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暗中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仍是一派幽沉。温雪儿定定地看着墙角的灯油缓缓滴落而后凝固,眼神逐渐变空。

  明明不见天日,却不知是哪里灌进来的风,惹得冷风入骨,让她微微战栗。

  鬓边的发丝已经变得凌乱,徒增了几分颓丧的气息。

  她听到了一串脚步声,于是又将眼睛闭上。

  她察觉到有人在举烛细看,随后便听到一声压低声音的呵斥:“蠢货,抓错人了,这不是秦洛洛,是沈家那个新认的义女。”

  原来如此,温雪儿心中一动。

  “啊?那......那要不要送回去?”

  “送什么送,等着沈家上门算账吗?你别忘了平宁将军还在尚书府里。”

  “要不?等风头过去了,悄悄把她处置了?”

  “你看着办。”

  温雪儿听到器皿被放到地上的声音,随后又是一连串远去的脚步声。

  ——

  昭安郡主蹙眉:“你怎么这么笃定针对秦洛洛的人就是爱慕晋王的人啊?”

  因为他是男主啊。这句话沈清书在心里已经说累了。

  看到沈清书的眼神不对劲,昭安郡主才又补了一句:“京城里翘首以盼等着嫁给他的人可不少,至于突出的就那么几个,上官家的,庆家的还有就是刚被赐了婚的宰相府林月。”

  沈清书一下下地敲击着酒杯,没有说话。

  “沈清书你这么一说还有点道理,京城贵女个个有才有貌有家世,偏偏输给一个民间琴娘,任凭谁都会生出嫉妒之心的吧。”

  沈清书叹气道:“上次我是锁定了端王一个,才敢擅闯王府,如今有好几个,我怎么闯啊?”

  昭安郡主抿了一口酒:“端王是要把温雪儿这朵花给采了,才会抓回王府。至于这次,她们没理由会把温雪儿抓回府,所以你擅闯也是无用功。”

  沈清书心里一咯噔:“你觉得会被送到哪里?”

  昭安郡主皱了皱眉:“如果发现抓错人了还好一些,如果没发现,你还是去青楼之类的——喂,你能不能听我说完再走。”

  奈何沈清书已经听不见了,昭安郡主无趣地转着酒杯:“兰生儿,你们云仙阁有来新人吗?”

  “不曾听说,况且,”兰生儿掩袖轻笑“若是来了新人,怕是郡主会比我先知道吧。”

  “不过,”昭安郡主眼眸中暗光一闪,“我此前再不喜欢秦洛洛靠近晋王,顶多就是言语打压,没想到有人下手比我狠多了。果然是嫉妒心作怪啊。”

  凭着在晋王手中请来的令牌,沈清书匆匆行了京城里两三个叫得上名号的青楼,虽通行无阻,却没有什么收获。

  然而幸好没有什么收获。沈清书绷紧的神经稍稍松了些许。

  得主动出击了。沈清书的眼神暗了下来。

  沈清书脚步突然顿住了,定定地看着一个熟悉身影掠过的方向。

  是沈子岸。似乎还挟着一个光看背影就已觉妖媚的姑娘。

  原来他也有相好在这里錒。沈清书微微眯着眼睛。

  明知有更重要的事等着自己去做,沈清书还是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

  夜色深沉,恍如墨砚泛开,连月华也变得微弱。

  沈清书特意放轻脚步不远不近地跟着,只见沈子岸从侧门出去,从几棵叶凋深褐的树木旁穿行而过。

  被他挟着的姑娘似是喝醉,脚步十分不稳,几乎是被沈子岸拖着走的。

  见他往后院越行越深,沈清书以为他是要去春宵一刻,便停下了脚步,不打算再跟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浑然僵住了。

  沈子岸毫不犹豫地将那个姑娘推下一口井的情景她怕是会连做几天噩梦。

  借着夜色,她隐约看到沈子岸的神色很平静。

  那个在醉仙居撒酒疯,又笑嘻嘻地邀她放孔明灯的沈子岸突然在脑海中浮现。

  沈清书面色霎时苍白,缓缓地往后退。

  或是踩到落叶后发出的沙沙声,沈子岸察觉到什么,似要转身。

  沈清书以迅雷不及之势躲到了一颗粗干的大树后。

  屏息凝神中,她隐隐听到有人越墙而出的声音。

  在静寂中侯了好一会,沈清书才敢探头出来。突然,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沈清书下意识地叫出声。

  “书儿!”

  沈清书立刻止住了声。

  “你怎么回事啊?”沈清越拎着她耳朵,“我听人说你在逛青楼,我便立刻来抓人。你如今怎么也学会这些花花门路了?”

  沈清书呆愣了好一会,硬是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沈清越放开了手。

  沈清书想了好一会才说出一句话:“我来找温雪儿啊。”

  沈清越皱眉:“温雪儿怎会在青楼?”

  沈清书的声音慢慢弱下去:“她不见了。”

  “端王?”

  “还不如是他呢。”

  沈清越沉吟片刻:“元毅在找你,不知道和这事有没有关系。”

  ......

  元老板狠狠地将一个被捆住的男子扔在地上:“就他了,门是他开的。”

  沈清书目光如炬,对男子说:“你若不说,我让人把你脚筋给剐了。”

  沈清越看向沈清书的眼神掩饰不住满满的惊诧。

  为何妹妹在遇上有关温雪儿的事时,都会变得失控?

  他实在想不明白。

  男子神色慌乱:“我我......我不过是收钱办事,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才答应开了那扇门。”

  元老板怒道:“你看不出他们冲着洛洛来的吗?”

  “不是秦洛洛坐那啊,就......就一新琴娘。”

  “那是沈家的义女。”

  男子脸色发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清书深吸了一口气:“收了谁的钱?”

  “是他直接找上我的,还说明日在酒肆付剩下的一半银钱。”

  沈清书和兄长交换了一下眼神。

  “哥哥,你认得上官家或是庆家又或是丞相林家的一些掌事的下人吗?”回去的路上,沈清书逐渐理清了思绪。

  “我怎可能认得,”沈清越想了想,“我们家的丫鬟小子或许认得他们。”

  沈清越顿了一下:“看来你心中有数。”

  “哥哥,你明日只要带人去一趟酒肆帮我弄清背后的人就好,至于其他,会有人帮我的。”

  沈清越第一反应就否定了:“我不可能让你一人胡闹。”

  “你若出面,我才不好办事。”

  沈清越思索了一会,才缓缓点头。

  ......

  送水的嬷嬷又来了,然而这次温雪儿叫住了她:“有针线吗?”

  嬷嬷皱眉:“你这女娃怎么这么多事。”

  “我不哭不闹,只是要针线而已。”

  “做什么?”

  “我欠我家姑娘一个香囊,现在这么得空还不如绣些图案上去。”

  嬷嬷无奈,虽是拿来了,却在转身的时候嘟囔了一句:“这女娃脑子有病。”

  是日,接过沈清越送回的信息后,沈清书下一刻就出现在了沈子岸房中。

  “啊——姐,你怎么坐这啊!”沈子岸本是睡眼惺忪,看见床头的身影后又猛地清醒了过来。

  昨晚杀人的真是他吗?沈清书眼眸中掠过一抹复杂的意味。

  为何还能睡得如此安稳?

  “帮我个忙,以你的名义把丞相府林月约出来。”

  沈子岸打了个哈欠:“这不是准晋王妃吗?我与她向来没有牵连,怎么约啊?”

  “听闻你与京城贵女们都有些交情。再加上与她说一声是与晋王有关的事,她便会出来了。”

  “你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找她,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沈清书淡定地看着他:“的确是为了见不得人的事。”

  沈子岸瞪大眼睛:“莫不是你要害她?”

  “有这个可能。”

  “我不去,凭什么借我的名义啊。大哥他不行吗?”

  沈清书眸色一沉:“百花楼,后院,水井。”

  沈子岸的眼神骤然变得冷冽,适才的懵懂似乎是沈清书的一场幻觉。

  “你要报官吗?”

  “我为什么要报官?”

  沈子岸竟然笑了笑:“姐,我帮你把林月约出来。”

  沈子岸此时乖巧得让沈清书有种想摸他头的冲动。

  沈清书亦笑了:“你是为什么这样做啊?”

  沈子岸敛回平静的神色,咬牙道:“那女的竟敢诋毁秦洛洛,说她是为了攀附权贵,才刻意接近晋王,还说她是个婊.子。”

  完了,作者从来都没说这是个男三,莫不成后面才揭秘?

  然而若不是沈清书捕捉到了沈子岸眉眼间瞬间掠过的一抹闪缩,她差点就要相信这番说辞了。

  他在撒谎。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沈清书缓缓起身:“那我们说好了。”

  沈子岸点了点头。

  走了几步之后,沈清书又回头看着他:“你会把我也杀了吗?”

  “怎么会,你是我姐姐。”沈子岸笑得坦荡。

  沈清书转身的时候脸上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历经端王一事,她已经不愿再将沈清越拖下水。而这个奇怪的“弟弟”,与他各取所需,反而安心些。

  “沈子岸,你蒙住我眼睛作什么?”林月被扭捏着进了船舱。

  被一把冰凉的短刃架到脖子上时,她小脸发白,立刻噤了声。

  “沈子岸也是被我胁迫的,”沈清书语气很冷,“你抓错人了知道吗?把温雪儿还回来。”

  “不关我的事,我知道抓错人之后,让他们看着办,我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

  林月的颈项间被压出了一道血痕。

  “城郊的苍山。”

  沈清书放下短刃,看着船舱外静立的身影:“晋王——你这人情可欠大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