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漏进了石洞。
听到这里,萧瑾先是沉默良久,而后看着宁皇后,匪夷所思道:“你既然爱慕沈三,又为何要将她送进青楼?”
莫不是那句古早名言——
“得不到就毁掉”在作祟吧。
鲜血浸染了大片衣料。
宁皇后扶着石壁,语速缓慢:“本宫太了解南锦了,她看似自负,实则自卑,若是不将一个人彻底打入尘埃,是不会放松警惕的。”
萧瑾看过南锦的回忆碎片,颇为赞同这一点:“那之后呢?”
之后,沈倾城将沈容怜送进了蒹葭楼。
这地方是南锦的地盘,只有这样,对方才会真正放下心来。
碍于南锦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沈倾城不敢轻易去见沈容怜。
只是将沈容怜托付给了自己的亲信,每日悉心照料着。
时而寄一封信笺,时而送来只言片语。
话不多,不过是沈姑娘喝了几盏茶,又去了哪处园子、看了哪些花。
过了几日。
沈倾城买通平城侯,给了对方许多钱财,托他拍下沈容怜的初夜。
雇下一辆马车,意欲在当晚帮助沈容怜遁走。
只是没有想到,南锦会如此凑巧,一时兴起去了蒹葭楼。
听到这里,萧瑾转过头,望向宁皇后。
凝视着那张满是划痕的脸,忽然笑了:“你如此了解南锦,肯定也会在她那边安插眼线……所以皇后娘娘,你真的不知道吗?”
“还是说,你其实知道,仍是有意纵了南锦去。”
夜里下起了雨。
雨水将树叶打得噼啪作响,石洞里也蔓延出了一股潮湿血腥的气味。
宁皇后浑身的骨头,和山石一样怪异嶙峋。
良久,她放下搀扶岩石的手,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将身体靠在石壁上。
随后沙哑着声音笑了笑:“对,其实在南锦进蒹葭楼的前一个时辰,我就已经知道了。”
萧瑾微微皱眉:“但你并没有改变计划。”
宁皇后:“对。”
萧瑾不解地问:“为什么?”
宁皇后靠着冰冷湿润的石壁,虚弱地说:“因为,我还有些不甘心。”
“为何不甘心?”
萧瑾是个正常人。
即便多看了几本狗血网文,也不太能弄明白宁皇后的脑回路。
宁皇后的嘴角扯出了一个微笑:“我不甘心就这么让沈容怜走了。”
“月亮若是一直高高挂在天上,世人只是仰望着,其实也就够了……但现在,她掉下来了啊。”
宁皇后被萧瑾戳破了心思,面部表情反倒变得柔和起来:“她既然掉下来了,那为什么不能是我的?为什么我还要像从前一样,被人按在地上仰望着她。”
萧瑾无言。
她常常因为不够变态,而和这个世界的人格格不入。
三观不同,最好闭麦保持沉默。
半晌,萧瑾才问出了一句话:“你最后可曾得偿所愿?”
这句话属于明知故问。
目的当然是为了嘲讽。
沈倾城这辈子,所求其实不多。
少时她想拥有倾城之貌,长大之后,又盼着娘亲能回来看自己一眼。
再后来,她被刀剑架着押上了马车,那些卫兵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朝生暮死的蜉蝣,爬行的蝼蚁。
被沈家庄的人打得浑身是血,跪倒在地时,沈倾城没有哭,也没有求饶。
那一刻她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活下去,活得风光痛快。
有了这样一个愿望,沈倾城和南锦一拍即合。
进宫之后,她害过许多人。
结盟多年的嫔妃,她能转头背弃。交好的姐妹,也能毫不犹豫地推她们入深渊。
沈倾城的手上沾染了许多血。
她洗不干净,也不想洗干净。
她无比庆幸,自己终于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沈二娘了。
再没有人能够看轻她,随意践踏她的尊严。
然后,沈容怜就出现了。
当年抱剑的沈大少爷,就算落难,就算变成了沈三小姐,依然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在床边守候着沈容怜醒来时,沈倾城指尖泛白,死死地用手指绞住锦帕,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
因为躺在床上的这个人,曾见过她最狼狈最不堪的姿态。
但当对方睁开眼的那一刻。
彼时沈容怜尚未服下昆仑醉,却用干净而迷惘的眼神,盯着面色苍白的沈倾城,冷淡地问:“你是谁?”
那一瞬,沈倾城才知道,原来自己所有的紧张和羞耻,其实都十分多余。
无论是沈三小姐,还是沈大公子,都是被所有人宠着爱着,捧在掌心里喜欢的。
被爱包围的人,并不会记住一个小侍女的仰慕和提心吊胆。
爱总是涌向什么都不缺的人。
也是直到那一刻,沈倾城才恍然大悟。
原来她不仅喜欢高悬的明月,同时也嫉妒那样好看的明月。
因为它无论挂在何处,总是备受世人喜爱。
原来她费尽心机,最终还是和刚开始一模一样。
没有人爱她,也没有人需要她。
她还是沈二娘,那个随时可以被爹爹和娘亲半路丢弃的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沈倾城打消了知会平成侯的想法。
她决定要像南锦那样——斩断他人所有的希望。这样的话,自己就会成为对方唯一可以依靠的指望。
只是沈倾城没有想到,沈容怜会伴着长相思的乐曲,跳那一支舞。
也没有想到,南锦会执意和平城侯抢人,在沈容怜的肩头勾勒出一大片泼洒的银蓝色花瓣。
沈倾城作为沈容怜曾经的侍女,自然知道她的剑上刻有这道纹路。
但南锦不同。
她向来万事不关心,只在遇刺那日看了无名剑一眼,却记住了剑身的花纹。
沈容怜只听了一次长相思,便能伴着奏乐,跳出一支舞。
沈倾城觉得有些可笑。
南锦可笑,沈容怜可笑,自己更可笑。
……
雨越下越大。
林间出没的野兽,抖落掉皮毛上的雨水,开始活动了。
故事听到这里,萧瑾神情复杂,只能做出一个评价:贵圈真乱。
考虑到当了这么久的听众,好歹总得给出一点反应。
于是麻木地问:“然后呢?”
宁皇后说:“之后,我不知道该恨谁。或者自始至终,我都该恨我自己。”
萧瑾点点头。
不得不说,这是宁皇后说得最对的一句话。
宁皇后望着飘进石洞的雨丝,轻声说:“但我真的很不甘心。凭什么我永远都是别人不要的那一个?凭什么我这辈子始终都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我不想再依靠南锦了,也不想去摘天上的月亮。她们随时都能丢下我,和任何人都是一样的。”
萧瑾忍不住腹诽,可沈容怜本来也就没有喜欢过你。
宁皇后牵动嘴角,绽出一个笑:“为了不让南锦丢掉我,所以我先背叛她了。我加入帝党,和皇帝一起筹ʟᴇxɪ划了许多计策。”
“皇帝知道,沈容怜在南锦心中的地位不低。于是便将绝愁蛊交予我,让我把沈容怜拉进阵营,找机会暗中对南锦下蛊。”
“沈容怜刺杀过南锦,她们本就是死敌。按理来说,二选一的事情,应当极好办。”
萧瑾已经知道了之后的发展,于是不咸不淡地说:“但沈容怜收下了绝愁蛊,却没有对南锦下手。”
“是啊,她没有。”
宁皇后喃喃自语:“她应该杀了南锦,但是她没有。仅仅因为她还爱大尧,爱着这片又冷又凉薄的地方,所以不肯杀死出征的将领。”
萧瑾冷眼看着宁皇后:“错的不是沈容怜,她本没有错。”
宁皇后看着萧瑾,几乎笑出了眼泪:“不,她错了!她根本就不知道,这场战争本就是冲着南锦来的,如果杀了南锦,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说得倒挺好听的。”萧瑾反驳道,“就算南锦死了,尧国内部的斗争依然也不会平息。到时候别国打上门来,朝廷却连将帅都选不出,才更可悲。”
宁皇后微微笑了笑,脸上的划痕在月光下愈发清晰:“这些事情都与我无关,我对大尧并无眷恋之情。”
萧瑾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问:“故事讲完了吗?”
“已经讲完了。”宁皇后揩去脸上的水珠,轻声说,“沈容怜没有杀死南锦,皇帝震怒,命令本宫把绝愁赐给她。”
“本宫接过了那匣子,没有替她求情。”
萧瑾看着宁皇后那张苍白可怖的脸,心头突然窜起了一阵无名火:“所以你和南锦,就这么毁了别人的一生?”
宁皇后靠在石壁上,摇摇头说:“她不该帮我,也不该去刺杀南锦。”
萧瑾简直快被气笑了。
合着别人帮你还有错是吧?
气极反笑,不由得嘲道:“沈倾城,你对沈容怜的感情根本就不是爱,爱一个人,是不可能狠下心去伤害的。”
宁皇后虚弱地靠在墙上,嘴角勾起了一抹讥笑:“燕王殿下,你说得头头是道……可你真的有爱过谁吗?”
“像你这样的王孙子弟,平日里看些戏文话本,写几句伤春悲秋的诗,便自以为看懂了世间情爱。殊不知,谁不会吟几首诗、背几段词呢?”
嗯,原主大概真不会。
不过,这句话仍是戳中了萧瑾的痛处。
单身二十年的她,的确没有丰富的恋爱经验。脑子里储存的,唯有海量的网文套路。
萧瑾本不想和宁皇后再说些什么,奈何按捺不住那颗想争辩的心:“我不知道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肯定不是嫉妒和伤害。”
“你对沈容怜的情感,顶多算是不甘和占有,怎么能算是爱?”
宁皇后奇怪地看着萧瑾:“是么,可我也没说那是爱。”
“……”萧瑾一时哽住了。
宁皇后抬起手,抹去飘洒在脸上的雨丝,低声说:“人都是这样,喜欢一样东西,就会想要得到。尤其是那样好看,那样遥远的东西。”
“我喜欢月亮,喜欢的是不可接近,那一个我永远也碰不着的虚影。可是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萧瑾很想提醒宁皇后,你现在应该想一想,左玺到底被藏在哪里。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如此煞风景的话。
宁皇后缓声对萧瑾说了几句话,然后平静地笑了笑:“我想再看一次桃花。”
萧瑾一怔,还没把那几句话消化完,宁皇后便裹紧了冰冷湿润的衣物,哆嗦着说:“当年楚黎将左玺藏在了本宫的寝殿里,南锦自尽那日,我把藏左玺的地方告诉了……告诉了奉城侯的女儿。”
“所以,左玺现在应该在她手上。”
一时之间,萧瑾险些没想起来奉城侯的女儿到底是谁。
想起来之后,她又愣住了。
这。
奉城侯的女儿——不就是苏檀吗?
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原来左玺就在我身边。
萧瑾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早知道就去狂刷苏檀的好感度了,还在这里跟宁皇后兜圈子干什么。
也恰是此时,森林里传来一阵凄厉瘆人的暤叫声。
断续不绝,此起彼伏。
萧瑾面色一凛,看向缩在石洞角落里的宁皇后:“你听见声音了吗?”
“应该是狼群嗅到血味,找过来了。”宁皇后血液的颜色已经越来越淡。
想来再过几时,毒性发作,便会命丧黄泉。
这时候,萧瑾倒是没有践行方才扬言要把宁皇后扔下去的话。
虽然宁皇后和楚韶有仇,但她还不至于要用一个活人的性命,去保自己的命。
更何况,她的双腿暂时还能动。
殊死一搏,应该尚有一线生机。
所以在暤叫声越发逼近之时,萧瑾接过宁皇后递来的剑,将剑柄紧紧地攥在了手中。
先前她已经将对方包扎伤口的衣料取下,扔进雨幕里,看着那截布条飘向山林下方。
此时,萧瑾再度撕下一截衣料,重新将宁皇后的伤口包扎好,和对方一起躲在石洞角落处,伺机而动。
她听见了衣帛碎裂,被利齿啃咬撕扯的声音。
狼群的嚎叫声响彻整片森林,是野兽捕猎时心照不宣的密语。
“嗷呜——”
伴随着悠长的嚎叫声,在一匹银灰色的成年狼扑向石洞之前。
萧瑾悄然移至石洞口,在夜色的掩护下,拔出匕首,猛地刺向狼的腹部。
狼还来不及嚎叫,萧瑾便利落地抽出了血刃,对准它的头颅狠狠刺下。
手起刀落,那匹狼悲戚痛呼一声,当场没了性命。
萧瑾继承了原主的武力值,杀死一匹成年狼,其实也不算太费力。
更何况,这是一本小说,她又置身于书中世界。
纸片人杀匹狼怎么了?
这合理吗?
当然合理。
不仅合理,而且简直是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即便萧瑾拥有纸片人这一层光环,依然也不可能抵消掉受伤附加的流血状态。
抽刀杀狼是很帅。
只是帅不过三秒,剩下的狼群便接踵而至。
面对奔涌而来的狼群,萧瑾表面上脸色苍白,看起来略有些紧张。
实际上,她根本不慌。
既然系统没有提醒她什么。
那么按照套路,肯定会有人在这时候出现。
平心而论,萧瑾有些希望,来的人会是楚韶。
同时又希望不是。
因为雨下得这样急,这样大。
也就在萧瑾如此作想时,箭支破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嗖嗖嗖——”
一连数发翎羽箭划破雨幕,对准最先进入石洞的几匹狼射去。
强劲如电,贯穿了整个后颈。
鲜血在雨声中喷溅,几匹狼挣扎着瘫倒在地。
其余狼见状,琥珀色的瞳孔依然森寒无比,却也生出了些许犹疑,踟蹰不敢上前。
又是几声狼嚎声响起。
经过了短暂的交流,狼群凶狠地盯着站在石洞外的人,发出数声悲鸣,旋即悻悻离去。
只留下了数具狼尸,以及流淌遍地的温热鲜血。
萧瑾站在石洞边缘,面色却比方才更为苍白。
雨珠顺着她的脸侧流至下颔。
从那个人拉开弓,对准狼群射出一箭开始。
她就知道,来的人并不是楚韶。
此时,那人站在雨中,正垂眸看着雕弓上的血迹。
萧瑾盯着对方琥珀色的眼睛。
一瞬间,险些将她的双眸,和捕食的狼群重合在了一起。
大雨瓢泼,唐翎的面容在雨中变得模糊不清。
她抬起手,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拉开弓,将锃亮的箭镞对准了萧瑾。
也就在萧瑾微微睁大了眼睛,准备侧身闪避的一刹那——羽箭擦过她的青丝,射向了后方。
箭支刺进皮肉的声音,是一声极为钝重的闷响。
雨珠坠落,急如潮汛。
宁皇后怔怔地看着刺入自己胸口的羽箭,还没来得及揩去溅在身上的血,便垂下手,没了气息。
唐翎缓缓地放下了弓箭。
萧瑾看着唐翎的眼睛,手脚皆生出了凉意。
她不知道唐翎究竟是何时来的。
但她此时站着,被唐翎看见了。
萧瑾在心中盘算着杀死唐翎的可能性,但理智告诉她,可能性为零。
很明显,她打不过。
然而,唐翎并没有问萧瑾为何能够站起来,甚至未曾多作解释。
只是随意擦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收起弓箭,跪倒在雨幕里:“臣救驾来迟。”
萧瑾将唐翎看了半晌。
没有让她起身,也没有为自己的双腿找个借口,反倒淡淡地说了一句:“她被血雨楼下ʟᴇxɪ了毒,性命只在今晚,你本不必来杀她。”
唐翎答道:“臣杀宁氏,乃主上授意。”
听完了对方的话,萧瑾却忽然说:“唐指挥使,她其实姓沈,你知道吧?”
唐翎点点头。
萧瑾将匕首洗净了,收回鞘中:“那就别叫她宁氏。”
唐翎微愣,而后答道:“是。”
按理来说,事情本该就此告一段落了。
然而唐翎却坚持要给萧瑾再作包扎,并声称:“外面正下着雨,王爷的身体本就不好,受不得凉。”
系统给的时间到了,此时萧瑾已经恢复了瘫痪状态。
靠在石壁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唐翎:“是么?唐指挥使如若果真如此关怀本王,方才出手的时机,也就不会这么巧了。”
唐翎面不改色,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漾起笑意:“原来如此,王爷还是在怪臣救驾来迟。”
“……”
萧瑾属实听不懂唐翎在说什么。
只是觉得。
唐翎多少是有些自作多情的本领在身上的。
唐翎本在游刃有余地打着太极,十分自然地茬开了话题。
下一刻,面色却倏忽一变。
瞬间便抽出腰际的剑,对上了那道快到无影的白刃。
然而出剑之人的打法,属实有点疯。
而且很要命。
第一剑刚落下,第二剑就跟着来了。
唐翎的身手比之唐羽略逊一筹,但也差不了太多。
此时看着那片拂向自己的剑锋,动作倒是极为轻柔。
但她很清楚。
这一剑若是砍下来,她的骨头怕是都要被削掉一块。
幸好唐翎常年潜伏在敌国,战斗经验自然是比唐羽要强上许多的,因而移步换影,尚且还能勉强躲开。
只是当她抬起头,望见白衣上溅开的那一片鲜血时,终是愣了愣。
因为那双眼睛里映出了月华浅光,无限温柔。
攥住剑柄的指节,却用力到微微颤抖,甚至有些泛白。
雨珠沿着楚韶额前的发丝滑落,滚进湿润的眼眸里,漾开一圈破碎的涟漪。
这幅姿态脆弱得让人心颤,但斩下的一剑又一剑,却分外狠厉,毫不留情。
在大雨的冲刷下,楚韶的脸色白得几乎有些病态,但唇角扬起的一抹兴奋之意,却暴露了她的心绪。
楚韶不得不承认,在看见萧瑾的那一刻,一路蔓延的失重感,稍稍有所缓解。
就好像先前遗失了什么东西,如今又失而复得。
她的眼睫在雨幕中微微颤抖,仿佛正因为确信自己不会流泪,所以天公才如此仁慈,为她降下了这样一场雨。
是罪过,还是恩赐,已经显得不重要了。
此时此刻,楚韶觉得自己像是一条涉水而过的游鱼。
她没有鱼尾,只能凭借鱼鳍和渴望呼吸的本能,来维持身体的平衡。
踏入溅开鲜血的雨幕,楚韶看见了从银灰色狼皮上滴落的大片鲜红。
经过雨水冲刷,血迹已经有些浅了。
但还是弥漫着浓浓的腥味。
楚韶顿住脚步,定定地看着靠在石壁上的萧瑾。
女子纤瘦的手臂上,正绑着一截被鲜血浸润的布条,嘴唇白得近乎透明,隐约溢出了血渍。
而站在边上的人,虽然穿着一袭毫不起眼的青衣,但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却灿若明珠。
不是唐指挥使唐翎,还能是谁。
楚韶停在原地,看了半晌。
她在认真地思考,萧瑾为什么会受伤,唐翎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很快,她就想明白了。
萧瑾会受伤,都是因为唐翎。
而唐翎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还活着,没死。
楚韶丝毫不觉得,她的这番思考算不上理智。
也不会承认,她对唐翎的杀意,有九成皆来自于先找到萧瑾的是前者,而不是她自己。
她思考了很久,只想明白了一件事。
虽然她现在不能回到过去,让萧瑾避免受伤。
但她可以让唐翎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