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犯罪心理侧写2>第42章 证人

  刁书真隐隐地觉得这两者之间存在的什么联系, 然而这想法仿佛漫长隧道出口的光亮似的,缥缈地几乎于虚妄。

  凶手摘取器官是为了取走死者身体里的人体结石吗?

  凶手的动机何在?

  刁书真兴奋起来,她觉得自己像是抓到了真相的一鳞半爪,却又始终缺失了极其关键的一个部分。

  她的注意力全部被案子吸引而去, 甚至一时之间, 都忘记了自己一心想找回的记忆和当年的真相。

  “我需要死者生前的病历, 快!”她从宋玉诚的怀里一跃而起,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在档案室里都有的。”宋玉诚揉了揉她伤痕累累的小屁股,凉凉道,“你还可以问问陶燃锦关于目击证人的事情。”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宋玉诚将她往床上一扔, 灯一关, 严肃道,“就是睡觉了。”

  *

  “目击证人沈佑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现在在精神卫生研究所心理科进行疗养。”陶燃锦忙得焦头烂额, 嘴角边起了一个大泡,“哎, 她也是受害人,又是那样饱受惊吓的状态, 根本问不出什么东西。”

  “她那么一个娇娇怯怯的小姑娘,我们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她确实听到了凶手的声音。她要不是呆呆木木地看着我们, 要不就只是一个劲儿的哭。我们只能让她先去治疗了。”陶燃锦的声音里满是遗憾。

  的确, 前几起案子发生得神不知鬼不觉的, 人证没人证, 监控录像没有监控录像, 简直是无从下手。

  这起案子好不容易有了个疑似的目击证人, 却呆呆傻傻的, 问不出什么东西。

  而恶性的事件已经发生了三起了, 是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

  天知道那个疯子般的天才凶手,什么时候会再一次犯下下一起案子?

  “你先别急,我去看看沈佑吧。”与陶燃锦的迷茫和烦躁相比,刁书真的心理隐隐有了成算,要平静许多。

  “行,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我总是感觉那个小姑娘知道点什么,但是她是那样的一个状态,我们总不能刑讯逼供。哎,她软硬不吃,我们相当难办啊。”陶燃锦的面色好看了一点儿,“辛苦你了。”

  “我也只是去碰碰运气。”刁书真摇了摇头,面色有几分古怪,反问道,“陶队,你真的想要抓到那个凶手吗?”

  “你这是问的什么话。”陶燃锦的脸色一沉。她眉目间生得一股英气,笑起来的时候还好,算得上平易近人。可是冷了脸,自有一番骇人的气势。

  她皱了皱眉,冷肃道:“有人残害他人的生命,公然违反践踏法律,破坏公共良序,我们缉拿凶手,既是维护法律的尊严,更是为了人心的稳定和安宁。”

  陶燃锦的义正言辞对于刁书真来说确实是一份震慑,她不由自主地站得更直了些。

  “是我们知道事情的始末啊。”她低声喃喃道,像是在为自己辩护。

  “我知道你可能会同情这些案子中死者伤害过的人,并且觉得凶手其实是在维护公平正义。”陶燃锦似乎觉得刚才的话说的太重了,略微缓和了面色。

  “可是性别不平等以及厌女的情绪,是整个社会固有的顽疾,是需要整个社会一同解决的事情。我们作为警察,只需要做好我们的本职工作就行了。”

  刁书真点了点头,低着头慢慢地走了出去。那身警服压在她身上仿佛重逾千金,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解开扣子,将它挂在更衣室里,穿着自己单薄的衣衫,走了。

  不得不说,对于她这种天性逆反、重感情而轻规则的人,潜意识里就未必想让本案的凶手伏法。

  她甚至暗暗希望凶手游荡在这人间,震慑那些光明正大盘剥女性的恶人。

  入秋了,灰蒙蒙的天空飘落下点点细雨,顺着刁书真的领口往里渗,却冷不了她的血。

  她低低地笑了声。

  凶手杀人的时候,是真的痛快啊,像是咳出了卡在咽喉里的一口血,吼出了压在胸口里的怒意。

  带着血的快意。用滚烫的鲜血完成的答卷。

  真好啊。

  *

  开陵市精神卫生研究所地处偏僻。

  实际上,这个文绉绉的名字只是为了好听,在当地人的口中,这里就是疯人院。所以,在路人惊诧的眼神里,刁书真施施然走了进去。

  她穿着一身褐红色的格子衬衫,穿着一条膝盖镂空的牛仔裤,浑身的气质居然同这里意外地契合。

  这里有一种时空里奇异的割裂感——心理科所之处的五层的小红楼是个世纪的建筑,红墙上布满了枯黄的爬山虎,秋风一过,萧瑟异常。而旁边伫立的是二十多层的带电梯的高楼,外墙上全部都是坚固的不锈钢栏杆。那里是病区的所在之处,收治的都是有自伤或者伤人倾向的病人。

  刁书真没有打伞,拄着拐杖慢慢地走着,任由秋雨打湿了她的发尾,再沿着脖颈流入到纤细的锁骨上。

  心理科对于住院病人的管制比精神科那边要松散不少。只需要有家人陪同就行,也不会强行限制病人的进出。

  沈佑就是住在这里,五楼。

  她同沈佑的主管医生说明了来意。医生同她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大概类似于不要刺激病人的情绪,不要问一些敏感的问题,以免让病人的情绪恶化。

  刁书真笑了笑,不由地想起了自己上学时候的时光,心里升起了一丝暖意。

  此时,沈佑的母亲去买晚饭了,病房里就剩了她一个人。

  刁书真推门进去的时候,沈佑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一个人坐在窗边,呆呆地凝望着外边飘落的梧桐叶。她生得苍白细弱,仿佛一个曾经破碎过的陶瓷人偶,勉强用粘合剂粘在了一起,是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

  听到有人进来,沈佑全无反应,漠然无声,连半点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刁书真。

  刁书真叹了口气,忽然就明白为什么陶然锦说,在她面前什么手段也不管用了。

  毕竟那些审讯的手段,是用来对付穷凶极恶的歹徒的。

  可是对于一个精神和身体饱受创伤的小姑娘来说,人难免会有恻隐之心,却很难下什么辣手的。

  软硬不吃。

  刁书真在心里默默下了结论,抱着碰碰运气的态度,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她。

  沈佑微微抬了抬眸子,修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眼睑下数条稀疏的影子,更显得她面色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

  “我知道你是警察。”沈佑开口道。

  她的声音很细,很轻微,像是比窗外梧桐枝上挂着枯黄的落叶还要飘渺似的,秋风一吹就要散在雨雾里了。

  刁书真微微一震,她没想到这个沈佑先叫破了她的来意。

  “开陵市刑侦专案组成员,刁书真。”她郑重却不失温和地开了口,“我这小身板看上去很像那种严肃刻板的警察吗?”

  刁书真笑了笑,试图让气氛活跃一些。

  “一般人不会有你这样犀利的眼神。”沈佑轻声说,“你看人的眼神像是要把人大卸八块似的。”

  “你们都以为我见到了凶手。但是因为凶手我才能脱离那个监牢,所以我想袒护凶手,才拒绝对你们交待实情。”沈佑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拒绝之意,“可我的的确确什么都不知道,你请回吧。”

  “不是。”刁书真笑着摇了摇头。

  她的回答让沈佑很是意外。

  “我去过那间地下室。”刁书真不为所动,“里面隔音效果很好。如果你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那是很正常的。”

  “我倒是听到了一声巨响,像是平时菜市场里剁断了骨头的那种声音。有个皮球重重地砸在地上。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沈佑苍白的面上浮起了一丝笑意。

  她那样的轻声细语,慢条斯理。刁书真却觉得骤然从脚底穿上了一阵寒意,陡然之间体会到了秋天万物肃杀的萧索。

  “其实你们都想错了,我试图自杀,不是因为我被他虐待。而是在这种过程中,我早就爱上了褚生。”她抿了抿唇,神色中有着说不出来的哀凉。

  她突然站到了椅子上,赤足踏在了开着的窗户上,风吹起了她的衣衫下摆,像是随时要凌空而去一般。

  她缓缓松开了抓住了窗棱的手。

  猝起生变,刁书真吓出了一身冷汗,凭借着一条腿就纵跃过去,死死地拽住了沈佑的脚踝。

  “你们都不能理解吧……还是觉得我是个变态?”沈佑自嘲地笑了笑,“你们就觉得我应该恨非法拘禁我的人,应该恨杀人凶手,应该主持社会公道……可是人的感情,是自己也不能左右的啊……我这样四分五裂的人,没必要再活着……”

  “你等等,你会依恋上爱慕上虐待你的人,实在是人之常情啊。”刁书真的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滴,她竭力思考着对策,绞尽脑汁道,“在那样完全封闭,断绝了外界交流的情况下,人类是很容易将掌握了生杀大权的人视作神明的。在持续的精神控制和轻微的身体虐待下,如果他对你有些微的温情和奖励,你会不由自主地依赖上他的。”

  刁书真的手指开始有了些微的抽搐,那是痉挛的前兆。她的半身勉强支在墙边,一条腿使不上力,连带着她重心偏斜,连自己都要跌出窗外。

  “你会对他感激涕零,将他作为你世界中的神明。”刁书真手上的力度在一分分减弱,沈佑温软的皮肤即将从她的手中滑脱出去。

  可沈佑没有半点求生挣扎的意思。

  “你真的要因为那样的一个人而背弃自己的生命的话,我赞同你的决定。”刁书真声嘶力竭地吼道,“但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给其他所有人一个机会来挽救你,来让你对这个世界有那么一点的希冀。”

  沈佑笑了笑,张了张嘴,看口型像是在说“再见。”,像是断线的纸鸢般向地面扑跌下去。

  刁书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在她准备松开手的那一刹那,有人拽开门冲了进来,抱住了她的腰,同时拽住了沈佑的另一只脚踝。

  那熟悉的冷香,不是宋玉诚又是谁?

  刁书真精神一振,两个人合力将沈佑拽了上来。

  重获新生的沈佑软倒在地上,眼泪浸透了她苍白的面颊。

  惊魂未定的刁书真扶着宋玉诚的肩,像是靠在一棵大树上,莫名安心。

  宋玉诚揉了揉她的发顶。

  沈佑捂着脸哭了起来,这是她被解救以来第一次哭。她哭得那般撕心裂肺,像是要将无穷无尽的委屈都在这场哭中发泄出来。这绝不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哭泣。仿佛一只濒死的幼兽,在穷途末路之际发出的绝望悲鸣。

  等到刁书真和宋玉诚走的时候,沈佑已经哭完了两大包纸巾。

  她哭累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你安心睡吧,剩下的就交给你的医生,交给我们吧。”回过神来的刁书真弯下腰,在她耳边低声说。

  “凶手是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很年轻,应该很漂亮。她虐杀了他。”沈佑的嘴唇微动。

  那句话很轻,几乎要淹没在外头风吹动梧桐树叶的声音里。

  刁书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沈佑的睫毛纤长,疲惫地阖上了眸子。她呼吸轻缓均匀,已经沉沉睡去。

  刁书真和宋玉诚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宋玉诚沉了脸,一语不发,但是任由刁书真将身体大部分的重量倚在自己的胳膊上。

  “我猜啊。”刁书真抬头看了一眼天心,有点点的细雨飘下,“沈佑突然来这么一出,根本不是因为她爱上了褚生,而是……”

  她卖了个关子,宋玉诚虽然很生气,但意外地上道,凑上来问:“而是什么?”

  “是为了保护凶手啊。”刁书真狡黠一笑,道,“她担心我们警察会从她口中撬出凶手的信息,加上她饱受褚生的虐待,性格消极,厌恶人世,想通过死来消除可能的线索啊。”

  “不过这样一来我就更想见见凶手了。”刁书真挑了挑眉,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着光,神采奕奕道,“不为别的,就想问问这么一个有人格魅力的人,究竟是为什么要杀人啊……”

  “我也想抓住她。”宋玉诚话锋一转,看向刁书真,冷然道,“但我更想抓住你。”

  “是啊是啊。”刁书真后背一凉,她义愤填膺道,“心理科的窗户外面居然不装铁栏杆,这是多大的安全隐患啊,我得和他们反映反映。”

  “你说,我们家的窗户外面也得装上铁栏杆才是。不,还是直接买根铁链子拴在床头好了。不然某人总是要跑,还要闯出好大的麻烦。你说,拴腿上好呢,还是拴腰上好?”宋玉诚扶着刁书真的腰,若有所思。

  “哈哈,是吗?”刁书真顾左右而言其他,含混道,“我们两个人就够了,暂时还没有养宠物的打算啊……你说养个小狐狸怎么样?”

  “掉毛,不喜欢。”宋玉诚拒绝了,言简意赅,她别有深意道,“要养个不会掉毛的,还会叫主人的才好啊。”

  作者有话说:

  嘤嘤嘤好久不见了,想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