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师妹说你三更逝>第50章 妒

  “……”

  魔头说完这句话, 还特地留出时间停顿几秒,想要等着岁杳跟他一起笑,可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任何回应。

  他皱起眉, 低下头去看岁杳的反应。

  “啧,你这是什么表情?”

  陆枢行眯起眼睛, 一开始语气还算是正常,说到后面愈发暴躁起来。“不会吧?你难不成是真的被那蠢货给感动到了,就因为这种事情?!”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岁杳,痛斥道:“肤浅!”

  岁杳:“……”

  “肤浅?”岁杳蹲在岩洞中抬起头,也学着魔头的样子看过去, “那可是九九雷劫。”

  “区区几十道落雷而已!”

  陆枢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以为他是为了你才强行破境渡劫?哼,就算是那样!可实际上,修为还是他的修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他会一辈子喜欢你?别天真了,力量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力量。”

  岁杳是没想到魔头在某些方面还意外的挺清醒的,她点点头算是赞同了那句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力量才是力量, 接着问道:“陆师兄, 是什么时候对我动心的?”

  “……你问我?!”

  下一秒不知是又怎么被刺激到,魔头染血的手指松开支撑着的岩壁, 突然猛地屈膝, 与岩洞中的岁杳保持同一水平线。

  他伸手想要来抓岁杳,被一脸嫌弃地躲开了,于是魔头脸色更加阴沉,表情恐怖。“你想听什么回答?听我说那蠢货早就对你情根深种, 只是自己瞻前顾后、犹犹豫豫, 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你开心了吧, 赶紧去哄你那好师兄啊,去跟他解释清楚,从此做一对甜、蜜、爱、侣。”

  岁杳无语:“别又在这张口乱咬人,我对陆师兄只是同门情谊。”

  话音刚落,她却突然看见对面魔头的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神情,似是欲言又止。

  那一瞬间,岁杳脑中灵光一闪,几乎预判到他想要钻什么牛角尖。

  岁杳接着道:“如果你要问我对你是什么感觉?那纯属于是闹市里赶狗——边骂边走。”

  陆枢行:“……”

  岁杳已经做好了魔头恼羞成怒的准备,而她耐心等了一会,却没等来对方的骂声。

  两人维持着当前的姿态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片刻。

  蓦地,陆枢行似是感受到手下不适的触感,他皱起眉头,将满是血污、正在向下淌血的手背碾在衣服上擦了两下。

  岁杳想说这人的包袱还真是随着他首席生涯的结束而一并褪去了。她默默看着魔头不讲卫生地拿袖子擦完手后又擦脸,大概将自己打理干净了,他突然伸手脱下那身陆师兄的白衣,将皱巴巴满是污渍的布料嫌恶地用火烧了个干净!

  岁杳:“……这是我能看的吗?”

  魔头却怪异地瞥了她一眼,“人体不都一样恶心吗?”

  岁杳:“可你现在是原装的身子。”

  陆枢行短促地嗤笑一声。

  他维持着先前的姿态屈膝蹲立,另一手熟练地摸出一身能将人从头裹到脚的黑袍,丝滑布料重新覆盖住上身,将满身血痕也遮了个干净。

  就算是伤口再渗血,现在从外面看也一点都显现不出了。

  “你知道那蠢货每天都要花一刻钟洗衣服吗?”

  似是见岁杳还在看他,陆枢行面露讽意,毫不客气地在她面前揭短,“白色最容易脏,染上尘灰要清理,沾上血迹要清理,甚至出去一趟久了,为保持得体整洁也要清理,普通的清洁术法根本就不够用。”

  “就是这么麻烦,可那人却每天都在做这样的事。呵,人家说正道要穿白衣,白色高洁正雅,最能彰显大宗风范,那个人多虚伪啊,他每天都穿白衣,每天都在演戏,扮着那个世人口中的首席师兄。”

  魔头抬手,将陆师兄发髻上唯一的那根玉簪也拔了,随手丢进储物袋中。

  将虯结的发一缕缕分开,使其自然垂落在身后,打理完这一切,他终于抬起血红的眼看向岁杳。

  “所以我说你别傻了,陆枢行那样的人,他就算现在看似动心,看似一往情深,也不会长久的。”

  “一个正道之光的谎话说得久了,连自己都能骗过去的人,你觉得他会真正对你交付吗?你,包括那些宗门里头脑空空的蝼蚁们,你们根本从来就没看透过陆枢行是个怎样虚伪的人。”

  他这话多少有些夹带个人情绪了,岁杳并没有当回事,反正在魔头的口中这个世上就没有不能骂的人,包括年轻时候的他自己在内。

  岁杳摆摆手,推了下跟个门神似的杵在山洞前的魔头,表示自己要离开。

  魔头却纹丝不动地堵在洞口,嘴角勾起弧度,眼睛死死地盯视着她。

  “你有没有见过,你那好师兄出历练任务时候的样子?”

  岁杳:“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真应该看看他在烜城除魔时候的模样,那时候你就会知道,那个满口礼数道义的人根本就不是陆枢行,在烜城面无表情诛杀邪魔的那个,才是真正的他。”

  魔头舌尖抵了抵牙关,看见岁杳有些顿住的神情,他笑嘻嘻地接口道:“看样子,你从来没注意过这件事吧?那你有没有想过,魔修在未被激化的状态下也是人形,跟你我现在的这幅皮囊并无什么不同。而陆枢行,他在烜城一共杀了近千名妖魔邪修,可这场事件过后,他从血流漂杵的尸堆下走出来,迎接百姓的感激涕零,你猜怎么着?无论是大型杀戮,亦或是受人爱戴,甚至都没在他心中留下半分波动的情绪。”

  陆枢行说道:“他现在是喜欢你,是,我能感觉得出来。”

  “可你呢,你要怎么相信,这样一个惯于演戏的虚伪者,他会一直容忍你?当他发现了一切都是自己会错意,他已经从对你的那些短暂迷恋中彻底清醒过来了,这个时候,你说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直到听到这里为止,虽然岁杳心中确实产生了细微的转变,但她不会因为这些话就全然否定陆师兄这个人。无论是不是伪装,但至少早期陆枢行身上的那些品质,他展露在自己面前的温柔与做过的事情,这些总是切实存在过的。

  真正让岁杳心生波动的是魔头最后的那句话。

  陆枢行说:“不然你以为这样的一个人,最后是怎么变成我的。”

  “……”

  岁杳猛地抬头看向对面的人,魔头眼中的所有复杂情绪只转瞬即逝。他冷笑一声,嘴角重新牵起那招牌的狰狞笑意。

  “哼,现在怕了?怕就对了。”陆枢行朝着她狞笑,“你好好耍你的嘴皮子就行,别去招惹那个人,你可玩不过他。”

  ……

  悬晏城外,凌家医馆。

  淩霖睡眼惺忪地推开竹门,看见两名身穿诡异黑袍的人站定在外头,配合着深夜荒郊野岭的氛围,说是一眼错认成魔修也不为过。

  年轻医修瞬间清醒,刚想要传音摇人,却见站在前头的那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白净面容。

  “嘘。”

  岁杳往淩霖手中塞了枚钱袋——当然是从魔头的储蓄中拿的——她压低声线道:“不要告诉别人我们来过。”

  淩霖皱皱眉,“放心,这是基本操守,我不会说出去的。不过你怎么又来了?这一次又是什么毛病。”

  岁杳:“雷劫。”

  淩霖:“……你一周渡两次劫???”

  又过了半个时辰,某间隐蔽位置的房间内,淩霖神情怪异地清理着使用完的医用道具,终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他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岁杳强行按住已经开始有不耐烦躁动倾向的魔头,随口胡诌道:“家族遗传病,他爹也有红眼病。”

  “你是说上封都的那位?”淩霖挑挑眉,“从来没听说过……不过眼疾我也能治,配点药就好了。”

  岁杳背着魔头给淩霖投了个单向传音:“别,他其实觉得红眼睛可帅了,所以故意留着的,谁要是提出治陆枢行还得翻脸。这事你也别说出去,他要面子。”

  淩霖也是无言以对:“……我不会的。只是没想到你们东璃派还真是,呃,人才辈出。”

  年轻的医修加完班,又收了一千灵石的住房费,叮嘱一句让他们记得明天正午之前离开,不然要加钱。

  岁杳挥手送别淩霖,感受到自己背后有一股视线已经凝聚多时。

  她叹了一声,转过头去,魔头已经维持着这样盯视她的姿势许久了。

  终于,见无关人等尽数离开,陆枢行似是彻底忍无可忍,没好气道:“你就没有什么其他要对我说的?”

  “我说什么?”岁杳斜睨着他,“没给你下药,已经是今天晚上我最大的仁慈?”

  陆枢行脸色一黑,“不许再提那件事!再让我听到一个字,我就……”

  “怎样?”

  陆枢行:“我就提前让那蠢货师兄睁眼出来!”

  岁杳:“还有这种好事?”

  陆枢行:“?!!”

  “不是,”魔头看上去气得不轻,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血红的眼睛瞪向岁杳。“我之前说了那么多,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岁杳:“你不就说了陆师兄在装么,但这世上总归没有全然完美的人,装就装了,至少人家是往好的装。”

  魔头愣是给她气笑了,眼珠子红得像是要滴血。

  “那如果是你,你知道了自己这段时间所有的心思都是笑话,你被一个比你年轻的人愚弄,并且彻底从头脑发昏的迷恋中清醒过来。这个时候,你要怎么做?”

  岁杳其实心里潜意识地压根没接受“陆师兄会报复自己”的这个可能性。虽然魔头与陆师兄共用身体,自然也会知晓陆师兄的想法心思,但她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莫名感觉,陆师兄并不这么做。

  片刻后岁杳嘶了一声,觉得自己的这个念头有点危险,不够警惕。

  她抬眼看向气得不轻的魔头,道:“陆师兄要真想伤害我还挺难实施的,我们中间有两道血契,他顶多揍我两拳。”

  陆枢行盯着她看了一会,像是在确定她并没有开玩笑。

  他上一秒明明还在暴怒,下一秒突然莫名其妙开始大笑起来。笑得岁杳下意识地挥手给房间施加了隔音法障,生怕淩霖又杀回来连夜将他们赶出医馆。

  岁杳皱眉,“又怎么了?”

  魔头笑得愈发疯狂,刚处理好的伤可能又要崩开,岁杳忍无可忍,上前一步想要制止住他。

  “!”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推行至医馆的床榻上。张口想要骂人,下一秒所有动作竟是被死死桎梏住。

  陆枢行收敛了些许癫狂的笑意,还有心情往她颈后垫了个软枕。

  “你看,血契也没有用。这些事情如今我能做到,那白天的陆枢行,也能做到。你该不会真以为,那蠢货所谓的报复是要打你吧?”

  魔头松开了一些手上的力道,低下头,视线扫过身下人脸上难得有些错愕的情绪。

  “……”

  陆枢行似是叹了口气,又或许没有,他目光沉了片刻,蓦地收回所有力道,将岁杳从床榻上拉起来。

  “所以我说,别天真了,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伤害都能被定义为‘伤害’的。”

  陆枢行不再看她,他起身彻底离开岁杳身边,行至窗沿边打量着漆黑一片的夜色。

  他的声音也如同蒙蔽在一层黑夜之中。

  “那些打着所谓‘爱’的名义,而产生的嫉妒欲望,比伤害本身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