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繁忙的白天,城市深夜的道路变得畅通很多，街头流动着辉煌而凄美的光。
“胭胭，早晨回家之前,你不是说要给我引见你大哥吗？”孟楚妩打破了沉默。
从席家出来之后,她们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席小胭慢慢从车窗外收回目光，低下头借着弱光朝交叠着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看了看,然后才低声回道：“要是我说话不算话,妩姐姐会怨我吗？”
孟楚妩心中诧异，却只淡然接道：“胭胭要是愿意,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说话不算话？”
她也不是好奇，更不是在逼她,只是见她一副很受伤的样子，那种情绪要是不宣泄出来，压在心里肯定会很难受。
“之前我还以为——”席小胭的声音中充满了沮丧，“还以为我哥是唯一一个真心祝福我们结婚的家人，直到今天我才发现——”
想起今天中午时分无意间听到她哥和她父亲的对话,这一刻，她当时那种反胃的感觉又难以遏制地涌上来。
“父亲，我早说孟楚妩是颗好棋！”是官泛舟的声音。
“别忘了,她不听令于我们。”席司令不以为然。
“她听小胭的就可以。”
“她们的婚姻又能维持多久？”
“即便几个月也足够了，照现在的情形发展,她能引出姜熹洋。”
“你知不知道,这样你妹妹也会有危险？”
“父亲,我记得母亲曾在电话中跟我说过,孟楚妩曾在我们家叫嚣说会用生命保护小胭；再者,姜熹洋的目标也不是小胭！”
……
直到今天,席小胭才知道,她兄长曾经所谓的帮她劝说父母不要反对她跟孟楚妩交往，不过是贪图孟楚妩的声名和高等级基因；所谓的祝福她们的爱情，不过是，是别有用心的利用。
比起父母和姐姐的直接反对，兄长这种表里不一的行为简直让她心如刀绞，他利用了她对他的感情和信任，还妄想利用她指挥孟楚妩，简直恶心透顶！
她不敢想象，她前途无可限量的兄长的心灵居然如此鄙陋，就算在卫生间里吐了半个多小时，那种恶心和失望的感觉直到现在依然残存于心。
到头来，父母的不再阻止，都是她好兄长别有用心的规劝和老谋深算的布局，她对他的信任和感激，实质却是一场追逐权利的欺骗——
“连他也不是真心祝福我们啊？”
孟楚妩意识到她难以启齿，便帮她把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今天之前，席小胭都很信赖她的哥哥。看得出来，她要么真被欺骗，要么是误会了兄长。
“我听到了他和我父亲的对话。”
席小胭不知道他的兄长是如何做到，刚刚结婚时问她离开自己的家能不能适应；早晨重逢给她礼物时关切地问她婚姻生活如何；还说要是孟楚妩敢违背誓言欺负她，他第一个不放过她？……
现在，她不知道兄长有没有一句话是出自真心。
“他们想利用我引诱姜熹洋暴露出真面目，对吧？”
席司令让她不要打草惊蛇，以及看完那个档案袋之后官教授请她保密，孟楚妩已经看透他们的意图。
“不只这些。”
“胭胭，我没猜错的话，那些文件是你让他们给我看的吧？”
在书房里，席小胭说她看过了之后，孟楚妩联想了一下，才大致明白今晚席家的种种异常。
既然说席小胭看过那些文件，席司令明白她一定会告诉孟楚妩，所以他干脆直接把她叫到书房，让她自己过目那些文件，那总比席小胭转述好，这样，孟楚妩跟他们合作的胜算更大一些。
“妩姐姐怎么会知道？”
“要不是因为胭胭，席司令怎么可能对我这么慷慨。再说了，之前我不是问过你车洪萱和姜熹洋的事情吗？既然胭胭看过那些资料，想必你是不会隐瞒姐姐的。”
孟楚妩一边开车，一边说。
“对不起，妩姐姐！”
“胭胭为什么道歉呢？”
“你知道我父亲他们为什么调查姜熹洋吗？”
“胭胭不是说过，你们席家跟陈家权力相争？”
“你也看到了，这次的腾云剂事件很可能是姜熹洋所为，所以——”
“如果真这样，那姜熹洋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了，就算你父亲和兄长不找她算账，我也不会罢休。其实，虽然警局结案，但最近我一直还在调查，这就是我问你关于姜熹洋和车洪萱的原因。”
“原来妩姐姐也有线索了么？”
“说来惭愧——”孟楚妩的车已经到了家门前，值班的门卫开了门。
车子开进去之后，她继续说，“我的直觉告诉我，姜恬洋对我心怀恨意，我顺着这个线索查，结果查到了原来她是因为她姐姐的事对我有敌意。不过，因为车洪萱的消息被封锁，所以线索就断了，没想到今天席司令把那些文件也给我看了——”
“要是我父亲他们的推断是真的，那妩姐姐可能随时会有危险了。姜熹洋应该会有很多手段！”
孟楚妩想起阿系说的《拯救炮灰渣A系统》的监控功能会帮她拦下攻击，这样看来，情况更危险的人应该是席小胭才对。
“胭胭，别忘了我是s级Alpha，普通人伤害不了我。”
“姜熹洋并不是普通人。”
“因为车洪萱的事，就算她真的没疯也不会那么轻易行动；要是她不安分，那正好，我们就把她送进大牢。”
“比起正面的冲突，暗中出刀往往最致命。”
席小胭冷静的语气令孟楚妩感到诧异，在她身上，她看到了虎父无犬女的形象。
“我会多当心的。”孟楚妩将车开到门前廊下，这是渣A的习惯，她每次用完车都是开到这儿，再由紫太开到车库里。
停好车，下车前，她又说，“胭胭，你知道的吧，比起我，你的处境更危险！”
席小胭知道她指的是上次咖啡厅里的事，默了默，她说，“罗枇罗枇她们总跟在我身边，而且我也答应过妩姐姐在被永久标记以前尽量不单独外出，应该还好。”
孟楚妩想起阿系昨晚的交代，便说，“感觉咖啡是危险的饮料，我们暂时不要喝了吧。”
说出口才觉得这种话不免荒唐，如果又搞投/毒或者腾云剂之类的，别的饮料也不是不可以。
“你是怕有人又对我用腾云剂吗？但那个也可以放在别的饮品里，不是么！”
席小胭果然立即想到了。
确实有点因噎废食的感觉，孟楚妩苦笑了下，“我有点惊弓之鸟。”
沉默忽然再次降临。
两个人都没有下车的意思。
直到席小胭瞥见紫太站到了车外，她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说，“今天好累！谢谢妩姐姐去接我。那个家，近期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以后姐姐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孟楚妩也解开安全带。“你等我。”
她先下了车，然后绕过去，帮席小胭开了车门。
“妩姐姐，你对我真好。”席小胭笑，她的笑交杂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你总这样夸，我会洋洋自得的。”孟楚妩轻轻地半匍匐到车门上，懒洋洋地说。
一旁的紫太看到，席小胭下了车之后，她们两个就那样隔着车门含情脉脉地对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脸要热辣起来。
“回去吗？”席小胭觉得再看下去，她该要被孟楚妩吸到她那双勾魂的眼睛里了。
“走！”孟楚妩抬了抬下巴，站正。
她们走上台阶的时候，紫太红着脸说，“孟小姐、席小姐，晚上好！”
“嗯，去停车吧。”孟楚妩接道。
紫太目送着她们进了家门之后才转身去停车。
时间已经不早，孟楚妩和席小胭进了家门后径直朝楼梯口走去，打算直接回房。
“妩姐姐！”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席小胭忽然停下脚步。
孟楚妩闻言也停下脚步，一转身，只见席小胭把左手伸向她。
“牵我好么！”她一脸清白，看起来特别疲惫。
孟楚妩微微一笑，轻轻眨了眨眼，然后后退几步。
席小胭都还没回过神，就已经被孟楚妩拦腰抱起。
不只席小胭被吓得一声惊叫，连孟楚妩也被自己的这个举动吓了一跳，公主抱居然这么轻松的么！
拦腰抱起席小胭是她身体的本能反应，她压根就没打算这么做，但人就已经被她抱起来。她不可能再把她放下去，况且，不知道是Alpha拥有神力，还是席小胭本身就轻，反正，从没尝试过这样抱别人的孟楚妩觉得上楼梯也很轻松。
“妩姐姐干什么要忽然抱我？”
席小胭一脸喜悦，看得出来她很喜欢。
孟楚妩还没回答，她那双纤细的小胳膊就自然而然地缠到了她的后脖颈。
“你不是说今天好累吗？”她垂眸说，继续迈上楼。
“但也没有到累得爬不动楼梯的程度呀！”席小胭的嘴角向上翘啊翘的，一直垂不下来。
“我——”孟楚妩脚步不停，轻轻松松地往上爬，这种举动是穿书前的她完全不敢想的事情，“喜欢抱你！”
“咯咯咯……”席小胭像小鸟般娇笑，“我也好喜欢姐姐这样抱我。”
说着，她的脸埋到孟楚妩的胸间，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妩姐姐，你好香；我好喜欢你身上的气息。”
“痒！”孟楚妩差点松手，席小胭吸完她，居然还朝她的敏感地方吹气，“能不能别这么调皮？”
她也闻到了席小胭身上的气息，无一例外，当她身上的清新香气扑鼻而来的时候，她总能一瞬间就想到春天的风。
“好喜欢姐姐的怀抱。”席小胭乖乖地靠到孟楚妩的肩头。
这时，孟楚妩已经到了二楼，“姐姐的怀抱，永远属于你。”
脱口而出之后，她才意识到，这话有点肉麻。
也许吧，不论是意识，还是身体，都不同程度地残留着上一任的痕迹。
那是穿书局强加给她的必要东西，好让她能尽快适应新身体和小说世界。
孟楚妩也拿不准，它们会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显露。
席小胭忽然扬起脸，小嘴凑到孟楚妩的脸颊上，轻轻地贴了贴，然后轻声说，“不知道我以前是不是拯救过世界，所以才会遇见这么好的妩姐姐！”
“小嘴真会说好听的话啊！”
到了门前，席小胭挣扎着要下去。
孟楚妩又说，“别动！”
她踢开门，走到床边才将她放下来。
抱了那么久，居然脸不红气不喘，这体力可真好！孟楚妩在心底由衷地感叹。
席小胭坐在床沿上，她微微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孟楚妩。她的眼神透出欲说还休的淡淡哀伤，那一向纯澈的眼睛仿佛弥起一层薄雾。
孟楚妩俯首，也一动不动地看着席小胭。
有那么一刻，这间屋子里的一切好像都停滞了似的，时间不再向前，呼吸不再继续，在她们视线所及之处，好像一切都变得无比透明。
一再地看着席小胭那张清白的精美面容，还有她身上那种若有似无的能激起人爱慕之心的独特气质，以及她那张总是叫人想要亲下去的樱桃小嘴——
孟楚妩感到身体中那种蠢蠢欲动的气息又开始叫嚣了，每当Alpha想要占有Omega的时候，身体中的这种信号是如此清晰。
于是，她微微侧首，错开了席小胭那纯净水一般的透亮目光。
她不敢再跟她对视下去。
“我去洗澡！”席小胭也没好好到哪里去。
起身后，她头也不回地朝浴室小跑而去，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她没看到孟楚妩伸向她的右手，“胭胭，要一起洗吗？”
“还是不了，我会把持不住！”席小胭的背影没在浴室的门后。
“不用把持”虽然是此时的心声，孟楚妩却发现如此难以出口。
呆望着浴室门，她想起之前拒绝过席小胭叫她一起洗澡的邀约。
这样的被拒，不是不快，而是，如此的寂寞。
是的，被中意的人拒绝，是一件更加寂寞的事情。因为觉得，她不可能会拒绝。
回过神，孟楚妩也向浴室走去。
到了浴室门外，她知道，这时候如果非要进去也不是不可以，甚至，说不定还没有开始盥洗的席小胭正在里面等着她。
她的手放到了门把上，顿了顿，终于没有往下压。
收回了手，她对着里面说，“胭胭，我去用一楼的浴室，这样，我们也算是同时一起洗澡。”
“哦，好的！”席小胭的声音就贴在门背后。
孟楚妩听出了她声音中显然的寂寞。
也许吧，拒绝的人，跟被拒的人一样，都是寂寞的。
她没立即走开，而是静静地对着门，呆呆地看着，那眼神，像是想将门看穿。
里面依然没有传出任何声响，孟楚妩能想象得出席小胭在里面静默的样子，她一定微微垂首，眼睛盯着地板；或者看着脚尖，她应该正为刚才骄傲地拒绝她沮丧，因为那是她一直盼望的事情啊。
“那我下去了。”嘴巴这么说，孟楚妩却站在原地没动。
“嗯，好哦。”里面的席小胭依然背靠着门，也一动不动。
话语声消失，潜藏在拒绝和被拒绝背后的寂寞又开始四处弥漫。
两个人各自静默，各自不知所措。
孟楚妩希望席小胭将门打开；
而席小胭则希望，孟楚妩敲她的门。
本来，她们都不是被动的人，可是，拒绝和被拒绝让她们都变得小心翼翼。
最终，席小胭没打开门；
孟楚妩的手扬起，停在半空滞了滞，终是没敲下去。
听到孟楚妩离开的细微脚步声，席小胭转过身，她的手放到了门把上，最终却咬咬牙，也没有压下去。
脚步声远了，听不见了。
寂寞再次围上来……
孟楚妩洗得格外快，她希望比席小胭先洗好，这样，她一从浴室出来就可以看到她。
然而，即便她动作再快，当她从楼下的浴室返回卧室的时候，席小胭已经安静地坐在床上。
孟楚妩打开门迈进屋的一瞬间，席小胭抬起头远远地看过来。
那样子，就好像她已经等待已久。
明明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洗的澡，她能比自己快到哪里去呢？
但她看上去那么安静，真的给孟楚妩她从始至终都坐在床上等她的错觉。
她关好门，不疾不徐地走到床边，撩了撩被弄潮的长发，她说，“你今晚倒是快。”
席小胭轻轻地将脸颊边的黑发挽到耳后，“妩姐姐，快上床。”
她说着，往左边挪了挪。
孟楚妩甩开拖鞋，整个人噗通一声倒下去，掀起了一阵巨大的芬芳。
隔着丝质棉被，她的头正好压到席小胭的大腿，火红色的头发在浅色的丝被上如火般蔓延，盖住了她华丽的面容。
席小胭伸出右手，轻轻地将孟楚妩散开的长发收拢。
那微微的沉压令她没来由地感到安心。
“妩姐姐，你好香。”席小胭又说了一遍，某种情愫呼之欲出。
“胭胭也很香。”孟楚妩侧脸面向席小胭，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是春天！”
“妩姐姐是朝气，是晨光。”
“春天和阳光，想一想就很美啊。”
席小胭的手挲过孟楚妩的长发，最终在她脸颊上停下。
孟楚妩才发觉，席小胭的手比看上去要小很多，她的巴掌，连她的半边脸都盖不住。
“妩姐姐知道你进来之前，我在想什么吗？”
“你还在想你哥的事啊？”
席小胭摇摇头。
孟楚妩看她依旧不太打得起精神，她能理解，被至亲欺骗和利用的痛心和失望不是言语能够描述的，绝不可能会那么轻易就消解。“那你在想什么？”
“你。”席小胭回答得非常精炼，声音无比清晰，语气充满爱意。
“我们不过才分开一会儿而已！”
“妩姐姐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想要我亲你？”
席小胭又摇摇头，“我现在依然还是在，想你。”
“欸，我就在你眼皮底下好不好！”
“姐姐还记得吗？我们刚刚约会的那阵子——”
“没头没脑的，我们刚约会的时候，做过很多事情啊，你说哪一件？”
“那时候你说，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你满脑子时时刻刻都是我。”
“我说过这样的话啊？”
这种甜言蜜语，确实是渣A的作风。孟楚妩想。
“那时候我不是问过你，满脑子时时刻刻都是我是什么样子的，妩姐姐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孟楚妩记得渣A是怎么回答她的，却说，“忘了。”
她想把说那些话的机会留给席小胭。
“那时候妩姐姐说，你脑海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放别的，全都被我占满了。那时候我觉得你不过是在哄我开心，但现在，我懂了，这种心情是真的存在的。”
“这么说，现在你满脑都是我啊？”
“对，满脑都是你，全部都是，占得好满好满，一点点的空间都不剩了！”
席小胭多坦然啊，完全都没有遮掩和扭捏。
她的这种纯粹和毫无保留是如此迷人。
原来，百分之百奔赴的爱是这样动人。
孟楚妩忽然懂得了，为什么席小胭看起来总是格外诱人，她身上总是自然而然地散发出吸引力，那绝不是因为她高等级Omega所特有的信息素，而是，她心里装满了对她的爱。
孟楚妩爬起来，盯着她的脸怔怔地看了看，又看了看，“我想亲你！”
现在的情形，不滚床单好像真的无法收场了。
说出这句话之后，她的心前所未有地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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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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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么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