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赶紧把柳明玉搂在怀里, 连声安慰道:
“有我在,没人会这样对待你的,别怕。”
听见她的声音, 柳明玉似乎才从噩梦里脱身出来, 冷汗涔涔地抱住她的臂膀, 一言不发地牙关紧咬。
这不是柳明玉第一次坐噩梦了。上次柳明玉说自己梦见了宫殿,从这次的梦话里听起来,柳明玉小时候好像被关过禁闭, 还被人打过。
可是谁会这样对待柳明玉呢, 她对萧家的感情那样深厚, 不大可能是她的父母。
宫殿……难道是宫里的人?
小小的萧泠, 怎么会被人关到宫里去呢?
阮棠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听见怀里的柳明玉低声说道:
“别放手。”
“放心吧,我不会放手的, ”阮棠笑道,“主人, 您就枕着我的胳膊睡吧。”
话落,只见柳明玉看了看她, 好像在揣摩这句话的意思。片刻, 居然真的自己把脑袋枕在了她的臂弯里。
阮棠觉得,主人的神智在慢慢好转, 至少越来越能听懂自己的话了。
有这样的一点点起色, 阮棠就十分满足了。
她亲了亲柳明玉的脸颊,望着主人的脸:
“好啦,主人休息吧。”
柳明玉仍然抓着她的手臂, 反复确认她不会离开自己,才缓缓闭上眼睛, 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小麦就过来了。
“海棠花雕得怎么样了?”一进屋,小麦就笑着问道,“我昨天在庙里请了符,是保佑身体健康的,给柳泠姐姐戴在身上吧。”
见她还想着柳明玉,阮棠感激地收下了,赶紧精心地缝在柳明玉的衣服内侧。
她原本是不怎么信这些的,但经历了这些事情,她也愿意信了。就当有个希望寄托也好。
阮棠在做早饭,小麦就在旁边继续教柳明玉雕花,一边聊天说起:
“昨天我们去庙上,见那边有个神医在摆摊呢。”
“神医?”
阮棠问道。
“可不是嘛,那是个四五十岁的男的,看着神神叨叨的,”小麦回忆道,“不过他好像有真本事呢,有个人得了疑难杂症,谁都治不好,到了神医那当场就治好了。”
阮棠越发好奇了:
“疑难杂症?什么样的?”
现在说起来,小麦也觉得很神奇:
“那个病人看起来就和睡着了一样,不是昏迷,会打呼噜会磨牙的,但就是怎么叫也叫不醒。附近的几个郎中看了,也都说看不出来是什么病。”
阮棠一边盛粥一边奇道:
“还有这种病?”
“可不是嘛,”小麦继续说道,“那家人求医好几年了,一点用都没有。昨天到了神医那里,神医开了一方什么药,灌下去,当场人就醒了,和常人无异呢。”
还有这么神奇的大夫?阮棠听着,深深地记在心里。
……要不,带主人去哪里看看?
……
下午应卯回来,阮棠取出自己新给主人做的斗篷,问道:
“主人,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听见出去两个字,柳明玉吓了一跳,紧张地攥着她的手。阮棠连说带比划,表示自己也去,柳明玉的神情这才缓和下来,还露出了一点笑容。
自从主人病了之后,这还是阮棠第一次见主人笑。
帮主人穿得严严实实的,阮棠又检查了好几遍,确认主人不会被冷风给扑了,这才出门。
小麦说的那个庙没有名字,就叫“大庙”。本来也不是什么千年古刹,只是附近的几个村子的人都自发去那里上香,于是那庙就成了附近最大的庙宇。为了顺口,村民们也就“大庙”“大庙”地叫开了。
这里的庙虽不庄严,倒也热闹。山门前的路上全是摆摊卖货的,还有秧歌、唱戏和杂耍。庙里的香客什么样的都有,青年男女来求姻缘的,学子来求学业的,老年人来求阖家平安的,熙熙攘攘。
柳明玉似乎很喜欢这里,即使怯怯地躲在阮棠身后,但目光时刻追随着跃动的人潮。变戏法的师傅见她漂亮,还故意变了一朵花送给她,惹得柳明玉吃吃地笑起来。
看着主人的笑容,阮棠怔住了。
这样热闹的人间烟火,从前的摄政王是无权享用的。摄政王高高在上,不惹凡世的尘埃,也独自吞咽着高处不胜寒的苦果。
她记得从前和主人在帕夏的集市上走,人们热切地上来打招呼,主人还不能这么坦然地享受人们的爱戴。
如今主人成了这个样子,倒反而能感受人间烟火的乐趣了。
只要主人开心就好了。阮棠很满足,哪怕那个神医不能治好主人的病,她也觉得这一趟走得值。
她领着主人慢慢地走,过了山门,刚进到大庙里,就看见前面围巾了一堆人,一旁挂着高高的幌子,上面写着:
神医下凡,包治百病。
阮棠把柳明玉护在怀里,往人群里挤了挤,终于看见了那个传说中的神医。
这人和小麦描述得差不多,估计就是他了。
只见一个妇人跪在神医面前:
“神医在上,救救我家老爷吧!他行商遇到了土匪,一条腿被打断了,以后都没办法出门了,这生意可怎么做呀!”
神医闭着眼睛不说话,好像坐化的神仙似的。一旁的仙童问道:
“你是哪家的?”
妇人忙回话道:
“是青苗村郑大老爷家的。”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感慨:
“郑大老爷?他家的生意可好了,在京城有好几家铺子呢,没想到出了这事,真是没有享福的命。”
这时,那神医才缓缓睁开眼睛。
神医缓缓开口,拉长语调,用十分怪异的声音念着一个方子。阮棠听着,见前几味药还是挺正常的,后面就很奇怪,什么“香灰五钱”,“狗血一碗”,又听神医说要把这些东西和药材一起煮,给病人服下。
那妇人千恩万谢,又问道:
“能不能劳烦神医再说一遍?我怕我有记错的地方。”
仙童训斥道:
“神医显圣,你竟敢不仔细聆听?”
那妇人反复赔礼告罪,仙童才缓和道:
“那你的香火钱再捐多些,否则神医感受不到你的敬意。”
阮棠心说神仙也这么在乎钱吗?接着,就看见那妇人又抓了一大把铜钱放进神医面前的箱子里,神医这才开口,把药方又说了一遍。
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周围人也都议论纷纷。阮棠倒是留心算着,那妇人听了两次药方,花了得有十贯铜钱。
下一位,是个衣衫破旧的女孩子,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身上的衣服已经小了,大概是没钱做新的。
她跪着哭求神医:
“神医在上,救救俺娘吧!她身上起了好多疹子,快要病死了!”
仙童问道:
“你的香火钱呢?”
女孩子急忙捧上几个铜钱:
“俺家困难,一时也拿不出钱来……俺发誓,等今年的棉花下来了,一定再来进香!”
这次,神医没有睁开眼。他依然双眼紧闭,没有一点反应,好像与世隔绝了似的。
仙童不耐烦地说道:
“行了行了,你的心不够诚,没看神医一点反应也没有吗?快走吧!”
“神医明鉴,信女的心再诚不过了,求您救救俺娘吧,一切报应俺都愿意承担!求您了……”
仙童却不管她,只问道:
“还有没有求医问药的?”
这时,几个人抬着一个病人慌慌张张地过来,挤开人群,来到神医面前。
本来那女孩就不受仙童待见,见又有人来了,仙童更把她晾在一边了:
“去去去,上那边哭去,别耽误别人看病!”
说罢,又和颜悦色地问那伙人:
“病人怎么了?”
带头的哭道:
“俺家儿子也得了那种病,睡着了却醒不过来!听说有人在神医这里治好了,俺们也想来试试!”
这一下,周围人又议论起来:
“怎么都得这种病,传染吗?”
“他和之前那人好像是一个村的。”
“年纪轻轻的,真可怜。”
又来一个生那种病的?阮棠心里奇怪,正好开开眼。
只见仙童没有先问神医,而是找了几个附近的郎中过来,先让他们给这人把脉。
一个年轻些的郎中把过脉后,奇怪道:
“怪了,这人的脉象没有任何问题呀?”
另一个年老的也来把脉,然后眉头紧皱地捋着自己的胡子:
“嘶……他应该什么病都没有才对,可为何就是醒不过来呢?”
还有几个郎中都过来看,可是谁也看不出什么来。
只见那病人面色红润,呼吸均匀,甚至还呼噜声震天,可是就是怎么摇都不醒。抬他过来的那几个人跪在一旁哭着叫他,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阮棠越发觉得神奇了,暗自琢磨着,如果这神医能治这种病,那主人的病说不定他还真能治呢。
仙童问那几个郎中:
“各位,这病可有办法治吗?”
郎中们纷纷摇头。
仙童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手往神医那边一比,正要说话,却听人群中忽然有个声音说道:
“我能治。”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声音的来源。
只有阮棠抓着柳明玉的手,慌得不行:
“主人,您别乱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