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临界>第89章

  柜台里的警察纷纷站起来:

  “你先下来!”

  “怎么回事?”

  “快把她弄下来!”

  严吉身手敏捷的躲过来捞她的手,踩着柜台冲到顶头,抬手一扒爬上立式空调:“你们先听我说!”

  公安局里管事的、办事的统统傻了眼,七嘴八舌的朝着她喊:

  “小朋友你先下来。”“你这孩子干什么呢!”“快下来快下来!”“谁家孩子啊管管啊!”“家里有没有大人?闹到派出所来了。”“小姑娘家家的这么野。”“谁把她弄下来啊,太不像话了!”

  严吉蹲在空调顶上听着四面声音,脑袋里嗡嗡作响,她攥紧脖子上的珠子定了定神,大声喊道:“别说了别说了!我要报案!报案!”

  一个穿制服的年轻警察走过来:“小同学,别激动,你慢慢说。”

  严吉急切的说:“叔叔,我同学不见了,我爷爷也不见了。昨天,不是,前天晚上爷爷接了一个电话再也没回来。我重新拨过去,电话是我同学家门口的公共电话。我同学和她妈妈都不在家,家里有男人的脚印,公共电话亭上还有字,让我去找她。”

  最先认出严吉的警察哥哥凑过来:“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联系过你们学校,你同学要去留学,人家出国去了。 ”

  “不可能!”严吉急得满脸涨红。

  警察哥哥好笑:“怎么不可能?是是是,好朋友应该说一声,应该告诉你,是不是。”

  严吉摇摇头,心里委屈极了:“不可能,不可能的,晏灯肯定不会去的,要去她早就去了……”

  她突然冷静,从空调柜机上一跃而下,闷声不吭的冲出公安局大门,后背的目光和厌恶……

  都没什么大不了!

  严吉跨上自行车,一路风驰电逝回到干休所,将自行车靠边停好,她下意识瞄了眼墙壁,随即跑回家。

  拆了一个相框,从书包里取出铅笔画,严吉将画小心翼翼装进去。相框放进书包,拿出来。放进玻璃柜,拿出来。最后郑重摆在书桌前。

  做好这一切,严吉翻出个空作业本写道——

  昨天晚上,灯灯打电话给我。

  爷爷接到电话,出去。

  刚刚写完两行,严吉停下笔:如果有危险,灯灯为什么不打电话给110?如果不是危险,她为什么会打电话给我?

  严吉抓抓脑袋,揉揉肚子走进厨房,点着煤气放进干面条。盯着锅里的水,严吉眼皮渐重,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眼看就要磕上煤气灶,突然客厅里电话里惊响。

  “叮叮当!叮叮当!”

  严吉抓起电话:“喂?”

  陆言的声音有兴奋有沮丧:“严吉,你知道吗?我问了老班,她说晏灯出国留学去……”

  “不可能!”严吉炸毛叫道,“绝对不可能!胖大球考年纪第一都不可能!”

  “是真的!是真的!”

  陆言也叫了起来:“老班亲口说的,绝对不会错。老班说晏灯开始不肯去,晏灯爸爸亲自上门劝的。我那天还看见过晏灯爸爸呢,唉,就是我不知道他是晏灯爸爸……”

  严吉目瞪口呆:“晏灯爸爸?”

  晏灯爸爸!

  晏灯怎么会有爸爸?

  不对不对,每个人都有爸爸,所以晏灯爸爸还活着?

  严吉一屁股坐下沙发:“陆言,你,你看到晏灯爸爸了?”

  陆言还在苦恼当时没和晏灯爸爸多说几句:“我也不知道他是,光顾看晏灯的登记表了。不过好奇怪哦,晏灯爸爸怎么不知道她住哪里?”

  陆言突然眼睛一亮,八卦起来:“是不是晏灯爸爸妈妈离婚了?颜霁,你跟晏灯玩得最好,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严吉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毕竟晏灯从没提起过她爸爸。这个男人突然出现,打乱了严吉所有猜测。

  如果晏灯真的去留学,爷爷去哪里了?

  这个念头一浮现,严吉立即心中大叫:不可能!

  严吉猛地站起来,对着电话筒强调:“晏灯不可能出国留学!就算去,也不可能一声不吭就去了,都不跟我说一声!”

  陆言支支吾吾:“也不一定非要告诉你,晏灯是跟你说话多一点,可是你们女生之间,朋友……”

  严吉将话筒往电话机一扣,“啪嗒”一声挂断电话。

  呸!

  她才不会告诉小矮子,灯灯亲过自己!

  严吉怄气了一会,拔腿冲进厨房,关煤气,捞面条,端着碗杵在厨房里发呆:会不会是晏灯爸爸非要灯灯出国留学,就把她们带走了,爷爷发现了跟踪晏灯爸爸?对!爷爷可是最厉害的侦察兵!

  严吉哧溜哧溜吸着烂乎乎的面条,突然听见外面楼道里有人说话,似乎提到自己的名字,忙跑到门边准备开门。

  “这孩子太皮了,之前跟人打架,打的头破血流……”

  “对呀,一点不像姑娘家,不知道严老在不在家。”

  严吉松开握着门把的手,一声不吭的站在门边。

  咚咚咚,咚咚咚。

  “严老?我是干休所的小王啊。”

  “严老,在家吗?派出所电话您是不是没接到?”

  “不在家吗?”

  “老的小的能去那?”

  上面领导交代的任务,本以为跑一趟就完的事这下有点麻烦了。门口俩人怕回去不好交代,又在门外咚咚咚敲了一会,这才心安理得的离开。

  严吉踮着脚尖,弯腰跑到院子里。

  “我们还回单位吗?”

  “这个点?回什么回。”

  小王摸出一根烟递过去:“派出所说,那小姑娘报警,说严老前天出去就没回来吗?不会真出事了吧。”

  “前天晚上雨那么大,严老头那么大年纪,听说身上还有枪伤,脚一滑倒水坑里还爬得起来?”

  “那麻烦了,严老一走,他家那小姑娘这么办……”

  “凉拌,送孤儿院呗。还能我们养?”

  “这房子呢…不知道……”

  “……哪轮到我们……”

  严吉握紧拳头,对着沙袋狠狠砸去。“嘭”,沙袋被打飞又荡回来,“嘭”,撞在她身上。严吉挨了好几下,心里火气渐渐消退。

  稀里哗啦吃完面条,严吉拎着书包出门,还没进校门就遇到陆言。陆言看见她,慌里慌忙往后看了一眼,拽着严吉就往外跑。

  “你还敢来?老班都快气死了。你也太厉害了吧,敢大闹公安局,老班说下了班就去你家。”

  严吉推开他:“晏灯爸爸住在哪里?”

  陆言跌了个踉跄才站稳,拽了拽衣服:“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我可特意旁敲侧击问了老班。老班说,晏灯爸妈感情不和离婚了,晏灯妈妈一直不让他见晏灯,所以他才不知道晏灯现在住在那里。还有晏灯爸爸在规划局上班。”

  严吉气得直骂:“大骗子!”

  陆言急道:“我没骗你。”

  严吉推着自行车就走,心里气得牙痒:晏灯妈妈不犯病的时候跟幼儿园小孩子一样,说话结结巴巴。犯病了人都认不清,怎么吵架。

  陆言跟在后面追问:“你去哪?你不会要去规划局吧?喂,严吉。”

  严吉扭头怒道:“别烦我。”

  陆言蹬车跟上:“你不会真要去规划局吧?昨天回去太晚,我爸跟我上了半天课,还说最近晚上不□□全。哎哎,你真要去啊?”

  陆言看了眼严吉离开的背影,纠结了一下,拐弯回了家。

  严吉赶到规划局,看见陆续下班的人群傻了眼,急匆匆跑到门卫处,朝着守门大爷喊了声:“爷爷,你好。”

  她长得俊俏,眉眼干净,卖乖的时候格外讨人喜欢。门卫大爷笑呵呵应了一声,走出来问:“闺女,找谁呀。”

  “我找一位姓晏的叔叔,上面一个日,下面一个安的晏。”严吉特意比划了一下。

  门卫大爷直接摇头:“没有,肯定没有。这个姓太少了,有我肯定记得。”

  严吉傻了眼,一时不知所措:“爷爷,你再想想。”

  门外大爷斩钉截铁的回答:“肯定没有!”

  忽然之间,严吉浑身无力,拖着手脚走回自行车便,摸了颗奶片塞进嘴里。身边熙熙攘攘的人流,嘴巴开开合合,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严吉浑浑噩噩走到干休所门口,立马被人围住,七八个人簇拥着严吉回到家里。一群大人互相递烟,互相介绍打招呼。

  “这位是吴警官。”

  “这是我们干休所刘主任。”

  ……

  “你好,叫我小王就行。”

  ……

  “客气客气,应该的。”

  ……

  严吉嫌他们烦,抓起玻璃杯砸在地。

  “——砰朗!”

  玻璃渣碎了一地,大人们全部呆住,小王试图给领导排忧解难,尬笑着张嘴想打圆场,被严吉一个眼神吓噎住。

  “你们是到我家来开会?”严吉手插裤口袋,倚在门边,“想教育我可以,谁开口,明儿我就上门赖在谁家。”

  严吉也算名声在外,一屋子老小男人愣是没人敢先开口,你看我,我看你,目光中充满鼓励,可谁也不想平添个这么大的闺女。

  严吉见没人说话,舌尖舔过牙槽:“叔叔你们都的大忙人,有什么事就说吧,我听着。”

  刘主任还想缓和一下气氛,公安局的小吴警察没给他机会打官腔,拿出几张照片给严吉:“严吉同学,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爷爷。”

  照片是监控截图,夜间加上暴雨,使得画面极其模糊。

  严吉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然后将照片一张一张瘫在桌上:“是我爷爷,这是干休所大门,这是区政府对面,这是一百商场转弯口,这是华润超市停车场。”

  这条路严吉太熟悉了,每次去晏灯家都要路过这些地方。

  小吴警察听她说话条理分明,心知这孩子不是胡搅蛮缠。他收起照片:“严吉同学,你先不要太着急,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爷爷。”

  严吉没吭声。

  小吴警察又问:“你再讲讲爷爷离开之前,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有没有跟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严吉便从爷爷带自己去省会,讲到晏灯家门口那个公共电话亭。

  小吴警察收起记录本:“好,我都记下了。严吉同学,你这几天乖乖在家不要出门,等我们电话,好不好?”

  他见严吉不吭声,半哄半骗的说:“要是我们找到爷爷,打电话给你,你不在家怎么办?你一定要在家等我们的电话。”

  严吉垂着脑袋,过了会,点点头,闷声说:“还有晏灯。”

  严吉等到的第一个电话,是从国立博物院打来的慰问电话。年轻女性的声音四平八稳,听上去就让人愿意信任。之前为了编撰史料文集,张弓与曾数次前来拜访严老,严吉很喜欢她。

  严吉等到的第二个电话,是从新疆军区打来的电话。听到熟悉的声音,严吉的眼泪止不住下淌。

  她死死咬住胳膊,不肯哭出声。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打架磕破脑袋,意外得知他们只是爷爷战友的儿女,自己大概还可以开开心心划着“正”字,等爸爸妈妈回家探亲。

  可知道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严吉没等到小吴警官的电话。几天之后,小吴警察大晚上跌跌撞撞的敲响了严吉家门,手里拎了一袋脏兮兮的旺旺礼包。

  醉醺醺的小吴警察说了很多,严吉只听进去了几个词:失踪人口……找不到……不好查……晏灯和晏清母子俩……出国留学……点金药业……

  送走小吴警察,严吉一夜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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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严吉会打电话给自己,陆言感到受宠若惊,压根没多想,就冒雨赶到规划局门口。

  “晏灯跟她妈妈姓,她爸爸不姓晏,老班也不知道他姓什么。”

  陆言这才明白,颜霁为什么要问自己“还记不记得晏灯爸爸长什么样子”。他仰头看看左右,打伞的打伞,穿雨衣的穿雨衣,还有开车的。

  陆言舔舔嘴唇:“我们要守株待兔?”

  严吉白了他一眼。

  陆言从不知道严吉这么会说谎,一句“妈妈让我给爸爸送雨伞”,门卫爷爷就请轻而易举将两人放了进去。

  规划局不大,又是闲散衙门,两人一间办公室一间办公室找过去,楼上楼下跑了三趟,竟然都没有看到陆言见过的那个男人。

  “会不会他随口瞎说的?”陆言此刻没了底气,“我肯定没听错,就是规划局。哎?”

  严吉甩开他的手:“别拽我。”

  陆言指着院子里刚进来的小轿车:“就是他。”

  小轿车里下来一个脖子上缠绷带的男人,理了理反光镜上的彩带,朝着办公楼走过来。男人年纪不轻,长到端正温文,脸上笑容可掬。

  陆言惊道:“之前他好好的。”

  严吉撑起伞,拉着陆言走向大门口,和缠绷带的男人擦肩而过。等了几秒钟,严吉扭头看着缠绷带的男人走上二楼,进了最西边的办公室。

  严吉拍拍陆言:“你回家吧。”

  陆言看看自己的肩膀,低声问:“你呢?”

  严吉回道:“不用你管。”

  陆言当然不肯走,特别严吉不耐烦的说了句“你妈在家等你吃饭”,愣是被陆言听出满满讽刺,激起少年叛逆期的脾气。

  严吉撂下一句:“随便你,别烦我就行。”

  陆言满口答应,跟着严吉躲猫猫,熬到规划局下班,用IC卡划开门锁,进了办公室。

  规划局职员用的还是老式办公桌,上面三个抽屉,中间大,两边小,两侧桌腿是柜子。只有中间的大抽屉上了锁,用的嵌在木头里的小圆锁。

  “严吉,哪个是晏灯爸爸的桌子?”

  “他不是晏灯的爸爸。”严吉没好气的说,“哪个男的会在桌上放爽肤水?还有那个桌上是老花镜和艾草盒。”

  严吉看了眼玻璃下压的全家福,蹲到办公桌下面,从书包里拿出三菱锥。抽屉的底板都很薄,只一下就被严吉扎破。

  陆言惊道:“你干什么。”

  严吉用手电筒照进去看,虽然只露出小小一角,但明显是张百元大钞。她用手指伸进去戳了错,竟然没顶动。

  这么多钱?

  为什么会在办公室抽屉里放这么多钱?

  严吉无视陆言的追问,默不作声的将撬下来的木块塞回洞口堵上:“走吧。”

  “去哪?”

  “回家。”

  陆言完全不信,露出一个你当我是白痴的表情。严吉眨巴眨巴干涩的眼睛,对他讲出自己的怀疑:这个男人把晏灯卖了。

  陆言目瞪口呆,直到听完小吴警察的事情,忽感一股使命感:“那我们自己找,我们一起救出晏灯!”

  “好。”严吉抬手和他击掌。

  两人制定了计划,开始对那个自称“晏灯爸爸”的男人进行调查。严吉全天候跟踪监视,陆言上午或者下午替班,换严吉回去睡觉。

  两人很快摸清了那个男人的作息,同时发现怪异之处。那个男人似乎也在调查什么,半夜会偷偷摸摸出门。

  这本该是暑假中平平无常的一天,却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严吉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奶片放进嘴里,低声问:“今天几号?”

  陆言想了想:“8月6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