迟, 不会不来。

  颜霁见时间将近,放下速写本:“我去换衣服。”

  “嗯。”

  颜霁换好衣服往下看,见晏灯仍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看得专注, 转身给她拿了件雾霾蓝连衣裙, 又拉开首饰抽屉给她选了条小皇冠项链:“灯灯同学,换衣服, 我们出门。”

  晏灯转头见她沿楼梯款款而下,长发披散及腰,小臂上挂着自己的衣服,不由一时恍惚。

  颜霁见她走过来, 刚要将长裙递过去, 却猝不及防被晏灯压在楼梯栏杆上。湿热悱恻的深吻,碾着腰线攀延而上的手掌,炙烈疯狂, 抵死缠绵。

  “晏灯、晏灯。”颜霁抓住晏灯的手腕, 制止她意图明显的行为。再任由她这样下去, 自己真的要失约了。

  晏灯抬起头,墨黑眼眸中翻涌着某种肆虐疯狂的情绪,飞蛾扑火般凶戾, 飞蛾扑火般虔诚。

  她撩起颜霁T恤下摆, 俯身亲了一口,引得颜霁身体剧烈起伏,恼羞成怒地说:“昨天晚上是谁哭哭唧唧。”

  晏灯替她理好T恤, 拿过自己的衣服:“学习使人进步。”

  颜霁扎好头发,瞥了一眼洗手间门,快步走过去掀开晏灯的笔记本。

  晏灯出来抓了个现行:“偷窥。”

  颜霁合上笔记本,颇为不屑:“还以为你找到什么小黄片,居然是高中生理课。”

  晏灯眉梢一挑,眼角的小痣微动:“小黄片?”

  “呃,我给你戴项链。”颜霁笑容温润,和蔼可亲。

  两人嬉闹了一会,下了地下车库,开着那辆老款宝马去往栖梧山派出所。路上讨论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晏灯嫌烦,说在车里等颜霁。

  颜霁打转向灯上了快速路,翘起嘴角逗她:“车里开空调很耗油的,听说油价又涨了。”

  晏灯瞥了她一眼,扭头看向窗外,远远的已经能看见郊区的农田,在远处是栖梧山,烈日下绿意盎然。

  汽车驶入栖梧山派出所,院子里几人正从小楼往下搬东西。杨书辉理了时髦的小寸板头,两鬓剃光露出左耳上的助听器,见了颜霁和晏灯下车,放下文件夹小跑过来:“小颜!”

  颜霁见了一愣,喉咙突然哽住:“杨哥。”

  杨书辉摸了摸耳朵上助听器:“咋了,歧视残疾人?”说完他有点不好意思,“行了,不说这个。所长调去市局做副局长,老吴升副所长了,哈哈哈,气死姓边的老家伙。”

  杨书辉扭头看了看市局来帮忙的小伙子小姑娘,突然意识到自己太张狂,嘿嘿一笑:“走,所长,不,副局长在等你们。”

  颜霁跟在杨书辉身后,看着他耳边的助听器,这才真实意识到,发生过的事,即便是神,也无法真正完全抹去。这或许是宇宙的法则,亦或者是人的神性。

  晏灯见颜霁欲言又止,碰了碰她的手臂,示意以后找机会再说。颜霁微微颌首,怎么也要找个周末约杨哥出来吃饭,郑重其事地认错道歉。

  杨书辉推开办公室门,几个文件柜柜门打开,应照埋头在翻档案,头也不回地说:“先去小会议室坐坐,我一会就去。”

  还是熟悉的小会议室,颜霁坐在沙发上,心中感慨万千:“都是缘分。”

  杨书辉给她们拿了两瓶低糖气泡水:“这个可以吗?朋友圈最近全在刷这款。我找代购买的两箱,夏瑶这几天就喝了十瓶。”

  颜霁起身:“我们喝矿泉水就行。”

  杨书辉“咔哒”一声拧开玻璃瓶的铝盖:“没事,我又买了十箱,直接寄到妇幼保健所,让她喝个够。”

  这时应照推门而入,杨书辉问:“所长,你喝吗?”

  应照笑道:“我喝咖啡,小姑娘爱喝这些。”

  杨书辉忙表忠心:“所长,你是我心中永远十八岁的小姑娘。”

  应照端着咖啡杯,偎依进单人沙发里,手指朝门外一点:“嘴真甜,干活去。”她举手投足之间有种复杂的魅力,家门显赫的余晖与堕落的媚,在烟雾袅绕后欲盖弥彰,交织成的捕获人心的网。

  网中诱饵是某个时代,是那段西方人心驰神往的旧日辉煌,保守堕落而神秘的中国,高歌猛进四处征服的欧美。

  中西碰撞与调和的尤物,足以让那些自以为是的白人沉湎渴望。

  颜霁依稀想起十几年前,应照穿着一身军装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身姿挺拔,目光清正。

  颜霁连忙拿起面前的玻璃瓶,冰凉的气泡水在口腔炸开,顺着喉咙凉了心肺,才稍稍压下那些翻江倒海的心潮。

  晏灯适时开口:“恭喜应所长。”

  应照的目光从颜霁脸上移开:“晏总来,我就高兴。”

  颜霁接过话:“听杨哥说,应所长高升市局做副局长,真是太好了。”

  应照微微欠身调整坐姿:“嗯,改天请你们吃饭。最近太忙了,今天才有空请你们过来。”

  颜霁放下玻璃瓶:“迪弗的案子有进展了?”

  应照说:“迪弗一直没有认罪,他家里清理得非常干净。还好我们从他家门外垃圾桶找到一把带有他指纹的割草镰刀,技侦在上面提取到和栖梧山集装箱案发现场相同的特殊物质成分。经过调查,这种特殊物质残留在多个案发地点出现。现勘民警在集装箱以及狗场附近挖出十几尸骸,有孕妇有婴儿,并在年代较远的尸体身上发现可疑残留,DNA样本对比结果我还在等检测中心出报告。”

  颜霁心中安慰,如此一来,迪弗即便不认罪,铁证如山也逃脱不了法律制裁。

  应照继续说道:“前几天,韩昊英从昏迷中苏醒,目前还在接受康复治疗,应该会成为一个突破口。同样,王晓萍的精神状态好转,供述迪弗及其同伙骗走她双胞胎儿女,目前已经立案侦查。至于牛晴,还未归案,公安部已经悬赏缉拿,落网是早晚的事情。”

  颜霁听得又欣慰又紧张,不知道这些人知道多少,会招供多少。她和晏灯才过了几天安宁日子,可不想刚送走魔神,又迎来国家机器。

  应所长饮了口咖啡:“颜霁,前几天发生的事,愿不愿意跟我讲讲。”

  颜霁礼貌的笑:“哪天?”

  应照往后靠在沙发背上:“8月6那天市局找我过去,除了鲍发俊的死,另外关于有堂酒店爆炸案的几个疑点,涉及到案发时还有第三股不明势力。另外,网安部门说暗网上有名的杀手在本市出没,我们锁定一个和他联系的IP地址。”

  晏灯仍是一副神游天外恹恹模样,心道猜到所谓网安部门,应该就是栖梧山派出所那位已经去医院待产的馋嘴孕妇。

  那天晏灯在栖梧山派出所里,用笔记本联系康沃尔中亚分部。夏瑶当即截获电子邮件,并且还另有收获。从康沃尔中亚分部进行反向侦查,通过网络数据追踪,查到一部信息源在本市的卫星电话。就是景星为晏灯准备比特币的那部。

  8月6号事情结束,一回家晏灯就将手机销毁,但就如荆远坚信的罗卡定律,凡是接触必留痕迹。她在暗网上的记录虽然难寻,但之后联系赵达斯还是留下了几串数据。

  颜霁比晏灯紧张,即便隐隐猜到应照没有确凿证据,不然不至于含糊其辞的敲打自己。她仍觉得这是隐患,必须打消应所长的这个念头。

  颜霁稍一沉吟,拿起桌上水笔和记录本,低头飞快勾画:“应所长,我小时候见过一个叔叔,你看一下。”

  应照猝然握紧咖啡杯,手背青筋凸显,指尖血色退尽。

  “应所长,有些牺牲注定无人知晓,有些秘密必须保守。”颜霁凝视应照双眼,平静而虔诚的念,“我心昭昭,应照故国。”

  应照扭头望向窗外,窗台上那两盆绿植,被连日暴雨摧打,米粒大的花朵开开落落换了几波,依旧花团锦簇,鲜嫩娇艳。

  应照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今天太阳不错,听说上游洪水退了。”

  颜霁将纸笔放下,轻声说:“嗯,我看了新闻,溃堤的大坝被解放军连夜堵上,前线报道的记者差点被风刮倒。还好,都没事,家国平安。”

  “是啊,家国平安。”应照轻叹一声,回过头起身拿起那张速写画,凝视良机,嘴角逐渐绽开笑容,“他年轻的时候更帅。”

  颜霁鼻头一酸,暗下决心要好好画一幅,让应所长看到他父亲最帅的样子。

  应照合上记录本,朝两人下逐客令:“还不走?要不要和我去楼上审讯室坐坐。”

  “应所长记得请我们吃庆功宴。”颜霁起身微微鞠躬,弯腰拿起桌上两瓶喝过的气泡水,“我们走了。所长,再见。”

  应照抬了一下手里的咖啡杯。

  颜霁想走了出去,晏灯跟在她身后,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对应照说:“茶也好喝。”

  应照罕见一愣,失笑:“总觉得什么时候还要上战场。”

  晏灯颌首,迈步跟上颜霁。

  杨书辉上楼搬东西,见了颜霁迎上去,两人打了个招呼,聊到周末约饭。

  “要不去我们之前一起吃烤全羊的那家店?他们夏天做小龙虾,酒糟的和咸蛋黄的特好吃。”杨书辉显得格外兴奋。

  颜霁笑道:“我们都开车,吃不了酒糟。综合广场新开了家泰国菜,听说不错。”

  杨书辉对吃什么不再在意:“行,我都可以。”

  颜霁向他告辞:“那我们周末联系。”

  杨书辉笑容灿烂,一直把两人送到楼梯口。

  下了楼往车边走,颜霁说:“杨哥之前说烤羊店租的他家门店,去吃肯定不让我结账。综合广场里面晚上10点就关门,我们回去应该不会太晚。”

  她说着,眼角余光瞄向晏灯。

  晏灯偏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如常漠然扫视大院,语气泄漏笑意:“别怕。”

  颜霁翘起嘴角,嘴里含糊一句,谁也不知说的什么。

  汽车驶出栖梧山派出所大院,晏灯说:“狗不见了。”

  颜霁醒悟:“我就说你看什么,那只狗是他们从养羊场带回来,估计跑回去了……我们去看看。”

  “嗯。”

  汽车越开越远,两侧渐渐荒芜,野草肆意生长,蝉鸣震耳压过汽车的呼啸声。

  颜霁不由感慨:“物是人非。”

  烈日高悬,天空澄澈。养羊场两排红砖房烧得烟熏火燎,又让讨债的打砸闹了一番,断瓦残砖,满地狼藉。如同经过战争摧残,传闻闹鬼的农庄般破败。

  连日暴雨浇灌,墙角砖瓦生出绿芽,被世界遗忘的荒野废墟多了原始的生机。

  狗儿从里面窜出,虎视眈眈盯着来客,见颜霁和晏灯两人下车,甩着尾巴飞奔过来,在颜霁牛仔裤上蹭来蹭去,发出“呜呜,呜呜呜”的哼声。

  颜霁弯腰摸摸它的脑袋,挠挠它的后颈脖子:“你果然在这。”

  养羊场里窜出一个人影,见到两人面露惊恐拔腿就跑。颜霁一个健步冲上去,喊道:“等一下,我是来找水有贵……”

  那人闻声更惊,抓起地上一块板砖。

  “马永!”颜霁厉呵一声,放缓语气,“你想冷静点,要抓他,我们不至于两个人空手过来。你要不要,先听我说清楚。”

  马永嘴皮一哆嗦,仍高高举着板砖:“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

  颜霁笑道:“我猜的。我还猜,你那段时间经常去钱红家,是找她借钱吧?嗯,准确点说,是不是应该叫勒索。”

  马永更慌,瞥见晏灯走进养羊场,忙往后缩:“别过来,你们两个是谁,干嘛的,我没犯法,国家也不能抓我!”

  晏灯环顾四周:“这几天,他的精神状态稳定了?”

  马永一愣,脸上闪过七八种表情。

  晏灯宛如进了自己家,闲庭信步走进烧毁严重的草料仓库。颜霁随她一起走进,将马永彻底扔在一旁。

  “钱红自杀的那天晚上,他可能喝了钱红的血,被胡姆神感染了。第二天我们一来,他感应到我身上九鼎开启之力,彻底狂化”

  “也可能是我身上的息壤。再说他给自己注射斯拉脱鲁格的杜鹃花做实验,本身就可能精神状态不稳定,不然怎么会大晚上跑到基站铁塔附近。有贵应该是想救钱红,结果……”

  颜霁听见身后脚步声,扭头看去。

  马永举着板砖在半截断墙后面缩头缩脑,见颜霁看到自己,忙将板砖放下:“你们两个小姑娘,没事,没事赶紧回家。”

  颜霁拉着晏灯出了仓库,马永又退到墙角。

  颜霁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钱红家的房子是你建的?为什么给人家盖个棺材屋。”

  马永一愣,脸上纠结。

  颜霁也是随口一问,见他问难转身往车走去。马永顿时急了,连忙说:“是高超,是高超让我盖的!我也不知道为啥呢……”

  晏灯扫了他一眼,马永寒毛炸立,连忙改口:“那小子杀了人,把人埋在地基里,让我镇住冤死鬼。他给了我五千块钱,我也没办法,有贵…我要钱,我要钱用!”

  颜霁打开后备箱,里面满满几箱食物。方便面、火腿肠、鸭大腿、卤蛋、各种口味食品罐头,都是直接可以吃的速食。她和晏灯两人来的路上,找了两家小卖部。

  两人一箱一箱搬下,落在养羊场门口。

  晏灯转身上了车,颜霁对马永笑道:“还好你们真的在,要不然我们还要带回去呢。那个方便面箱子上有我的电话,有事可以联系我。先走了,再见。”

  告别不知所措的马永,颜霁开门坐进驾驶室,边扣安全带边笑道:“我以前很好奇一个问题,爱是什么。荷尔蒙?多巴胺?电信号?神经元?”

  晏灯回答:“是你。”

  两人相视而笑。

  汽车驶向回家之路,乡道两侧树荫茂盛,碎金斑驳。

  ……

  树荫下放着一卷诗章,

  一瓶葡萄美酒,一点干粮,

  有你在这荒原中傍我欢歌,

  荒原呀,便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