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夙绥从噩梦中惊醒时, 只觉尾巴有些麻。
她睁开眼看向身侧, 见伏梦无正抱着自己的尾巴，一半在怀中, 一半枕在脑袋底下, 半盖着大红被, 睡得香甜。
打量周遭喜庆的布置, 夙绥怔了怔，坐起来时, 感到丹田内有种满盈之感。她下意识去抚，触到自己未着衣物的肌肤, 竟吓了一跳。
是梦么
不……不是的……
她揉了揉太阳穴, 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又去探背上的火咒。
火咒竟只剩一半了！
反复确定后, 夙绥这才松了口气，慢慢伏下去，轻轻地贴住伏梦无。
不是梦。
她早已逃离抚云殿主的掌控，并与梦无完婚了，就在昨夜。
梦无还为她化去了部分火咒。
约莫是伏梦无化火咒时触动了言灵, 夙绥虽在昏睡咒的作用下睡了整整一夜，却也在过去两百年的回忆里受了一整夜的折腾。
妖兽大筋打制的长鞭抽在她背上，由抚云殿主亲手执鞭，每抽一道，就烙印下一道言灵。
她起先还会痛哼, 后来意识因痛楚而模糊，连伤口再深入骨也麻木了。彻底痛昏过去前，她只记得那面容清秀的妖君不满地掷了长鞭，搁下句“无趣”，拂袖离去。
那之后，她被丢去炊事殿，抚云殿主的身外化身一来巡视，言灵就会发作一次，逼着她去捡食掉在地上的食物。
除此之外，只要入夜，她便会因言灵堕入噩梦。
一次次梦见伏梦无死去，以各种惨状，在不同的地方死去，每一次却都死在她眼前，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光芒在梦无眼里散尽。
整整两百年，日夜如此。
飞升前，时不时被她惦记的那句“小萌物会来接我”，一点点被折磨扭曲成了对伏梦无的执念。
她允诺过，会回去嫁给梦无的。
所以，她必须熬过去，熬到能逃下界的时候，回到梦无身边。
“绥绥……”
冷不防传来的呢喃声，打断了夙绥的回想。
“绥绥……”感到温湿的液体落在自己脸上，伏梦无迷迷糊糊地又唤了一声，揉了揉眼，腾出一只手环住她的颈子，“你怎么醒这样早”
她怀里仍抱着雪白的狐尾。
垂眸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夙绥柔声道：“你为我化去了一半的火咒，我昨夜睡得很踏实，便也醒得早了。”
话音刚落，她莫名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伏梦无在她颈间蹭了蹭，听她提到火咒的事，模模糊糊想到昨晚的情况，瞌睡虫立即跑了一半，苦笑着摇头，“骗人。”
夙绥一怔。
“我害得你疼了一晚上。”伏梦无将狐尾从脑袋底下托出来，捧在怀里捋了几捋，暗暗叹了口气，心疼道，“幸好你睡熟了也会喊疼，不然，我还不晓得化去火咒会让你这么痛苦。”
……喊疼
夙绥微微皱眉，“昨夜，我喊疼了”
怪不得嗓子是哑的。
伏梦无却不再答，仍专心为她梳着尾巴毛，话锋一转：“现在还疼不疼了不准憋着啊！”
夙绥摇头。
她只知自己昨晚做了一夜的噩梦，却不清楚是何时梦呓了。
二人如今还是坦诚相拥着，伏梦无怀里抱着白胖尾巴，捋了一会儿，还是有些担心，想着要不要给夙绥探探体内情况，没留心手已揉到她的尾巴根。
夙绥眸光骤变，下意识扣住她的腕部，轻声道：“梦无，你好狡猾。”
伏梦无一愣，伸头看时，面色顿红，慌忙摇头澄清：“我没有打算一大早就要……我、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又逞强瞒我……”
语无伦次时，伏梦无还不忘硬着头皮唤出系统：“包子，你代我探探看，火咒应该没有再发作吧”
“宿主考虑得太多啦，火咒已经没有原来的效果了。”系统赶在她羞成熟透的龙虾前笑道。
伏梦无总算松了口气，念着上午还有别的安排，她放下手，准备坐起来更衣。
怎料白胖的狐尾忽贴过来，边变细，边缠上她的手臂。
“我没有逞强。”
夙绥仍握着她的腕部，平静地看她，“你若真想要，即便是一大早也可，不必羞怯。”
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伏梦无的手悬在狐尾旁，一时不知道是放下，还是该做点什么。
与夙绥对视数秒，她小声试问：“绥绥，你指的是……要什么”
“梦无想要什么”夙绥反问。
狐尾轻晃，略带期待。
伏梦无想了想，“那我要个吻吧。”
她已折腾了绥绥一夜，不管绥绥现在疼不疼，都不能再乱来了。
狐尾一顿，随即从她手臂上松开，软趴趴地落回床上。
瞥见夙绥眸光一黯，伏梦无揉了把她的狐尾，又捧起她的脸，“起床前，我只想你吻我，你给吗”
“……给的。”
夙绥轻声道，似是叹了口气，而后垂眸贴近。
柔软的发丝垂在伏梦无颈间，夙绥边揉着她，边满足她。
半刻钟后，夙绥披衣坐在床沿，咬着一块蜜饯，俯下去凑到伏梦无枕边，将蜜饯喂进她微张的口中。
“我得去云雨楼询问双修事宜，你吃些东西，再睡会儿罢。”
伏梦无还没从吻中缓过气，就被蜜饯堵了嘴，见夙绥绕出屏风，只赶得上发出短促的“呜呜”声。
关门声在梦眠楼中响起。
飞速嚼了蜜饯咽下，伏梦无拭唇坐起，捞过床头果盘，面露苦笑。
绥绥这是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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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雨楼内，二楼雅间。
“没想到你竟离开了人界。”
与珑胭对饮时，夙绥笑道：“如此说来，你肯花这么多灵石举办婚事，只是为了给我接风洗尘”
“雪狐姑娘可是奴家在人界时的挚友。”珑胭晃着酒杯，嫣然一笑，“挚友要成婚，又选在奴家的楼内，奴家怎能当作没看见”
昨日初见珑胭，夙绥便觉她看着面熟，是以，才一大早来到云雨楼寻她饮酒。
若此人真是她的故交，自是不会拒绝喝早酒的。
她跨入云雨楼时，正逢珑胭在大堂选酒。见夙绥来，珑胭收好酒与小菜，亲自领着她上到二楼。
对饮几杯，夙绥道：“去西沧郡是我执意要求，未曾想到竟遭意外，耽误了婚期，望你勿怪梦无。”
“这无妨，”珑胭拣了颗糖花生，“也劳烦雪狐姑娘代奴家向右使道个歉。奴家这嘴呀，在屏仙阁这儿泼辣惯了，旁人脸皮厚倒不要紧，右使自幼心细，只怕她放在心上，以为奴家是不待见她……”
话至此，她忽问：“雪狐姑娘怎的是一人来了右使呢”
“她累了，还在歇息。”夙绥面不改色，话锋一转，“我听梦无说，你已和她兄长定下婚约，那你与樱桃……”
“又不碍事。”珑胭却一脸的无所谓，“书君生性风流，乃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奴家也早就不是雏了，与他完婚，一来为了给伏家添个血脉，好报恩阁主夫人；二来亦是让奴家自己也有个托付，省得老被些杂碎惦记。”
“至于樱桃，奴家与她两情相悦，书君少时便理解磨镜之恋，唯独嫁给他，奴家才可安心同樱桃厮守。”
夙绥恍然点了点头，笑着祝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愿你们百年好合。”
一坛酒饮罢，夙绥方道出目的：“我来寻你，其实并非只为了叙旧，而是有一事要请教你。”
“可是为了问双修之事”珑胭拿取新酒，星眸一眯。
夙绥点头，“我与梦无会的，都是在杂书中看得的办法，但终究觉得那些办法不好实践。”
“啧，书君有那么多珍藏，竟都不给妹妹看”珑胭嗤笑一声，放下酒坛，走向身后书架上，来回找了片刻，纤手在一册书上一抹，迅速用灵笺将书中内容拓下来。
这雅间正好是伏书尽平时看书时待的，该有的不该有的藏书都放在此。
“先瞧瞧这本打基础的。”将灵笺递给夙绥，珑胭又转过去拓别的书，“等熟了再习这本、这本……”
不多时，摆放酒与下酒菜的小桌上就堆了五六块灵笺。
“你们此行去人界，若坚持修行，对右使的境界提升将大有裨益。”眼见着书已整理得差不多，珑胭才坐回来，“若你们喜欢如此，双修久了，也可助你们感情上愈加亲近。”
夙绥点头道谢，将灵笺小心地收入储物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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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自习得辟谷术，其实就无需饮食了。
因而伏梦无随意挑了点蜜饯当零食吃完，就换上平日里的藏青色群袍，准备去云雨楼看看小狐妖们，顺便喂食伏霜。
等到了云雨楼，她虽知夙绥一早就来询问双修之事，却不知夙绥去哪问了，恰好一进门，又看到雪狐妖姐妹在选早饭，忙走过去。
伏霜正趴在寐雨肩上，嗅到伏梦无的气息，它抬起脑袋，闭着眼朝伏梦无叫：“娘娘亲”
它一叫，寐雾寐雨齐齐回头，忙打招呼：“见过右使大人！”
“伏霜竟会说话了”抱过狐崽，伏梦无让它舔着自己的手，很是惊奇。
“是呀，霜姐姐是昨晚突然会说话的。”寐雾抖着狐耳笑，“可把我和小雨吓了一跳呢！要不是右使大人和雪大人昨晚有事，我们就要把霜姐姐送过来了。”
伏霜委屈地呜呜连声，软着声音，断断续续埋怨：“娘亲坏……不让……霜待在身边了……”忽又仰起脸笑，“但霜能感应到……娘亲们昨晚……高兴……”
伏梦无大惊，一想起昨晚的厮磨，她不禁红了脸，揉了揉伏霜的颈间毛，尴尬地道：“快别说了，下次不许这样感应，要……学坏的，记住没有”
伏霜还没睁开眼，只是亲昵地蹭着她，“霜知道啦”
因还要喂食伏霜，伏梦无便跟着寐雾寐雨回了她们入住的房间。
伏霜抱着她的手指吮血时，伏梦无看着姐妹俩时不时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忍不住想起夙绥对现任西沧郡主的承诺。
作为大长老和母亲的寐朝月畏罪逃去了人界，夙绥许诺过，会代寐朝月照顾她的这双女儿。
是以，她们前往人界时，也要把姐妹俩捎上。
不光是为了照顾姐妹俩，更是为了给寐雾解掉体内的死咒。
寐雨能摆脱死咒，是因为夙绥直接用身外化身，给她重新塑了一副肉身，但现在夙绥已经没有身外化身了，要想解掉抚云殿主施下的死咒，只能等她突破到分神初期，才可利用忘貘内息，彻底化去死咒。
伏梦无算了算自己的修为，她如今是出窍中期，距离分神初期还差两个小境界，去人界前，她得抓紧时间闭关一次，争取尽早突破到出窍后期。
自从塑新灵根、苍泫星印在她背上出现后，她就感觉境界突破基本没有压力，好似水到渠成，只要丹田内灵力满盈达到一定程度，不知不觉就突破了，不知是不是觉醒“神”的身份使然。
自顾自思索一阵后，伏梦无感觉手指被吮得有点麻，念着魔血不能多喂，她赶紧将手指从伏霜嘴里挪出来，边治疗伤口，边揉着伏霜叮嘱：“娘亲的血有些特殊，你若是已经能够吐纳天地灵气，还是尽可能吃灵力吧！”
伏霜呜了一声，粉红的小舌头在乳牙上舔了一圈，乖乖卧在她怀中，却奶声奶气地问：“血……为什么不能霜喜欢……很好喝。”
伏梦无愣了愣，皱起眉看向自己刚止住血的手指。
也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夙绥还是幼狐时，每晚入睡前都要饮她的唇上血，没断过一日，甚至还因一次意外，饮了大量的血。
大小雪狐似乎都喜欢，她的血……真的很好喝吗
太奇怪了，她别是下界前成天给绥绥喝魔血玩儿吧
寐雨嘴里咬着一个葱花生煎包，见伏霜已饮了魔血，她咽下后，夹起一个生煎包凑到伏霜面前，轻轻扇动，“霜姐姐，这个包子很好吃的，等你能吃食物了，一定要尝尝呀！”
伏霜的眼还没睁开，尚不能视物，但它能把食物的味道全记牢，闻言欢喜地晃了晃狐尾，嗅了又嗅，还伸出爪子想去够，“香……想吃……”
饮下的魔血开始在它体内消化，伏霜的爪子还没够到生煎包，先打了个哈欠，倦意涌上来，就这么垂着爪子，歪在伏梦无手臂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