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国,景明七年秋,镜月轩。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邬秀微微眯起杏目,被楼里避无可避的乌烟瘴气熏得有些双目酸涩。才过中秋,镜月轩便恢复了日里的歌舞升平人来人往。或应该说整个王都都是一派祥和安宁,邬秀未着军装,而是一身青色锦衣,也未佩剑,旁人眼里大抵不过是烛火阑珊中坐在角落里安静喝酒的年轻士子。
邬秀的酒一杯复一杯,越喝越清醒,不由得忽生感慨。
即便她回到边塞,战死沙场,这里的日子也并不会有任何改变。
或许也不错,也能称道上一句“国泰民安”罢。
既然如此,邬秀自当心满意足。她想。
“今日有个什么节目?”一行人勾肩搭背的从她身边走过,大声对小厮呼来喝去:“好小子,说了给爷占座呢!”
“今日可是季如姑娘的羽衣舞!”小厮暗暗挺直了腰板:“这可是我家季如姑娘挂牌以来的首演,王都翘首以盼的人的确是太多!虽说季如姑娘还是由邬秀邬将军包下,可依旧是门庭若市……哎呦!”
其中一个士子骂骂咧咧的推搡了一下小厮,脚步也踉跄:“说什么……邬秀,她包下季如又有什么用,光摆着好看么——真是糟蹋了。”
“是,是。”小厮赶紧陪了个笑脸:“几位爷,楼上雅间请。”
邬秀沉默的听着,等一行人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这才抬起眼来,对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微微一笑。
是礼部侍郎的嫡次子啊……这么多年的礼真是白学了。邬秀暗暗啐一口,心里打定主意。
明日便拜访拜访礼部侍郎府,这官坐久了,便想不起头上的乌纱帽是怎么的来的。她缓缓振衣,再为自己斟满一杯酒,眼里暗蓄风雷。
镇国大将军容旁人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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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邬秀喝得有些目眩,高台上的红纱才缓缓收起。
她知这是要开幕了,不枉她在角落里等了大半个晚上。于是她搁下酒盏,单手托腮,眯着眼盯着那尚且空空荡荡的高台。
这高台的主人姗姗来迟。
今日季如也是一身暗红色舞衣,一身神女装束,一如初见时候。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纍纍佩珊瑚。她身形轻盈地踏上高台,似乎也带了气势,一下压得全场鸦雀无声。
案前舞者颜如玉。众人皆是屏住呼吸,不敢惊扰。
乐声渐起。
这时季如扮演整装已毕的神女还娇慵地伫立在舞台一角,作将要起飞状。乐曲由柔转刚,擘騞作响,直如秋竹坼裂,春冰迸碎。飘飘若流风雪回,疾速如游龙受惊。时而挥舞轻柔的广袖,若弱柳迎风;时而轻曳罗裙的下摆,似流云缭绕。
她遥遥隔着人海欲说还羞地一笑,又飘摇着转过身去。
她为何要笑呢……?邬秀一下赫然。停滞片刻,想起什么似的匆匆站起身,掩饰似的低头快速向楼上走去。
她方才……看见邬秀了,所以才笑吗?
“邬将军?这节目还未完……”您怎么提前离场?
楼上的侍者有些惶恐。
“我便不继续看了。”邬秀觉得自己耳朵烧的发烫,只得故作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摇摇头,答道:“待她下台,告诉她邬秀在房中恭候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