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午餐之前,孟楚妩和席小胭打赌季亦见到席小荷会不会掉头就走;结果孟楚妩输了。

  午餐过后,看到季亦和席小荷相随离开,她们又打了三年之内她们会结婚的赌。

  且不说第二个赌谁将输将赢,作为当事人的季亦和席小荷对孟楚妩和席小胭的打赌一无所知,她们各怀心事,一前一后离开餐厅,走出大门。

  季亦一如往常,脚下生风;

  席小荷脚踝还在隐隐作痛,在后面追得狼狈。

  知道她在后面,到了门前台阶旁,季亦停下脚步。

  席小荷到了身旁,她冷声问,“为什么还总跟着我?”

  “为什么还要躲我?!”席小荷也不想追得这么辛苦,但她的身体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背叛她,怂恿她到这个冷漠的女人身边去。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不能理解她妹妹为什么会为了孟楚妩那种浪□□人闹到那种地步:不惜忤逆父母,与全家人对抗;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回应孟楚妩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我和席小胭结婚”,非常任性地对全家人说,“就算全世界都阻挡在前我也要和妩姐姐结婚!”

  在遇到孟楚妩以前,她是多么温驯、乖巧,简直就是一朵美味的小白花;

  而和孟楚妩恋爱后,席小胭摇身一变,成了一只会抓人的狸花猫。

  那时候,席小荷对席小胭口中所谓的爱情嗤之以鼻,觉得一定是孟楚妩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她才会那样疯狂、失控。

  遇到季亦之后,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什么是失控;什么是觉得自己陌生;什么是低到尘埃里……

  “明明心里不想这样,但身体就是会不自觉地背叛自己。

  “面对欲望的时候,身体总是,每次都是比心理更诚实。”

  席小胭这样跟她说过,那时候席小荷嘲笑她胡说八道,嘲笑她已经被孟楚妩彻底地洗脑。

  现在,自己正在经历,她才发觉曾经的自己是那样无知。

  不知天高地厚、不明白爱情的可怕的人,不正是自己吗?

  “我没有躲你。”季亦背对着席小荷,这么说完,她喉咙莫名地发苦。

  “是么!”席小荷现在已经没有力气歇斯底里了。

  想起季亦前天落荒而逃的模样,她依然觉到心痛。

  这两天,她以为季亦至少会给她一个解释,没想到,她什么都没等到。

  到头来,居然还需要孟楚妩那个可恶的女人给她们制造见面的机会。

  季亦和她那么要好,想必自己失控跟她求婚的事情,她已经跟她说了。

  即便不说,席小胭那个大嘴巴(席小荷单方面认为),她们两个人那么难舍难分,夜夜睡一个枕头,席小荷绝不相信她妹妹会帮她保密。

  再说了,对于做过的事,就像她不想瞒着父母她想跟季亦结婚一样,她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冲动求婚感到羞耻。哪怕,时机是那样尴尬,但直到现在,她依然觉得,再也没有比在最快乐的时候求婚更加浪漫的事情了。

  “前天的事情——”

  “前天的事情——”席小荷急忙打断季亦,被她用行动拒绝已经够难为情的了,她不想再被她用语言拒绝一次,“前天的事情不过是我兴头上的话,看把你吓成那样!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说完,席小荷觉得胸口像是被谁猛地捅了一拳,闷痛到让她差点站不稳。

  “这样吗?”季亦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没什么情绪。

  但是,短短的三个字,语气却拖得格外长。

  “亏你还是个警察,居然被一句话吓成那样!”

  席小荷也不想再说那天的事情,因为,再说再说,她感到好不容易收住的泪意,或许又要上来了。

  在这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哭,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季亦呢!

  季亦不语。

  席小荷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又忍不住再三嘲笑她,“胆小鬼,吓成那样,一看就是从来没有被人求过婚!”

  说完,她的心又不自觉地闷痛了一阵。

  不能肆意地发泄坏情绪的感觉,真TM憋屈。

  也许就像席小胭说的那样,她和季亦一定是打开的方式不对,事情才会变得越来越失控、变得让人越来越疲惫和难堪。

  “现在有了。”季亦说完,侧身看向左手边的席小荷。

  只见她头微微低着,长发遮着了她大半边脸,难以看清她此时此刻的表情。

  沉默再度笼罩下来。

  午间的风有了微微的热气,轻轻地拂向她们。

  季亦觉得她的警帽似乎在这一瞬间又有了重量似的,就像她刚刚成为警察的那一阵子那样。

  “不是跟你说了,就当做我没说过吗?你不用再拒绝我一次,把你吓成那样,我已经够狼狈!”

  这些年以来,席小荷也不是没有尝过失败的滋味。

  但是,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向任何人求过饶。

  “是爱情,爱情改变了我!”

  不久以前,席小荷问席小胭为什么她要为孟楚妩疯魔至此。

  席小胭就这样简短地回答她。

  那时候,席小荷照例嘲笑妹妹煽情,嘲笑她:“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

  “因为妩姐姐成为恋爱脑,我不介意。姐,总有一天,一定会有一天,总有那么一个人,TA会让你成为恋爱脑!”

  席小荷真的非常吃惊,为什么一向内敛的、情感鲜少外露的妹妹会变得这样不知羞耻(席小荷单方面认为)?!

  那时候,她是绝对不会相信有一天,她席小荷也会成为恋爱脑!

  “我才不会像你这样,没有原则、没有自我地喜欢一个人,这样太可悲!”

  “你光看到我失去原则、失去自我,但这一刻你显然不懂,有些喜悦,是别的人所不能够给予的,只有特定的人才行!如果有一天,你真正地、发自内心地喜欢一个人,你就会明白,某些时候,你同样会失去原则、失去自我!”

  “你就继续煽情吧,反正我席小荷是不会像你这样,为任何一个人成为恋爱脑!”

  席小胭听了,对她露出平和的笑。

  那时候席小荷不懂得,现在她明白了,那笑是对无知者的悲悯。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席小胭说的是对的。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让你成为彻头彻尾的恋爱脑。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你成为彻头彻尾的恋爱脑!

  曾经你或许不相信,但遇到方知有——

  “席小荷,说过的话,你能做到当作没说过吗?!”

  季亦问完,收回了投向席小荷的目光,看向前花园。

  夏天快要到了,这个世界浓绿得越来越可爱,浓绿得越来越招摇。

  “打不过就答应啊!”面对这浓绿得可爱、浓绿得招摇的花园,季亦冷不防地想起昨天在太空舱午餐的时候孟楚妩对她的调侃。

  席小荷太热烈了。季亦从未被被人这么热烈地喜爱。

  她以前的感情都是来去匆匆,她只忙着取悦身体,都没有这样好好去体会被一个人热烈地喜欢是什么感受,然后很快就厌倦了那种亲密。

  而现在,面对这个总是找过来、追上来、粘过来的火爆女人,她真的产生了胆怯的感觉——

  “你这女人——”席小荷知道季亦的目光是什么时候向她投过来,也知道她的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多久就收走了。

  她也看向前花园,看向季亦所看的地方,继续说,“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呢?我是不是该要向你道歉,因为我像个傻子一样喜欢你给你造成的困扰向你道歉;因为完全没有办法把你从我的脑海里删除只想到你身边结果却给你造成麻烦而向你道歉;因为莫名其妙的求婚把你吓坏而向你道歉?!——”

  说道后面,席小荷近乎喃喃自语了。

  这些话,差不多用尽了她所剩不多的力气和自尊。

  “我的车来了。”她的司机终于将车开过来,席小荷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她真是讨厌死这种悲哀的、无力的语气。

  但因为是告别,她真的掩不住内心的伤感。

  “送你到警局吧,反正下午我也没什么事要做。”

  明知道季亦会拒绝,但她还是忍不住这样说道。

  “可以。”季亦的语气冷冷的。

  完全没有受助于人时的谢意,和嘴软。

  她们上了车。

  席小荷对何师傅说,“去警局。”

  何师傅答了是,他见季亦也上了车,之前又送席小荷去过警局,自然知道要去哪一个警局。

  一路上,车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

  何师傅故意播放了席小荷以前常常叫他播放的音乐,却被她嫌弃说,这音乐吵死人,吓得他立刻关掉,车上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沉闷。

  没多久,车子在警局门前停下。

  季亦准备下车。

  “以后,我不会再来烦你!”席小荷头扭向车窗外说,背对着季亦说。

  这样说,算是对她狼狈的情感的一个了结。

  季亦放到车把上的右手滞住,“这么快就放弃了吗?”

  明明该释然,季亦不懂为什么她会鬼使神差地问出这样的一句。

  席小胭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膝盖,原本,不头破血流、不榨干最后一丝力气她是绝不会回头的,但是,一想起季亦那逃离的模样,她就觉得,够了,可以了。

  趁还能相见,就这样收手也许更好。

  “我现在相信席小胭的话了,你真的会让我伤痕累累。我不是怪你,而是,也许,除了在你家之外的地方,我们都不能契合,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席小荷的语气前所未有地平静,没有嗔恨,也没有伤心。

  “下次你有钢琴演奏的时候,能告诉我吗?”

  “不能!”

  季亦身子僵了半晌,回过神,她打开车门,下车前说,“保重。”

  车门啪地关上的那一刻,席小荷长长地的尖叫了一声,吓得前面的何师傅一哆嗦,忙开离警局。

  车子隔音效果虽然好,但季亦还是听到了。

  走向警局的她暗自咬舌,居然会莫名地产生想去听席小荷演奏钢琴这种想法,她觉得她一定是疯掉了。

  然而,这个念头一直折磨着她。

  席小荷居然拒绝了她,那是她绝对地始料未及的。

  那女人说到做到,连续多天再没来过警局,以至于大家都调侃她——

  “季警官女朋友今天也没来哦?”

  “我就说为什么这几天我们局里格外安静!”

  “好怀念季警官女朋友的奶茶和水果切呀!”

  “这位席姐姐对我们季警官是最特别的啦,之前她哪会让女伴知道她工作的地方哦!”

  “分了!”季亦冷冷地熄灭了大家的八卦之火。

  “傲骄的女人凭实力恢复了单身!”冯警官做了最终总结。

  季亦表面上得到了安静。

  但被席小荷拒绝的那一幕却持续地折磨着她。

  她想找孟楚妩倾诉,又拉不下脸,就独自烦闷着。

  这女人,那样单方面地决定开始,又单方面地决定结束,太不像话。

  在季亦快忍不住想找孟楚妩喝一杯的时候,她那个重色轻友的发小终于想起来给她打电话了。

  ……

  夜晚九点多,孟楚妩、席小胭和雅典娜在一起玩游戏。

  雅典娜今晚异常高冷,对逗猫棒、玩具鱼、毛线团和纸箱通通提不起兴趣。

  “妩姐姐,阿席会不会是病了呀,我们要不要带她去给宠物医生看一下?”席小胭不无担忧地说。

  “喵呜——”雅典娜娇柔地叫了一声后对孟楚妩说,“让你的女人消停一下吧,臣妾早已经玩不动了!”

  “阿系大约是体虚,容易累!”孟楚妩闷笑,“让她休息一下吧,明天还是这样的话再带去不迟。”

  雅典娜给了孟楚妩一个妖娆又不失锋利的眼神,“人身攻击,你礼貌么!”

  “猫也会体虚呀?”席小胭意犹未尽,逗猫真的其乐无穷,偏偏着小家伙那么虚,不知道她都干了什么。

  “会的吧,胖子最容易虚了。”

  “代表胖子谴责你!”雅典娜炸了,转身一溜烟消失在门背后。

  “妩姐姐,我该去洗澡了。”

  孟楚妩知道,席小胭的睡觉时间快到了,“胭胭待会儿先睡,季亦说不定会来,我再等等她。”

  “季亦姐哦?”席小胭的樱桃小嘴抿了抿,想起孟楚妩午间的那通电话,她大概知道季亦为什么会拒绝她的邀约。

  她前天就已经已经听她姐说了她和季亦的事情,但那件事,她并没有跟孟楚妩说。

  孟楚妩这两天都没提,席小胭也不确定季亦有没有跟她说。

  前天,季亦和她姐离开之后,下午孟楚妩在书房里看剧本,席小胭跟猫咪玩了一会儿,准备看电影之前,席小荷打来电话。

  听她姐说完她拒绝了季亦的事,席小胭就学着席小荷曾经的语气将她说过的话重新说给她听——

  “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没有自尊的事情!怎么,现在我姐这么做,是想把失去的自尊捡回来吗?”

  “少给我阴阳怪气!反正就是你之前说的那样,我和季亦打开的方式不对,再继续下去我只会更加受伤!!”

  “姐啊,你既然知道爱情的模样有很多种,就应该知道,季亦姐她已经动摇了,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掉链子?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回应对方好么!”席小胭都快要被她姐气死了,这个世界就没有人比她更能演绎不作不死这个词。

  席小荷何尝不知道,在对季亦说完“不能”之后她就立即后悔到强忍尖叫了,当然,最终她并没有忍住,那声尖叫把她家的老司机都快要吓坏了。

  她自知已经被自己嘴快图爽的毛病害得死死的,基本已经无法抢救了。

  事后她就是后悔,想找个人一吐为快罢了,顺便看看还能不能抢救下。

  “反正我已经拒绝了她,只能到此为止了!”席小荷依然嘴硬到底。

  “既然你想到此为止,干什么还给我打这电话?”席小胭不留情面地揭穿她姐的遮羞布。

  “说得好像你还能帮我挽回似的?”

  席小胭对她姐求人的姿态深感无语。

  “你到底还想挽回还是想算了?”她明知故问,免得到最后她姐又说她自作多情瞎为她操心。

  “干什么那么嘚瑟?帮我一下你会死啊!”

  “你要总是这么作的话,季亦姐真的会被你作走的。”

  “给我闭嘴!”

  “等你下次有演出,留出三张位置最好的票哦!”

  “干什么要三张那么多?”

  “舍不得?那你自己邀请季亦姐吧!”

  “要是敢浪费了我的门票,你给我等着瞧!”——

  席小胭还在等着孟楚妩的回应,她清亮的双眸汪着光。

  “季亦不一定来,我再等会儿看。她要是过来,我应该会陪她喝一杯。”孟楚妩想起午间电话里季亦那烦躁的语气,思来想去,觉得她是有话想说那意味,所以决定再等一会儿看。

  偶尔,她觉得也该尽尽作为发小的本分,不然季亦以后估计通话一次就要杠她一次。

  “那我就不陪妩姐姐啦。”

  “嗯,你先回房吧。”

  孟楚妩目送席小胭离开了客厅之后,扬起手心看了看,那光标依旧是红色的。

  今天,雅典娜说,她在疗养院里发现照顾姜熹洋的那个女护士好像对姜熹洋恨意颇深,她认为那是一个很好切入点。

  “阿系,你多小心。”孟楚妩其实蛮担心姜熹洋会对这只猫出手。

  尽管她不至于聪明到能看出这是一只异常的猫,但女人的第六感是一种很可怕的存在。

  “我绝不会靠近姜熹洋那个可怕的女人!”

  雅典娜看起来真的非常害怕这个孟楚妩不曾谋面的女人。

  那个护士,真的能成为突破口吗?

  或许,这只系统猫也并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她也在用她的方式为她和席小胭的未来操着心。

  等到十点钟的时候,孟楚妩估摸着季亦应该是不会来了。

  就在她起身准备回房的时候,季亦拖着一身疲惫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