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真的在自讨没趣,让我觉得很…”

  裴伊的话语戛然而止。

  出于人道主义帮钟霖,也是出于人道主义…不能再刺激钟霖,今晚的她已经受过很多打击。

  不过二十出头的年龄,裴伊的语气和神情却异常老成,压抑又低沉,仿佛在深处蕴藏了很多情绪,

  心中疑惑万千,钟霖这么巧与她进入同一个综艺,这么巧信息素紊乱,又这么巧与她契合。

  这一切真的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而为?

  “我…”钟霖低垂着头,眼神慌张地在地面瞟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是好,裴伊不是刚才还在微博上说过,她是裴伊的朋友?

  她真的有那么讨厌嘛QAQ~

  少女颤巍巍地举起一只紧攥着的小手,纤细的指节缓缓张开,掌心里藏着一颗小金桔,向裴伊的方向递了过去,

  是查床的护士放在床头柜上的小金桔。

  晚间风大,蓝白条纹的衬衫下摆被风拂起,衬衫向一侧滑开,露出一截窄瘦的腰,钟霖身材瘦削,住院服对她来说略显宽大。

  “我只是过来,想请你吃这个,”女生的声音听起来怯生生的,听起来有点委屈,“昨天谢谢你,”

  “又给你添麻烦了,真是抱歉…”钟霖捧着小金桔,动作有点颤巍巍的,像小仓鼠献出自己珍藏的松子。

  掌心的小金桔被人伸手夺去,可能是吹了晚风,对方的指尖凉凉地滑过掌心,挠得她手心微痒。

  裴伊将撑在墙面的手撤开,向一旁移了一步。

  属于Alpha的压迫感消失,钟霖瞬间松了口气。

  裴伊捏了捏手中的小金桔,抛在空中又稳稳接住,冷冷瞥了钟霖一眼:“说罢,对方给你多少钱?”

  “我给你双倍。”

  小裴影后的语气颇有种霸总的味道。

  复出之路漫漫,裴伊此刻心中很是怀疑——钟霖这个“神奇生物”是不是敌方派来,打入内部的尖细?

  毕竟,资本造星,总的流量是固定守恒的——沉寂三年的人再度复出,会分走谁的蛋糕?有人想暗中作梗,也是正常。

  “什么钱?”钟霖一时间有点发懵,不清楚对方究竟在说什么…通告费还没结算哪里会有人给她钱?

  “2333元?”她抬手挠了下额头,想起之前翻遍所有账户后找到的数字,试探性地回答。

  裴伊唇角一抽,脸上险些绷不住,“你…到底哪个公司的?”

  “公司?”钟霖微微一愣,这个问题她在看原著小说时真没有留意去记,没想到裴伊却要问她这个?

  “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问下。”钟霖记得手机电话簿里有个选项是经纪人,她侧过身,抬指按在“经纪人”的选项上。

  钟霖侧身站着,头顶两根呆毛被压得卷起来,被风吹得一颤一颤的。

  裴伊:“……”

  裴伊抬眼看向女生头顶那撮迎风飞舞的呆毛,不由得轻笑一声——若真是对家公司派人搞事,那对家公司的老总不是太过聪明,就是太过蠢钝,

  找这么一个天然呆…连自己公司的名字都不清楚?

  电话“滴滴”几声后没有接通。

  钟霖锲而不舍,接连打了几通电话后——

  对面:“……”

  “您好,”钟霖直接问道,“不好意思,请问我们公司……”

  “是钟霖吗?”对面的女声听起来有点为难。

  钟霖:“我是。”

  对面开始礼貌地兜圈圈:“是这样的,之前的合约到期了,你知道吧,咱们公司最近运转不过来,最近要裁员,所以在你进节目组之前就没有让你续签……”

  钟霖:“嗯,我可以录完节目再续签。”_(:з)∠)_

  对面:“……”

  “不,你的合同没有续签的权限,换句话说,你自动解约了。”对方直接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

  钟霖手里握着手机,似乎想要辩解一番:“我想问一下…”

  她还在试图挽回局面,要是没有公司就没得饭吃啦TAT~

  “滴滴——”电话被对方挂断。

  食指和拇指相互搓了搓,被强行挂断电话,钟霖感到有一些不好意思,“我好像是…被解约了。”

  无意间听到了钟霖的电话内容,裴伊垂下头,手指刷了刷某个新闻界面,视线停留在某条新闻上——

  “天溪娱乐疑似倒闭,官网近日无法.正常访问,其法人张横将所得款项挪作他用,天星娱乐拖欠物流公司款项导致音乐专辑无法发货,已经被多名粉丝投诉……”

  “天溪娱乐?”裴伊抬眸望着她,戏谑的笑意在眼尾蔓延。

  天溪娱乐?这个名字听起来好熟悉,她在原著小说里似乎看到过。

  “好像是的,”钟霖轻轻点头。

  “挺好。”裴伊轻笑一声,之前的所有怀疑此时此刻被尽数解除,紧绷的神经顷刻放松,蛰伏的狮虎此刻卸去防备,变身乖顺的大猫,

  她抬手将手机举起来,屏幕向着钟霖的方向晃了晃。

  钟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这条新闻的意思可能也许大概是——她的老板卷钱扛着火车跑了。

  可怜的白泽崽崽即将面临没有钱钱、也没有人类食物的困境QAQ~

  钟霖轻微抿了下唇,眼神有点犹豫:“你刚才说得…对方给我多少钱,你能给双倍?”

  “这话还算数吗?是不是按月支付?有没有代缴五险一金?”

  裴伊万万没有想到,小作精似乎变成了小钱奴??

  “你的医药费,我垫的。”裴伊出声提醒,试探般问着,“你现在…很缺钱吗?”

  钟霖当场懵掉——要完,完全忘记了…自己不仅没有钱钱,还多了笔负债。

  已经可以想象到,在最后的通告结束后,满脸灰的白泽崽崽杵着小棍、拿着破碗要饭的场景。

  “开个玩笑,”钟霖苦涩地笑着,好想抱一下金大腿QAQ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钟霖小声询问。

  “不是。”裴伊淡声回答,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钟霖:……刚才说好做朋友的??TAT

  “医药费我会还给你的,等这个通告结束之后,”钟霖弱弱地说,“我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不会故意蹭你热度,真的,”

  “之前都是公司在逼我…我也不想蹭你热度的,”钟霖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包含着无穷尽的歉意,

  “裴老师,”钟霖刻意第一次叫裴伊“裴老师”,声音黏黏软软的,“我错了…”

  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钟霖看起来真的很像是一个小可怜,曾经被原公司无情地压榨。

  好可怜。

  又是她装得。

  好家伙,直接将原主的锅趁势甩到已破产的公司头上,妙哉妙哉~

  裴伊将手心里的金桔塞进兜里,抬手向身边人的头顶伸去,趁着钟霖没留意,在她头顶上乱翘的呆毛处揉了一把,转过身走向门的方向,

  金桔,又酸又涩。

  而人,却是好玩。

  这小姑娘,真是个有趣的。

  “咔嚓——”天台的门被推开。

  被揉一把毛的钟霖缓过神,转头看到裴伊的背影:“你去哪?”

  刚迈下一层台阶,裴伊身形一顿,“回去睡觉。”

  “后天才要回去录节目叭?”钟霖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快到凌晨一点了,“已经这么晚了…”

  ——已经这么晚了,你路上要小心。

  钟霖的话还没有说完。

  裴伊突然开口问:“你…想我留下睡?”

  那双深褐色眼眸里黯了黯,脖颈间紧致的肌肤一阵起伏,裴伊意识到,刚才的那句话似乎颇有深意。

  钟霖:啊?

  钟霖把快要溜到嘴边的后半句话咽下去——裴伊已经这样说了,再说那句“已经这么晚了,你路上要小心”,倒像在赶裴伊走。

  那样似乎有点不太礼貌?

  裴伊难道是想……

  医院常有陪床的人,可以随时加床。

  而且钟霖二度分化所引发的发热期已经接近尾声,若真的有人要留下陪床,院方不会阻拦。

  “你要在这里睡吗?”钟霖向前走了走,天台上的风呼呼吹着,她头顶翘起的呆毛轻.颤着,“和我一起?”

  那双浅褐色的眼眸隔着天台的门,静静地望着裴伊,眼神澄澈不染一丝杂念——

  两句话连在一起,就多了几分旖.旎意味——你要留下和我一起睡吗?

  “睡。”裴伊走回上一级台阶,单手替她推开了门,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指节微蜷着。

  应该是信息素太契合的原因,被阻隔贴挡着,却仍能嗅到若有若无的甜香味,

  真勾人,

  勾得裴伊想留下。

  每一次呼吸都让人沉迷,晚风中有她的味道,

  她真好闻。

  -

  褪下高跟鞋,换上一次性拖鞋,此刻的裴伊洗漱完毕,坐在一张单人折叠床上,与钟霖的隔离病房不过一扇全透明的玻璃门的距离。

  裴伊也想知道,自己今晚究竟是怎么了…

  自己今天好奇怪。

  家里是两米多宽的松软大床,却留下睡这不到一米宽的小铁床。

  一定是刚才脑子犯浑了。

  裴伊蹬开拖鞋,蜷腿坐在折叠床上,她微微侧过脸,通过玻璃门看到病房里的景象——

  这时病房里的灯已经熄了,路灯透过窗户照进来,给屋中少女的侧影镀上一层淡色的光边。

  钟霖身穿蓝白条纹的住院服,微垂着头,颈肩线条流畅,发丝披散沿着颈部逶迤而下,垂落于少女前胸玲.珑的曲线,随着她的呼吸起起伏伏。

  床边是一只盛着热水的塑料盆。

  一只小巧的脚伸了进去,脚跟轻触水面,耳边传来少女轻轻的抽气声,那只脚又很快缩了回去。

  裴伊心想,可能是水太热了。

  恰好此时,钟霖似乎感知到有人在看她,她抬起眼眸,向门外的方向望去。

  隔着一道玻璃门,两人视线相撞。

  钟霖感到一丝丝茫然,裴伊不是先洗漱的嘛…为什么要看她?

  钟霖冲她笑了,淡粉色唇瓣轻微咧开,露出几颗小小的白色牙齿,天真娇痴,带着少女的憨态。

  “晚安。”钟霖的声音轻轻的,隔着一扇玻璃门,只能看得清她的口型。

  裴伊慌乱地移开视线,心口微酥,丝丝缕缕的痒意在蔓延,

  医院的走廊很安静,安静到能听清自己的心跳。

  裴伊伸手拉开下方的白色被褥,躺了进去,在被窝翻个身,彻底背对着钟霖的方向躺着。

  真是疯了。

  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

  裴伊抿了抿唇,鼻尖嗅到被褥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刚才就不该答应钟霖留下陪她的请求!

  ——可能只是处于同情心,有点可怜这个小傻瓜?

  先是微博被满怀恶意的流言攻陷;现在连老板、经纪人都跑路了。

  钟霖,原来不是心机算尽太聪明的“蹭热度狂”,只是一个娇痴的普通小姑娘?

  甚至…有点可爱?

  一个可爱的小可怜。

  裴伊的心情很复杂,她睡得很不好,垫的褥子太薄了,床板硬硬的,她从来都没有睡过这么窄小的床,连翻个身都很麻烦,

  偏偏能听到病房里的铁床咯吱咯吱地响,裴伊几乎能数得清楚钟霖今晚翻了几次身,

  感觉…好近啊。

  隔着一扇玻璃门,房内的少女四平八仰地躺着,整个人睡成一个“大”字。钟霖阖着眼,淡粉色的唇轻抿着,睡得很香,像是没心没肺的小动物。

  裴伊缓慢地翻身,铁床微晃,仍是有轻微的“咯吱”声,有点刺耳…

  今夜注定少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