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羊肉也被烤好,阿澜用刀割下一只小羊腿,撕下一小块喂给钰卿。

  炙烤后的羊肉外酥里嫩,入口鲜香,饱含汁水,吃起来完全不腻,也丝毫没有腥膻味。

  见钰卿眼神亮了亮,知她喜欢,阿澜又给她撕了一块。阿青早在一旁眼巴巴地瞅着,见还是没自己的份,便对阿澜叫了几声催促,也得了一小条烤羊肉吃。

  扶昌与当地的族长坐在不远处,他们沟通没什么言语障碍,两人推杯换盏,交谈甚欢,扶昌也从族长那里知道了许多信息。

  原来自他外出行商后不久,阆城周遭便爆发狼患。原先阆城人是不怕这些畜生的,它们来时,用火把和武器赶跑就是。可自从狼群中出现一头体型巨大且不怕火的狼王,其余狼便在它的带领下无往不利。阆城周遭的住民频频受袭,驯养的家禽走兽被咬死不说,甚至还闹出了人命。

  那族长眉宇间隐隐带着愁绪,自嘲时运不济。狼患刚爆发时他们还居住在更北的地方,没收到什么风声,大约一个月前他们才迁徙到这里,本想着依帕草原水草丰茂,能养活一大群马和羊,谁成想刚到这没住多久,便又要因狼患再度迁徙。

  扶昌闻言也是十分唏嘘,宽慰了族长几句,思考着回到阆城后该如何应对狼患。他目光随意一扫,偶然瞥到钰卿和阿澜那边。

  扶昌原本的思绪断掉,放下已端至嘴边的酒碗。

  钰卿没察觉这边视线,乖巧接受着阿澜投喂。

  扶昌表情凝重,回想起白天她救起自己的那一幕,那句宛如神谕一般的话,和之后马群不自然的走向。再加上之前她轻易推出马车,以及那永远不惹尘埃的衣袍。

  种种迹象让他心中有了猜测,望向那边的目光复杂起来。

  酒饱饭足,有牧民兴致上来,打起手鼓,拉起马头琴,还有人唱起一支牧歌。于这歌声乐声中,有一位当地的青年男子,踏着舞步来到钰卿面前,邀她共舞一曲。

  白日里钰卿帮他们拦住马群,那飘逸的身姿深深吸引了男子,他对钰卿很有好感,便借着共舞来向她表达心意。

  阿澜如临大敌,下意识想拉住钰卿。但不必她有所反应,钰卿已拒绝了那牧民男子。

  男子脸上有些失落,但也不强求,转而和他的族人一起跳起舞来。商队中有开朗好交友之人,也站起来加入他们。

  跳舞的人越来越多,阿澜心念微动,问钰卿:“钰卿,要不要跟我去跳一支舞?”

  钰卿看着她:“我不会跳舞。”

  阿澜笑着拉起她:“我也不会,不过没关系,很多人都不怎么会跳呢。”

  她们学着当地人的样子,挽着手臂,随意踏着舞步。钰卿浑身僵硬,很是放不开,还有好几次差点踩了阿澜的脚。

  她笨拙又可爱,阿澜笑出声,惹得命君大人投来微微着恼的一瞥,然后便说什么也不肯再跳了。

  二人回到席间,之前倒酒的牧民姑娘又给她们斟满,比划着示意她们可尽情享用,想喝多少都可以。

  马奶酒散发着淡淡奶香,口感轻盈润滑,甜中带着微酸,几乎尝不到酒味,很好入口。不知不觉间,一碗又一碗的马奶酒被二人喝下。

  但这毕竟是酒,而且后劲十足,阿澜喝了许多,才意识到自己已是有些醉了。

  她看向钰卿,从未喝过酒的命君大人此刻脑袋微微低垂,安安静静地端坐着。

  她轻轻晃了晃钰卿手臂:“钰卿,还好吗?”

  钰卿没回话,阿澜身体微斜,靠过去又唤了她一声:“钰卿?”

  见二人此刻都没注意自己,阿青忙不迭飞向钰卿剩下的半碗酒,啄了一口。

  只一口,青鸟便醉倒在桌案前,不省人事。

  阿澜戳了戳瘫倒的小鸟:“都说你不能喝酒了。”

  这鸟有时跟钰卿十分相似,若阿青一沾酒便醉,那么想必钰卿也……

  她重新看向安安静静的命君大人,对上一副深邃的眸子。

  那副漆黑眼眸静静望着她,阿澜只觉自己像是要被吸入其中。

  钰卿看了好久,正当阿澜以为钰卿其实没有醉时,她伸手抓住阿澜手腕。

  “你去何处了?”

  她酒后安安静静的,行为也看似正常,可说出来的话却让阿澜摸不着头脑。

  “什么?”

  钰卿抓着她手腕的力道紧了紧:“你消失了。”

  这话没头没尾,阿澜此时脑袋晕晕乎乎的,想了好久她为何有此一言。

  最终她想明白了:钰卿她还是喝醉了。

  阿澜回答她的醉话:“我就在这里,哪都没去。”

  钰卿不听她的,只是一个劲地重复问阿澜去了何处。阿澜不厌其烦,一遍遍地耐心答她,直到钰卿再度安静下来。

  醉意上涌得更加厉害,阿澜揉了揉额角,耳畔人声有些失真,面前篝火也变得模模糊糊。阿澜站起身,想带着钰卿回去休息。

  拉住钰卿的手,钰卿终于有了反应,抬头看着她,眼神放空,没有聚焦,不确定地问道:“阿澜?”

  “是我。我们回去休息吧。”

  话音刚落,钰卿反手牵住她,身影一移,便消失于原地。

  那边时不时观察着二人的扶昌看到这幕,顿时呼吸一滞。他向四周看了看,见人们跳舞的跳舞,喝酒的喝酒,并没有人注意那边,竟是稍稍放下心来。

  钰卿姑娘果然是……

  知道了旁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他醉意全消,惶恐起来。

  再说钰卿带着阿澜瞬移离开人群,却没往马车那边去,而是向空无一人的草原飞去。

  阿澜醉乎乎的,完全没意识到她们方才暴露了什么,问道:“钰卿,我们要去哪儿啊?”

  钰卿停下来,看了看天空,临时起意:“去上边。”

  刚想动身,她看了看两人牵着的手,又蹙着眉头将阿澜上下打量一番。正当阿澜疑惑时,钰卿将她拦腰抱起,这才露出满意神色,仿佛这样更省事一般。

  钰卿御风而起,冲着那轮明月,直上云霄。穿过云层时有些湿凉,阿澜搂紧钰卿脖颈,贴她更近。

  飞了许久也靠近不了那轮明月,钰卿微微沮丧,但看见脚下云层,她又有了别的主意。

  钰卿往下落了些,踩在缥缈云端上,结出一道法印,施加在阿澜身上。

  阿澜顿时感觉自己身体轻盈起来,钰卿松开她,仅仅牵着她的手,就可以让她飘浮在空中。

  踏着云层,脚下并无踩在实处的触感,阿澜十分新奇,却意外地没什么不适应。

  钰卿拉着她的手,跳起方才在篝火旁怎么都不愿意跳下去的那支舞。

  阿澜愣了愣,随即笑着配合起她来。她们都不怎么会跳,动作都有些笨拙,不过在这轻软云端,倒也不担心谁踩了谁的脚。

  没有篝火,没有人群,没有歌声与乐声,但她们也不需要那些。她们在云中漫步轻舞,自有明月作陪,有星光作衬。

  钰卿天资聪颖,她虽动作生硬,但刚才看过那青年跳舞,竟是将舞步都记了下来。

  一舞毕,阿澜笑着夸她:“这不是跳得很好吗。”

  钰卿不说话,牵着阿澜的手,拉她向后倒去。

  阿澜一点也不担心,她只是看着她映着月辉的面庞,完全信任地投入她怀抱。

  她们自空中落下,在靠近草原时又停住,钰卿抱着阿澜穿梭于草原上方,来到一处商队从未路过的地方。

  这里开着大片的野花,织就一张漂亮的花毯,小小花朵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像是在迎接着两人的到来。

  钰卿速度慢下来,过了这许久她醉意再次上来,一时之间竟有些维持不住法术。一个不稳,两人便从不高的空中跌入这花田之中。

  阿澜:……

  花田柔软,况且她身下垫着钰卿,一点也没摔疼,她瞧着钰卿有些懵的表情,笑了起来。

  平常钰卿被她笑了总要闹别扭,可这次她醉得厉害,无心追究。两人在地上躺了片刻,钰卿撑着地面坐起身,阿澜也从她身上爬起来。

  再次抬头看到钰卿表情时,阿澜动作顿时僵住。

  那是怎样一幅人间胜景,平时做什么事都一本正经的命君大人此时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双眸因醉意而泛着水光,睫毛轻抬,柔和地朝她看过来。

  阿澜一时情难自已,她按住钰卿肩膀,倾身过去,看向她眼底。

  “钰卿……”

  她爱慕之人近在咫尺,她只需再靠近一点点,就一点点,便可碰到她精致眉眼,小巧鼻尖,以及那柔软的,柔软的……

  爱意跟着醉意升腾,她心间发胀,呼吸都要抖起来。

  可阿澜最终偏开头,将额头抵在钰卿肩膀上。

  还未确定她心意,怎敢冒犯了她?

  她闭上眼,不敢再看她。

  -

  阿澜醒来时头痛欲裂,她环顾了下四周,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回到营地。

  天刚蒙蒙亮,游牧部族和商队的众人正处于酣眠之中,钰卿坐在一旁,怀中抱着熟睡的阿青,静静瞧着她。

  发现她醒来,钰卿眼睫垂下,语气平淡:“你醒了。”

  今早钰卿先一步醒来,发现两人醉倒在花田里睡了一夜,便带着彼时还未醒来的阿澜回到营地。

  听完她讲述,阿澜昨夜醉时的记忆全部回笼,忆起自己醉倒前打算做什么,阿澜揉着额头的手一顿,看向钰卿。

  钰卿面色如常,耳垂上却透着一抹红。

  阿澜心跳加快几拍,正想着要如何跟钰卿解释自己为何那般时,听得钰卿道:

  “此后,还是不要饮酒为好。我昨夜所为,实在匪夷所思。”

  阿澜这才发现她这般情态并非因为自己,而是在对昨夜失态耿耿于怀。

  阿澜松了口气,顺着她道:“好,以后不喝了。”

  她瞧见熟睡着的阿青,戳了戳鸟脑袋:“这小家伙只喝了一口,怎么睡到现在还……”

  话没说完,阿澜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出来。

  阿澜:……

  露天睡了一夜,她好像是……得了伤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