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房间的窗帘, 下午四点过半,太阳就快要落山。
林莜发现窗外开始飘起雪花,莹白晶透的六角形贴在了玻璃上, 短短一瞬就融化了。
从她发现自己喜欢顾兮这件事, 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林莜躲在屋子里没出去过, 特别心烦意乱。
晚饭前, 顾兮又一次上来敲门。
“林莜你今天作业做完了吗?我们对一下, 我还找了两套英语卷子给你。”
她给陈瑶发了消息, 从陈瑶那儿得知, 昨天陆晴来给林莜过生日的时候给了林莜一个装满成人教育的U盘。
林莜今天的反常应该跟那个U盘有关系。
可是顾兮也有点想不明白, 就因为看了点儿带颜色的影片就一整天都不想下楼吗?
顾兮觉得林莜的反应太过强烈,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单纯……
顾兮也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林莜那个U盘的事情,怕她本来就尴尬的情绪雪上加霜。
趁着晚饭前, 借着作业的事情上来看看她怎么样了。
林莜正苦恼要怎么面对顾兮。
她还记得不久之前自己的豪言壮语,从不玩暗恋那套, 要喜欢就直接表白。
没想到打脸这么快……
虽然她很快接受了自己喜欢女生这件事,而且幸运的是顾兮也是同性恋, 但这份幸运带来的喜悦没超过三秒。
林莜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
顾兮虽然是同性恋, 但也没说她就会恋我啊。
想到顾兮以前的事情, 林莜甚至都不敢旁敲侧击的问一下。
如果她不喜欢我, 那会不会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一向最讨厌犹犹豫豫的林莜, 不到二十年的人生里, 第一次生出惆怅和踌躇的情绪。
既想见到顾兮,跟她腻在一起, 又害怕见到顾兮。
怕自己忍不住说出一些有可能无法挽回的话。
这会儿听见顾兮在门外敲门,林莜恨不得立即给她开门,可又怕见到顾兮后的表情会出卖自己的心。
她磨磨蹭蹭地拉开一条门缝, 看到顾兮的瞬间,不得不承认,颓了一整天的心情是有些雀跃的。
见林莜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顾兮更疑惑了,陆晴到底给她看什么了啊……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你怎么这么看我?该不会你今天的作业一个字儿都还没写吧?”
林莜拨了拨被她揉搓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昂,没写。”
顾兮觉得夸张,不过就是些成人教育纪录片,至于让她一整天什么都没干吗?
顾兮无奈地说:“虽然是放假,但距离高考也只剩下半年了,现在可不是懈怠的时候。快点写好不好?我看着你写。”
虽然被顾兮略略训了一顿,但莫名有几分开心的林莜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甜甜地应了一声:“哦。”
顾兮将卷子拍进林莜的怀里转身就走。
林莜见她突然要走,急道:“你去哪儿啊?不是看着我做作业吗?”
顾兮说:“去把晚餐拿上来,今天晚上你写不完你的作业休想睡觉。”
林莜闻言立时露出笑容,眼中透出一点儿带着希翼的光亮,“我还想吃你之前做的那个松饼蛋糕,行吗?”
顾兮最受不了她这小狗子一样的表情,不再去看,还是以监督她的学业为重,“快点写作业啊你,我回来如果你还没写完一套卷子,蛋糕肯定没有!”
林莜一点也不闹,今天格外乖巧地又“哦”了一声,目送顾兮下楼。
顾兮再上楼的时候,林莜已经做完了三套数学试卷。
看到顾兮细弱的手臂捧着大托盘,她赶紧上前接了过来。
阿姨今晚做了烤仔鸡,还有菌菇烩饭,不过这些都没进到林莜的眼睛里,她目光只落在顾兮做好的松饼蛋糕上。
林莜拿起叉子,立即叉起一块涂了厚厚奶油和焦糖碎的松饼蛋糕。
焦糖的特殊甜香和入口即化的奶油裹着绵软的松饼,比她之前吃过的所有甜品都要可口。
林莜吃完一口不算,又叉了一块,心里美滋滋的。
顾兮就是疼我,我要吃她就给我做了!
顾兮看她先吃松饼,眉头都皱起来了,“先吃饭啊!”
林莜弯着嘴角看她,“馋了,让我先吃一口。”
“吃太多你就不想吃饭了。”顾兮将松饼端走放远了一点,回头就看到林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松饼的方向,对她的孩子气有些好气又好笑。
“你干嘛呀,上次也没见你这么贪吃。”
想起上次十二点为林莜庆祝生日那天,虽然林莜也很开心,但远没有现在这么夸张。
仿佛她做的不是普通的松饼,而是天底下最了不得的美食。
两人坐在小方桌前吃晚饭,顾兮一手拿着勺子舀起一勺蘑菇烩饭往嘴里送,一手拿着林莜刚做完的试卷检查。
林莜的勺子在饭里拨来翻去,没吃几口,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顾兮的侧颜上。
她一直到都知道顾兮长得漂亮,不过以前看顾兮的时候,多是带着欣赏的心情,此刻再看顾兮,则多了一层难以言说的情绪。
顾兮的皮肤很白,细嫩柔软,她之前摸过几次也动手捏过,跟嫩豆腐和鸡蛋清似的,手感特别好。
不知道亲起来是什么感觉……
视线缓缓挪动到了顾兮的唇瓣上,顾兮的唇色有些浅,淡淡的粉色,果冻似的饱满。
她想起自己很早之前似乎就在惦记,这双唇吃起来的口感不知道是不是也像果冻一样。
林莜看顾兮看得有点儿专注,加上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个连着一个的往外蹦,都是一些颜色不太健康的画面。
她自己没发觉,整个人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向顾兮的方向靠过去。
顾兮正想跟林莜说她有道选择题写错了,一扭头就看到林莜放大的脸在自己咫尺之间。
两人的脸相距不过几厘米,她甚至感觉到林莜呼出的气息打在脸上。
看到顾兮错愕惊讶的眼睛,林莜也发现自己竟然差点儿真的亲上顾兮。
慌乱间急中生智,林莜用手指抹了一下顾兮的唇角,然后非常自然地直起身子:“你吃饭不要看试卷,都吃到脸上了。”
顾兮嘴角还停留着林莜手指拂过的触感,软软的带着些酥麻,让她有些不敢迎上林莜的目光。
“你说一声,我自己擦就好。”
即便是努力维持镇定,顾兮泛红的脸颊和耳垂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紧张的情绪。
林莜看着顾兮泛红的耳朵,心里有些暗暗期待。
或许,顾兮也对她有点不一样的情绪?
毕竟她跟李希洺在一起的时候,可从来没脸红过。
这个认知仿佛给林莜打了一剂强心针,她晚饭全然没心思吃,问顾兮:“我之前问过你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吗?”
顾兮抬头看她,神情有点儿紧绷,“什么?”
“我之前问过你,你有喜欢的人吗?你当时回答我说,不知道。”
顾兮稍稍有些出神,很快点点头,“嗯……怎么了?”
林莜紧张又忐忑地问道:“我能问问,为什么是不知道吗?”
喜欢还是不喜欢,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一件事吗?
是什么原因会让顾兮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顾兮脸上虽然还是一派平静,手却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叉子。
她缓缓露出个笑容说:“你怎么对这个问题这么执着?难不成你还想给我介绍女朋友?“
林莜很坦诚地说:“因为我想知道你的答案。从小到大我好像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但是这几天我在想,我是不是有可能跟你一样,也喜欢女生。”
林莜的话让顾兮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她立刻垂下眼眸,看向盘子里吃了一半儿的蘑菇烩饭。
不想泄露太多情绪,顾兮暗暗呼了一口气,语调故作轻松地道:“也喜欢女生?不是吧,你是不是受我的事情影响,有点儿胡思乱想?”
林莜摇了摇头,说:“我对自己很了解。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我都记得,也认真想过了,我不觉得是胡思乱想。”
顾兮的呼吸有些困难,嘴角再努力控制着不绷成一条难看的直线。
两人沉默了片刻,直到林莜想要再开口时,却听顾兮说:
“你知道吗?很多人会把同性依恋误以为自己喜欢同性,是同性恋。其实两者的区别很大。同性依恋的情绪很正常,未必就是同性恋。大概是知道了我的事,给你造成了一些影响,抱歉……林莜,你未必是真的跟我一样。”
顾兮说完这番话之后,林莜没有回应她。
一扫刚才快乐的情绪,就这么沉默着。
在顾兮的印象里,林莜好像很少这般默默不语。
之后的两天,林莜也没再提这事。
她觉得顾兮说得也未必不对。
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来确认,自己对顾兮的感情到底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想要携手一生的坚定。
她不希望自己的心情摇摆不定,不然的话,最后受伤害的会是顾兮。
除夕夜,林家的司机老张带着顾兮和林莜跑了一趟疗养院,将顾兮奶奶接到了林家。
秦怡早上一起来就开始跟阿姨调整家里的装饰,把她前段时间在慈善晚宴上拍的一组瓷器摆在了客厅。
“左边……嗯,不,还是右边一点。”
秦怡调整着瓷器摆件的朝向,听到林莜她们回来的声音,转身看到林莜帮忙推着顾奶奶的轮椅进了屋。
外面还在下雪,她们的头顶上聚了几片白色的雪花,被房间里的热气一烘,立刻化成了水珠。
阿姨帮忙把毛巾拿给林莜和顾兮,让她们把身上的雪水擦一下,免得着凉。
顾兮接过毛巾道谢后,先帮奶奶擦拭,她半弯着腰,用毛巾仔细又轻柔地擦着奶奶身上的雪水。
林莜见状,手里的毛巾直接盖在了顾兮的头上,帮她擦。
顾兮动作顿了一下,回头看她说:“我自己来就好啊,你头发上都是水,先给自己擦一下啊。”
林莜抿着嘴没吭声,固执地帮顾兮擦完,才将毛巾盖在头上,一边脱外套换鞋,一边帮忙将顾奶奶的轮椅推进屋子。
站在客厅的秦怡看着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互动,似乎和她印象中小闺蜜的相处方式有一些道不清的不同。
心里滑过一个思绪,随即又觉得自己想太多,笑着上前去迎接顾奶奶。
“小兮,奶奶接来啦,正好在家多住几天,你也能多陪一陪奶奶。”
顾兮露出清甜的笑容说:“谢谢秦阿姨。”
“客气什么?都在家里住了一年了,还把自己当外人呢?”
“我知道秦阿姨疼我。”
顾兮笑容未减,心里的愧疚之情无法克制地攥着她,让她避开了秦怡的眼神。
那天林莜突然说自己可能喜欢女生,即便顾兮不愿意多想,但到底是比林莜年长了一岁,也因为经历了一些事情成熟一点。
她敏锐地察觉到,林莜那天跟她说的话或许真的不是一时间的心血来潮。
而且林莜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对自己情感的着落也有一定的方向。
这个认知,让顾兮心惊肉跳。
她不知道自己那番话有没有掐灭林莜刚刚燃起的苗头。
好在这两天林莜都没在提起那个话题,对她的态度也一如往常,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说。
此刻,面对秦怡毫无心机的善意和亲切,想起自己对林莜的感情,她只觉得罪孽深重。
秦怡亲昵地摸了摸顾兮的头顶,她前两天还在跟老公商量,要不要干脆认顾兮当干女儿算了,公开正式地摆个酒宴,这样顾兮在家里也能更自在一些。
林培明觉得挺好,顾兮乖巧又懂事,难得的是老爷子喜欢她,林莜也受她影响开始变得积极向上。
秦怡见老公不反对,打算这事儿得先问问顾兮的意思。
不过,她想着如果开口,怕顾兮不愿意也不好意思拒绝长辈,或许心里还有些顾虑,所以打算让林莜帮忙旁敲侧击一下。
秦怡借口让林莜帮她录一个拜年视频,将她叫到屋里来,提了要将顾兮收养做干女儿的事情。
原以为林莜会支持,没想到她才刚起头,就遭到了林莜的强烈反对。
“不行,我不同意。”
面对林莜坚决的态度,秦怡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我看你跟小兮关系很好啊,难道你不想跟她成为姐妹吗?”
林莜本来这两天就有点说不出的心烦,偏偏秦女士还要再给她雪上加霜。
谁要跟顾兮当姐妹啊!
“我不想,这事不准再提,不然翻脸。你知道我脾气的。”
说完,林莜出门下楼。
秦怡双手叉腰,“嘿”了一声,心说这倒霉孩子,狗脾气怎么半点儿没改善!
她拨了一下头发,才想起来,拜年的视频还没拍!
谁要和顾兮当姐妹!我才不要当她妹妹!
林莜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下楼的时候几乎是飞下来。
一下来她就看到顾兮正坐在沙发上,陪着爷爷和顾奶奶一起看电视。
“春晚什么时候开始?”
林莜似是随意地坐到了顾兮的身旁,微微后仰靠在沙发上,视线落仿佛看向面前的电视,实则余光落在顾兮的侧脸上。
“八点才开始。”
顾兮发觉自己跟林莜离得有点近,如果是以前倒也没什么,但自从那天她发现林莜的心思后,便会不自觉地在意和林莜之间微妙的距离。
顾兮想过,可能是这段时间太过亲密的一些行为,加上林莜知道她是同性恋这件事,让林莜生出了一些错觉。
或许将距离拉开,就能让那些错觉回归正轨。
可林莜坐在她的右手边,左边是奶奶的轮椅,她就算是挪动,拉开的距离也有限。
顾兮只能默默挺直后背,尽量坐直,避免跟林莜的接触。
林莜立即发觉了顾兮因为自己的靠近而僵直,这么坐着不用五分钟就会要背酸疼。
舍不得顾兮这么辛苦,她干脆站起来,说:“我去看看厨房有没有要帮忙的。”
林莜离开了,顾兮的目光缓缓落在她的背影上,电视里再演了什么,半点没进到顾兮的脑子里。
年夜饭即便是多加了一双碗筷,对于林家阿姨来说也没增加什么负担。
虽然眼下很多人家会到酒店吃年夜饭,或者干脆在酒店预定一桌年夜饭送到家里,但林老爷子不爱酒店的餐品,觉得匠气得很,没有人味儿。
他就爱家里阿姨做的家常菜,老爷子说这吃起来才有家的感觉。
所以每年的除夕夜,林家阿姨都会帮忙在林家做完了年夜饭再回家去享受天伦之乐。
秦怡为了感谢阿姨,会在除夕这天给阿姨封一个8888的红包,阿姨也乐得在林家做到晚上再回家。
林莜去厨房帮忙,也只是帮阿姨端一端盘子,拿个碗。
最后一道热菜清蒸东星斑摆上桌,阿姨将围裙收好,跟秦怡说了一声,领了红包后就回家团圆去了。
开宴之前,林老爷子先举杯先夸了顾兮一番,又表扬了林莜,然后又说了些关于新年的寄望。
“希望你们来年的高考都能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爷爷没有别的愿望,只盼望你们能够快快乐乐,无病无灾。”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完年夜饭,春晚正好开场。
欢歌笑语的开场,热闹的音乐声充满整个客厅。
顾兮被这气氛感染,心情好了不少。
在林家过年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第一个小品开场的时候,她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消失了一段时间的不安感像冰冷的蛇,再次从她的脊背缠上来。
又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顾兮思绪转了几道,站起来,借口上厕所,去卫生间接电话。
她没有开口说话,听筒里短暂地沉默了几秒钟,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喂……是小兮吗?我是妈妈啊。”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是讨厌的角色,但也是助攻的一种啦~~~
摸摸我的亲女儿~~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