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临界>第61章

  纪宝最后一句话话,仿佛千斤重担直笔笔压下来。颜霁悚然一惊,转念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她有些庆幸,有些遗憾,更多是感动。

  即便生死攸关,老师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我给你买了一份定存,今年生日就能收到”。

  从始至终,张弓与对学生期盼始终未变:愿你日后,喜笑颜开,光风霁月。

  颜霁想起小时候,自己一直有些怕老师,她始终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沉浸工作和读书的时候更是严肃,这种敬畏又依赖的感情伴随颜霁长大,成为不可取代的标杆。

  “纪董。”颜霁坐直身体,认真回道,“我记住了。”

  纪宝望着窗外灿烂的太阳,轻声说:“你好好休息,我要去一趟川西,然后回魔都。”

  颜霁感觉到一股暮色沉沉的宁静,纪宝无需向她交代什么,这是在道别,向自己道别,透过自己向某些人道别。

  颜霁看着即将离开的纪宝,忍不住出言问道:“纪董,冒昧问一句。您,为什么会这么快回来?”

  轮椅停住,纪宝低头把玩捏地平平展展的书页,突然笑了笑:“张弓与这家伙骗我。”

  言罢,纪宝离开病房。

  门扉轻轻一合,房间里重回寂静。

  颜霁坐在病床上,回想纪宝刚刚所言,仿佛是听了一个故事,也的确是听了一个故事。故事里的事奇丽跌宕,故事里的人洒脱炙烈,离她和她的生活太远,可一旦落到老师的白发,纪董的病容,又真实的灼人,心头像书页的一角被火烫卷了,飘出焦苦味。

  颜霁想起纪宝手里那张纸。

  她探身拿起病房里供消磨时光的平板,在搜索栏里打出“角哀伯桃”四个字。

  这是个成语,典故来自西汉年间。

  讲的是羊角哀、左伯桃两人是至交好友,听闻楚元王贤明,结伴寻求功名。途中遇到暴雪难行,饥寒交迫之际,左伯桃将衣物留给好友,自己入树林自杀。

  颜霁看完有些不明所以,老师为什么非要撕下这个故事?纪董怎么会对此心有戚戚?故事很感人,但老师和纪董应该谈不上生死之交。

  颜霁拉动屏幕,发现这个故事竟然还有下文。

  羊角哀见楚元王,得高官侯爵。他心中惦记好友,告假重回故地为左伯桃安葬起坟。某日夜里,左伯桃鬼魂来见,说自己坟地与荆轲墓太近,对方常常来欺。

  羊角哀掘墓不成,烧草人纸兵无用,又因为是阳间之人无法帮助左伯桃和鬼怪打斗。于是羊角哀上书拜谢楚君,然后拔剑自刎,成为阴间之鬼,下九泉帮助好友左伯桃。

  颜霁反复看了看最后一段,恍然想起纪董说的那句“她们两人突然失踪不见,可把我气坏了。”。颜霁不由自主的冒出一个念头,难道老师的意思是纪董的好友为给她续命去了那个世界?

  动用九鼎必定会引起难以预料的后果,那些努力保护这个世界的人会这么做吗?

  她们将九鼎交给老师保管而非纪董,不就是为了避免乱有九鼎引发变故吗?

  如果知道她们为了私利,老师会为之抛家弃业避世隐居吗?

  纪董从康沃尔那里得到其他九鼎的线索,老师怕她不计后果,于是想用这个故事稳住她?

  颜霁深思无果之际,有人敲门。

  “请进。”

  席飞兰捧着一份沉甸甸的档案夹走进来,放在颜霁床边:“有堂酒店被公安封着,我收拾董事长的东西,顺便帮你把这个带出来了。”

  颜霁看了一眼,猜是老师的东西:“席队长,谢谢你。”

  席飞兰转身就要离开,颜霁叫住她:“席队长。”

  席飞兰推了一下墨镜:“说。”

  颜霁迟疑:“你们,怎么时候回来的?”

  颜霁感觉到席飞兰的情绪,是一种闷,像是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得,卡在那儿。

  “飞机还没出境,厨房上了一碟酸奶疙瘩,董事长吃了好几颗。打开舷窗,天气太好,连个云都没有,山河壮丽。安保队一个小伙那天生日,他们唱歌,说回去吃长寿面……”

  破釜沉舟的决心,微乎其微的动摇。没有理由,也都是理由。上膛子弹卸下,出鞘利刃收回,她们止住了踏向深渊的脚步,不让遗憾和悔恨再增添死亡。

  席飞兰转过身取下墨镜,那只金色竖瞳蛇眼在阳光下漂亮的有些过于绮丽:“飞机落地我们没出舱。”

  颜霁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暖真挚的笑容:“谢谢。”

  席飞兰戴上墨镜,酷酷的离开。

  颜霁望向窗外,阳光正灿烂。

  ... ... ...

  询问案情的办事警察第二天才过来,是颜霁认识的栖梧山派出所民警老吴。老吴还是老样子,穿着皱巴巴的T恤,耷拉着眼角,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只是头发更乱,胡渣更长,黑圆圈更浓。

  他反手带上房门,先是叹了口气:“三天两头住院可不好。”

  “吴警官好。”颜霁稍稍迟疑,补上一句,“可能因为以前从不生病,凑这半个月一起补上了。”

  老吴拎起椅子在病床旁边坐下:“你躺着不要动,我不喝水。小杨去买水了,一会就来。感觉怎么样?”

  颜霁回道:“都是小伤。”

  老吴点点头,将手里的文件夹发在床头柜上:“我跟你说件事。”

  颜霁端坐笔直。

  老吴摸了一下胡渣,吧嗒嘴巴:“你还记得那个姓狄的外国佬吗?”

  颜霁脸色一沉,她怎么可能忘记,狄先生给她的感觉极其危险狡猾,看来有了变故。

  果不其然,老吴说:“证据不足,我们也没法子拘着,要不是所长这次立了大功,恐怕我们还要被他的律师反咬一口。”

  颜霁迟疑:“证据不足?他亲口认罪了,而且还指认了犯罪现场在钱红家门前荷花塘里……他翻供了?”

  老吴耷拉着的眼角一抬:“没有供,录音笔坏了。”

  颜霁从没想过会是这个问题,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或许是因为颜霁在栖梧山派出所挂名,关系亲近许多,老吴说话也就没那么多顾忌:“我和小杨把钱红家门口的荷花塘水抽干了,别说尸体,连根骨头都没有。熬了十几个小时审讯,他根本没有心理防线奔溃,全是装的,就是耍我们。”

  颜霁本来稍稍放松心情,瞬间沉重下来,本以为所有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万万没料到其实是拉开序幕。

  颜霁问:“应所长怎么说?”

  “查。”老吴果决回答,“不过所长现在腾不出手,纪氏的事情闹得太大。”

  “市委直接任命我们所长负责。”小杨辅警拎着星巴克的纸袋进来,脸上满是与有荣焉,“小颜你可能不清楚,我跟你说纪氏关系到几千人的饭碗,纳税大户,煤气爆炸这大多事故,死了这么多人。按道理中央要派人下来的,那还得了,多亏咱们所长英明果断。”

  老吴连忙打断他:“行了行了。”

  小杨撇撇嘴。他将抹茶星乐冰递给颜霁,自己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不说就不说,对了,你跟小颜说了吗?那个姓狄的。”

  “正在说。”老吴摸了一下脸,“小颜,现在情况对你很不理。你是不是在城中派出所报过警?你还记得那回事吗?”

  颜霁稍一回想:“是,我去看望我初中同学王晓萍,她家出了点事情。她公公徐独眼是钉子户,意外把自己烧伤,当时王晓萍刚刚出世的孩子也被人抢走了。后来我被绑架,又遇到过王晓萍,你们都知道的。”

  “现在徐独眼的儿子徐勋向警方报警,称你烧伤徐独眼,打伤王晓萍,要向你提出刑事诉讼和和民事赔偿。因为涉及绑架你的案子,所以就交到了我们专案组。”老吴将目前的情况告诉颜霁。

  颜霁没料到徐勋会去报警,转念想:以徐勋地痞流氓的性格,倒打一耙,反咬一口,很正常。

  颜霁问:“绑架我的韩昊英,当天晚上以销售幼儿保险的名义也去了徐勋家,你们可以问问他。”

  小杨道:“就是这个麻烦,韩昊英一直昏迷不醒,王晓萍一直疯疯癫癫,全凑一起了。”

  颜霁:“那我跟你们的和韩昊英一起去的女人找到了吗?”

  “卖奶粉的龅牙女?”小杨摇摇头,“一根头发都没摸到。没办法,现在警力紧张,根本做不了大范围排查。”

  颜霁没料到案件进展这么艰难,一下都陷入死胡同:韩昊英昏迷,王晓萍疯了,龅牙女没有踪迹。这起绑架案看似凶手全部落网,其实根本无从下手。

  颜霁突然脑子一闪:“应所长说三案并案处理,我也怀疑韩昊英和王晓萍是狄先生的手下。那狗场那边有没有线索?”

  老吴正要开口说话,突然有人敲门,送花的小哥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大束大马士革玫瑰。

  小杨松开吸管,怪笑道:“噫。”

  颜霁想不到谁会给自己送花,但也不好为难人家外卖员,于是道了一声谢,接过花束。

  大马士革玫瑰花瓣重叠如牡丹,色泽水粉轻盈柔和,花香纯粹细致,花束中间插着一张棉纸压花卡片。

  颜霁脸色猝然一沉,抬眼问老吴:“狄先生本命叫什么?”

  老吴意识到不对劲,抓起文件夹翻开:“迪弗·亚斯尼。”

  颜霁将棉纸压花卡片正面转向两人,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得知你未死,甚是欢喜,期待再见。

  Deaver Yasn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