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师妹说你三更逝>第148章 鲜活存在的世界

  “……”

  议事大厅的一片死寂之中, 岁杳猛地扯了下已经看傻了的聂深。

  “记住,等会我倒下去的时候,你就死命嚎, 喊得像是我要死了一样,听懂了吗?”

  聂深呆愣地看着她, “啊?”

  岁杳:“不想死就照我说的做。”

  聂深:“……我试试吧。”

  被抽出的焰刀周身燃烧着爆裂火光,虽然只是灵根所附带的能力,仍将周围一众修士们惊得警惕万分。

  岁杳屏息,看准了一块没有障碍物的空地。

  她重心向前,刚想要栽倒下去的瞬间, 便听见聂深扯着大嗓门喊道:

  “来人啊!死人啦!陆枢行打死人啦!”

  岁杳:“……”

  其余一众修士们:“……”

  聂深:“对不起, 有点紧张,喊早了。”

  岁杳都没空去处理这个拖后腿的,她一只手撑着桌案,下一秒便看见陆枢行在满目火光之中抬眼看过来。

  他脸上讽刺的笑意僵硬了。

  岁杳:“……我能解释。”

  “……”

  焰刀顿停在半空,陆枢行的所有攻势也在一瞬间停了下来,议事厅中的修士们不敢轻举妄动, 如临大敌地僵持着。

  “……”

  楹华仙姑看看这头又看看那头, 手中祭出的九尺猎龙戟在空中舞了两下,“什么情况?还打不打了?”

  各道目光的注视之中, 陆枢行拨开人群, 大步走过来。

  聂深缩了缩脖子,“呃,刚才不是我喊的,大哥。”

  聂深:“诶诶诶你干吗啊别动手!我是器修, 大哥, 我是器修……啊啊啊陆枢行打人啦!!”

  聂深的嚎叫终于带上了真情实感, 双手抱头完全缩到了桌子底下。楹华仙姑不忍直视地偏过头去,不愿承认自己跟他认识。

  而另一边,陆枢行向前伸出的手臂顿在半空,烦躁地皱眉看了一眼,“闭嘴。”

  岁杳默默抿起嘴唇。

  “没说你。”

  指尖带着力捻在唇瓣上,陆枢行终于站定在岁杳面前垂眼看来,神情几近怨愤。

  岁杳眨眨眼睛,有些含糊不清地道:“我可以解释。”

  “解释?”

  陆枢行指尖的力道蓦的加重,指腹摩挲着碾过唇珠,看着那瓣唇在轻微泛白后迅速充血红润。

  岁杳、岁杳。

  岁杳。

  他一遍遍咬牙切齿地喊着这个名讳,看着恨不得将其活剥了生吞下去。

  “我真是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一边说着爱我,一边又用这张嘴,道出这世上最冷酷的文字来。”

  “……”

  缩在桌案下距离他们最近的聂深:啊???

  楹华仙姑:嚯,大戏。

  其余正道修士:!!!

  岁杳都不用回头,稍微低垂目光,就能看见坐在地上的聂深朝她露出一个“大伙都只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你俩来真的啊?”的震惊眼神。

  “‘它’呢?”

  陆枢行并不在意周围人愈发诡异的目光,情绪波动到极致,嘴角扭曲地勾出一个笑来,“那时候,是‘它’让你这么做的吧?‘它’现在也在这里么,你把‘它’叫出来。”

  岁杳:“……我不知道啊。”

  世界意志已经在装死了,大概是陆枢行想起来一切的噩耗与接二连三的打击直接又给它整崩溃了,这会正在重新计算着回到正轨上的可能性。

  “呵,嗬嗬……没关系。”

  陆枢行没能如愿等到天道意志的回话,他嘶哑着又笑了两声,“如今,大半个正道的代表者都聚在一起了,等我挨个杀了这些人,‘它’就不得不出来了吧。”

  “你猜,‘它’能坚持到第几个人死?”

  岁杳:“呃,其实……”

  “别急。”陆枢行掌心摩挲过她面颊处的皮肤,语气变得轻柔,但其中蕴涵的意味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等我将不长眼的东西全都处理干净,再来好好算一算,我们之间的账。”

  岁杳绷起脸,毫不犹豫地转移战火,“小苍蝇,听见没,大哥问你话呢,赶紧出来!”

  “……”

  “陆枢行!”

  在边上装死的世界意志再也忍不下去,往两人脑海中投了一道虚影分身,“你还想怎么样,这一次,对你还不够仁至义尽吗?!”

  与此同时,雷鸣宗议事大厅内,乃至再外的世界,所有人与物仿佛集体被按下了静止符号。

  世界意志似是真的忍无可忍,“名誉,身家,能力,荣耀,权力……能给你的全都给你了,甚至你们两个这样恬不知耻地胡闹,我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忍过去了,就算是弥补之前你经受的遭遇。你如今还想要怎么样?!”

  “说白了,天道法则支配着众生下的角色,赋予你们什么剧情与故事,都不是你们自己能够决定的!对你们这两个人,已经有了太多例外与特殊了,而你,如今黑火都已经不在了,你难道还能再摧毁这个世界一次吗!?”

  “……”

  片刻,陆枢行偏过头,语调奇怪地重复了一遍:“小、苍、蝇?”

  世界意志:“……你说什么?”

  “还真是亲昵啊。”

  陆枢行视线阴沉地看着岁杳的方向,“天道才不过重新运转了几年,你们关系就已经亲密到这种程度了。”

  岁杳无言:“这是嫌弃的称呼,不是昵称。”

  世界意志:“陆、枢、行!!!”

  “哈。”

  陆枢行短促地冷笑一声,终于不再纠结于称呼的问题上,径直道:“那么,要不要我来帮你回忆回忆,当初你们是如何痛哭流涕着求我改变这一切的?”

  他说着:“见我无法再被掌控,就改变目标了,嗯?听着,我不管你们是怎么盘算的,但千不该万不该,你们不该算计到她的身上来。这片令人作呕的土地,我能摧毁一次就能摧毁第二次,也别用黑火来威胁我,大不了所有人统统去死。我这几辈子加起来,也算是与她同生共死了,而天道跟世界,就此湮灭在尘埃里,再不复存在。”

  自从融合了陆师兄的那部分灵魂之后,他很少再发出像往常那样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狂笑了。只是此时此刻,当陆枢行堪称语气平淡地微笑说出这番言论的时候,杀伤力甚至比曾经的那个疯子要更加可怖。

  魔头是被无数次逼入绝望,精神错乱而发疯灭世。

  而如今的陆枢行,却是在意识清醒、生活美满的前提下,认真地想着该怎样从源头结束这一切。

  这一次,世界意志沉默了许久。

  久到都以为它不会再发声了,它突然模拟出一道极为似人的叹息。

  “她说得是对的。”

  世界意志像是第一次真正触摸到那光明的反面,“跟黑火没有关系,你生来就是这样的人,陆枢行。”

  “不需要你来下定义。”

  陆枢行垂着眼睑看向那处无形的发声源,“你们创造出‘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跟你们无关了。”

  “……”

  有那么一个瞬间,岁杳产生了某种类似叛逆儿子成长归来与家长决裂的错觉。

  不过说实话,如今剧情闹成这个地步,因果几乎可以说是天道一手造就,也没什么好值得同情的。

  现在就看,世界意志跟陆枢行的态度哪个更坚决了。

  是任由位面塌陷,还是退一步妥协,均在一念之间。

  岁杳低下头,目光看向自己的掌心。

  “……”

  视野前的画面逐渐摇曳恍惚,直到连成一片,晕出繁乱的色彩。

  紧接着,她感觉到自己失去重心的身体好似被一股力量托住。陆枢行面上再维持不了先前的作态,冲过来抱住她,眉心死死拧成一团。

  “别让黑火运转,深呼吸,杳杳,什么也别想。”

  “……她能承受黑火的力量,但这种力量也将一点点蚕食她。”

  世界意志这样道:“对此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陆枢行?当初,我们不惜修改了部分条约,钻了法则的漏洞才将黑火从你身上剥离,如今,黑火已经无法主动转移了,除非受者身死魂灭。”

  “你们两个都是绝佳体质,故而能够与黑火共存。然而随着日积月累,就算意志再坚定之人,也会逐渐迷失心智。”

  “所以现在,有一个法子能够同时解决岁杳与黑火的问题。”

  “之前我跟她也提过,那就是‘融合’。”

  “让她的意识与天道融合,摒弃肉身,抛却痛苦,成为不死不灭的存在。如此,黑火便与世界运行息息相关,再也不用担心世上还有其他人能触碰到这股力量,她……也真正的,不会再痛苦了。”

  “……”

  陆枢行对它的话语置若罔闻,就仿佛那只是一道不相干的背景音一样。

  他振袖将桌案上摆放的法宝牌匾扫落在地,小心翼翼托着让岁杳靠坐上去。

  “我将它压下去了,好多了。”

  岁杳胸膛剧烈喘息着,抬手止住陆枢行翻箱倒柜着找丹药的动作,“没事,我一直很控制地使用黑火,这点痛比你当时承受的轻多了。”

  陆枢行顿住身形,抬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我……这什么?”

  岁杳止住话音,低头去看他突然交握上来的掌心。

  一枚巴掌大小的罗盘静静躺在两人相握的指间。

  “这是……千机掌门的罗盘?”

  “嗯。”

  陆枢行点点头,指腹碾过精致盒盖上还残留着的新鲜血迹,他并没有提起这罗盘是如何落在自己手里的,只是道:“还记得,先前在大战中千机门那个尚未来得及被施行的秘法吗?”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

  岁杳突然意识到什么,指尖蓦的施力,紧箍在罗盘边缘,“你想要让时空回溯到那场大战的时候?可是‘黄尘清水’的使用条件很苛刻吧,你也并非仓家直系血统,你要承担……”

  “不,区区一个千机门,还做不到真正更改这世界的局势命运。但是,黄尘清水的术法可以作用在个人身上,返老还童,逆转光阴,所以被称为是禁术。”

  陆枢行的话音刚落,世界意志便率先一步否认道:“黄尘清水是上古秘法,先不提禁术成功的可能性与相应要承担的代价,这样做的话,黑火会彻底流窜失控!届时人心的欲望阴暗面被全面激发,天下大乱,与摧毁世界没什么两样!”

  “那又如何?”

  世界意志:“陆枢行,你当真以为这样做就能保全你们两个人吗?!太可笑了,你以为天道会不了解这世上的所有秘法吗,若是真的有更好的法子,我们早就舍弃主角另造世界了,还用得着在这跟你纠缠!?”

  “……”

  岁杳眉心一跳,因疼痛而有些混沌的脑海中突然抓住了某些关键线索。

  “等等,我有个问题……”

  陆枢行:“你们要真有这魄力至于等到现在?可笑,赶紧动手吧,人性阴暗不阴暗的,我把他们的心都挖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世界意志:“你怎么不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当初真是瞎了眼了给你安排这么多美好的品质,原来你心肠从始至终都是黑的!”

  陆枢行:“现在才知道?谁稀罕当什么狗屁天道创造的见鬼主角,要不是这世上还有她在,想起来的第一时间就把你们这些杂种给烧光了。”

  世界意志:“黑火都不在身上了,现在才装什么痴情种啊?早知道当初创造剧情的时候就写大女主正统修道了,不,别说人家,哪怕随便拉条狗出来都比你陆枢行要称职!”

  “喂,我说……”

  岁杳忍无可忍。

  ——【都给我闭嘴!】

  一瞬间,世界意志与陆枢行的声音同时消失,只留下那句拖长的尾音微微回荡在大厅之内。

  “……”

  岁杳看了看偏过头去不做声的陆枢行,又看向世界意志留下的那一道虚影。

  她心中有了些许判断,再度开口道:“小苍蝇,既然天道在某种意义上是全知全能的,那你告诉我,在你们所创造的这个世界中,言灵是什么样的存在?”

  世界意志的位置依旧没有声音。

  岁杳挑了挑眉:【你现在可以说话,但陆枢行还是闭嘴。】

  她铁石心肠地忽略另一边投过来的不满中夹杂着委屈的眼神,听见世界意志在沉默后开口:

  “起初,只是稍微提到过‘言咒者’的概念而已。但是后来在天道运行的计算下发现,这种能力或许会带来不可控的后果,所以便将其边缘化了,并且设定成‘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言灵’的罕见概率。”

  “正常情况下,言咒者在以主角作为主视角的‘故事’中,是边缘化到甚至记不住名字的存在。在上一个世界重启之后,我们尝试过修改‘言咒者千旭’这个人物身上发生的错误,但是发现,并没有成功。”

  “至于你,岁杳……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发生的‘错误’比他们那些角色加起来都要严重得多,而且无法被强制修正。你就像是完全……”

  岁杳顺着它没有说下去的话接道:“完全变成了一个‘活人’?跟诞生了思维意识的天道化身一样,在这个平面的世界活过来了,是这样吗?”

  “……对。”

  岁杳:“我知道了。”

  她道:“关于你之前提到的那个法子,我可以答应你。”

  世界意志还没反应过来,陆枢行率先一步起身撑在长桌前,他的嘴唇因为言灵的效果而抿得死紧,但浑身上下每一块能表达肢体语言的肌肉都在叫嚣着拒绝。

  “还没说完。”

  岁杳拉住他的手用力握了两下,才继续道:“但不是‘融合’,而是你暂时地将天道的力量‘借’给我。更确切地来说,是将运行这个世界的能力共享给我。”

  世界意志终于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你想要借言灵的力量来重新改写剧情?但是不可能的,岁杳,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了,这个世界的框架已经确定并且正在运行之中。我们能够动的只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就算是天道也无法违背建立好的法则。”

  岁杳道:“不是改写,而是添加。”

  “……添加?”

  “有人的地方便有欲望,欲望催生了反面意义的黑火。黑火的存在是必然,如果强行消除,只会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

  “与其这样,不如真正地接受黑火,让它与这个世界共存,而并非选择一个个体承受所有罪恶。”

  世界意志迟疑道:“可你这方法不跟陆枢行的一样吗?放任黑火流窜,这跟埋下灭世的种子有什么区别?”

  岁杳:“那你告诉我,是刻板的苦难故事更容易招致黑火,还是一个有血有肉、拥有复杂思维能力、处于纯粹的白与黑界限之间的人,更容易滋生黑火?”

  “……什么?”

  岁杳:“因为故事的主角出身高贵,生来便站在旁人难以想象的起点,所以需要配套一个悲惨童年来作为磨炼手段。因此,强大自利如陆千寻,突然冲昏头脑、违背世俗娶了邪修女子为妻,从此毁了妻儿的一生,开启了后续的系列悲剧。”

  “因为正魔两道开战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个理所当然的牺牲品来揭开帷幕,所以聂家上下百余人口惨死在红莹场,若不是一把铁剑被人从仓库中翻出来,连最后的活口都不会剩下。”

  “诸如此类的惨剧,还不够多吗?”

  “说白了,这些人的惨死与遭遇,都是为你们所谓的‘剧情’而服务的。”

  “在这种情况下,黑火会诞生并与主角绑定,难道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情吗?我敢说,当年‘岁杳’死在那间水牢之中,为黑火的壮大也提供了相当一部分的能量。”

  感受到掌心中紧绷的力道微微放松,岁杳安慰性地拍了拍陆枢行的手,继续道:“而我之前提到的,接受黑火,让它与这个世界共存,是基于‘不再被莫名其妙的剧情束缚、每个人都活生生存在着的世界’这条准则而服务的。”

  “极善,与极恶之人,就如同言咒者一般,只占据了十分稀少的那一部分。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是处于两道界限之中的。当善意占据上风,正道便多了一名心怀苍生的修者,当恶念侵染心智,魔域便迎来了凶煞利己的新客。”

  “你之前说,陆枢行生来便是那副德行,我不同意,因为他的善与恶都是极致纯粹的。你们赋予了他这世间最高尚无瑕的品德,却忘记了仙魔两面,善恶本身就是同一样整体的正反面,缺一不可。这也是为什么当他堕落,所有人都无法接受极与极的巨大落差。”

  “所以你明白了吗?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天道,如今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在想尽一切法子抑制黑火,而在‘释放人心’。”

  “他们不可能被剧情、被天道限制到永远,就算这一代的修士终将逝去,百千万年后的某一天,总会有人再一次触摸到隔绝平面与真实世界的壁垒,睁开眼觉醒过来的。”

  “是,天道不死不灭,世界运转一天,你们就存在一天。可你们能堵住一个人的嘴,能捂上两个人的眼睛,能遮蔽三个人的耳朵,难道还能将世上所有人的思想给限制吗?”

  ——“真正能够毁灭这个世界的,不是黑火,而是束缚。”

  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岁杳长舒一口气。

  “……”

  不知不觉中她的手指被陆枢行死死扣着,以十指交叠的方式紧密连结在一起。

  “小苍蝇不理我了。”

  岁杳轻轻晃了晃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不管它。”

  陆枢行嗤了一声,“它要是不识好歹,咱们就直接启动术法,然后拍拍屁股走人。能活几年就活几年,世界毁了,我们也在一起。”

  “这样啊。”

  岁杳视线放远,叹道,“但是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干呢。”

  陆枢行弯身凑近了一些,“你想做什么?我们一起。”

  “唔,这样说起来……还一次都没有完整地参加过正式的秋月宴,之前在宗门接的历练任务也有些没做完,还有,先前答应过御兽宗的那几个人一起聚会,不过他们现在肯定都不记得了吧。”

  陆枢行想了想,“听说东方仙境中住着善于织梦的梦修,到时候将这几段经历编一编,塞到那些人脑子里去好了……对了,御兽宗那个叫周影的杂种除外,你不许跟他单独聚会。”

  岁杳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你怎么还记得人家啊?”

  “我记得的可多着呢。”

  不知想到什么,陆枢行嘴角弯起的笑容变得有些狰狞,“不仅记得这些,我还记得之前,你跟天道还有那姓千的杂种联合起来算计我,一声不吭地就说……”

  岁杳:“哎呦,头痛,头痛,黑火又发作了。”

  陆枢行:“……”

  两人坐着又说了会话,岁杳与陆枢行靠在一起,已经无聊到数起了还在静止着的空间中其他修士身上的装饰。

  不知过去了多久,连时间计量都失去意义的时候,他们听见那道极为似人的声音喊了一声——

  “岁杳。”

  “在呢,想通了?”

  岁杳垂眼看向发生波动的位置。

  世界意志又停顿了一会,“你如何保证,失去了剧情的约束后,黑火不会因人心贪婪而失控?”

  岁杳摇摇头,“我不能保证。”

  “你!”

  “就像是之前说的,天道都无法掌控每一个人的心,我又何谈保证?罪恶无法根除,只有尽量缩减,每一个世界的平衡不都是这样的吗?”

  世界意志发出长叹:“……我知道了。”

  “哦,又反悔了?”

  “……”

  陆枢行意料之中地冷哼一声,拉起岁杳的手,“犯不着跟蠢货生气,我们走,等会就烧两个宗门给它点颜色看看。”

  “你少犯点事,行不?这是在山上。”

  “哼。”

  ……

  ——“岁杳。”

  世界意志突然郑重、堪称肃穆地喊了一遍这个名讳。

  “嗯。”

  岁杳扯了扯陆枢行,站定在原地,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头。

  那道声音从原本的僵硬冰冷,变成极力模仿人的怪诞,再到此时此刻,与正常的口舌发声并无任何区别。

  它近乎叹息般说道:

  “那么,证明给我看吧,你描述中的,活生生存在的世界。”

  “……”

  岁杳仰起头,眯着眼睛,从窗户缝隙中看见透射而来的天光。

  她唇角扬起一个真正的笑容。

  “好。”

  ……

  聂家,炼器室。

  “别告诉我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啊,人都在外面等着呢。”

  岁杳看向手忙脚乱准备开鼎的聂深,“这可关乎到聂氏的门面。”

  聂深骂了一句什么,“那你之前也不告诉我这刀是送给陆枢行的啊!要是早知道我能偷工减料吗,还有你们俩,你们俩怎么会……嘶,真的,大伙都以为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你们还真的在一起了啊!怎么会有这种事?!”

  烟雾缭绕的亮光之中,一柄造型古朴,只在把柄上方刻印着焰火图腾的短刀静静悬空。

  岁杳指腹摩挲过锋利刀刃,与此同时,扑面的狂焰几乎将她整只手臂吞噬。下一秒在聂深兴奋的喊话中,她抽回毫发无损的手指,还算满意地看着崭新出炉的焰刀。

  “凑合吧,我走了。”

  “诶诶,这就走了?”

  聂深在屁股后头追着喊她,“话说回来,你真的打算跟陆枢行去东璃派啊?不是,你这个年龄已经过了人家入门考核的年纪了吧,咋的,去当关系户啊?”

  “管好你自己吧。”

  岁杳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对了,后年的秋月宴在悬晏界举办,你记得跟你哥哥来啊。”

  “哈?我当然会去了。”

  聂深还在后头嘟囔着什么,岁杳一路走到大门出口,将手中的焰刀递过去。

  “喏,送你。”

  “这就想把我打发了?”

  陆枢行嘴里也在嘟嘟囔囔着,但手上还是第一时间接过焰刀揣进怀里。

  摸了一会刀,他突然想起什么,不放心地凑身过去叮嘱,“在宗门待两年应该够了吧?五行峰就教那点东西,你又不是不会,搞不懂干吗非要回去……说好了啊,两年后跟我一起去东方,或者你想去哪,都行,听说有个上古秘境最近也要开了……”

  “知道了。”

  岁杳无奈地打断他,“别念叨,跟聂深似的。”

  “拿我跟那个蠢货比!”

  “也别骂人。”

  “哼。”

  ……

  【当世界构建如碎裂镜面般崩溃的瞬间,蜿蜒的黑火顺着缝隙流淌。陆枢行笑了起来,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真正鲜活存在。

  块块碎屑飞扬着四溅开来,崩塌的世界表层之下,同一时间,大陆上本应灰飞烟灭的人们扬起头,目睹那层层剥落又凝结而起的天穹。

  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们拥抱在一起,大肆庆贺着命运的新生。

  从满身枷锁中挣脱而出的,未知的,不再被束缚的人生。

  陆枢行垂着眼睑,他看见那折磨了自己长达一个世纪的、如油墨般漆黑的火焰坠落而下,曾经是摆脱不去的梦魇,而如今它们浮动在崭新世界的地底,随人群诞生的欲望摇曳不定。

  只不过片刻,他便收回视线,转身朝那光影交界处大步走去。

  无论这个世界将步入何等未来,他都会一往无前地走下去,因为陆枢行知道——

  他那清冷又如烈火般耀眼的爱人,会在世界尽头,悠然而待。

  ——《黑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