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人神色莫名,那女子以为自己被拒绝,道一句“打扰”正准备离去。
阿澜忙喊住她,将鱼肉又分出一份给她。毕竟惊了人家的马,自然也要做出些补偿。
那女子露出感激神色,道一句谢后随意席地而坐,与二人互通了姓名,又讲起自己的来历。
女子叫做扶宁,由于偏爱游览湖光山色,自成年起便离家在外游历。这次她听闻大陆西南地势奇峻,想要一览风光,便一路从东北方向而来。
“可没想到啊,这景色好看是不假,可这路也的确难走。”
扶宁笑笑:“现在又恰巧丢了行李,我看这趟旅程也就到此为止了。阿澜妹妹呢,从哪儿来,又要去哪儿?”
扶宁自来熟,阿澜在村中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热情的人,当下对她好感多了几分,“我原先住在西南山中一个小村子里。跟姐姐差不多,也是出门游历。目前打算去我母亲原先的部族,就是北边的扶氏一族。”
说到这,阿澜意识到什么,“说起来姐姐也姓扶,也是扶氏一族的人吗?”
听到扶氏一族,不知为何扶宁脸上表情有一丝停滞,但她很快掩去,重又笑起来:“那还真是巧了,我确实是扶氏一族,虽然很久没有回去过了。不过这样说来我们也算是同族之人呢,怪不得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
她转向钰卿,“那这位妹妹呢?看你们服饰不大相同,应当不是一族吧。”
妹妹?!
她语出惊人,阿澜顿时被呛了呛,钰卿蹙眉纠正:“我比你年长。”
接着又补充:“年长许多。”
看着那张天仙似的脸,扶宁啧啧称奇:比她年长许多吗,看上去可真不像。
阿澜接过话头:“钰卿大人与我的确不是同族,她……因为一些原因,只是恰与我同行而已。”
她话里含糊,扶宁也不深究,捡了感兴趣的点问道:
“你称她大人?你们不是朋友吗?这位姐姐身份不一般?”
她看这两人言语神态,还以为两人关系亲近,现在看来,两人却像是身份悬殊。
扶宁换了称呼,听上去仍是别扭,钰卿眉头皱得更紧,阿澜见她表情,忍着笑意:“的确如此,我和大人身份有别,所以用了敬称。”
阿澜虽不希望钰卿过于展露法力引来麻烦,却不在意将她身份的不凡说给旁人听。
在她心里,她的命君大人受人敬仰,天经地义。
可这番话却说进了钰卿心里,以往她对称呼不甚在意,栖灵境那些驿使也这般称她,所以她对少女的称呼习以为常。
可现下看来,她们二人在凡人眼中似乎关系亲近,而关系亲近之人这般称呼又似乎是一件奇怪之事。
一个称呼而已,阿澜理所应当,扶宁也是偶然感兴趣随口一问,可命君大人心里却已是经过了好几番思量。
她心下有了计较,若有所思地看向阿澜侧脸。
-
是夜,由于和阿澜相谈甚欢,扶宁当即决定把自己的行李都搬过来。
她将淋湿的行李铺开晾在石头上,对二人说道:“这峡谷夜里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猛兽出没,我们离得近些,也能有个照应。”
看着扶宁动作,钰卿想起一事,犹豫片刻后走近,对她说了什么,短短的几个字,而后又转身离开。
扶宁顿时露出古怪神色,凑近那边给她帮忙的阿澜,低语道:“你这位钰卿大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阿澜不明就里:“怎么了吗?”
扶宁摸摸下巴,脸上一片茫然:“她刚才过来跟我说了句抱歉?什么意思啊?”
阿澜:……
那应该是因为你这些行李吧。
阿澜拍拍她肩膀,同样歉疚道:“对不起啊。”
扶宁:?
一个两个都奇奇怪怪的,扶宁更摸不着头脑了。
晚上临休息前,扶宁自告奋勇,主动提出守夜,却被阿澜劝阻了回去。
“没事,晚上有阿青守夜,扶宁姐姐放心睡吧。”
“阿青?”扶宁有些好奇,看向正卧在钰卿膝头的青鸟:“是那只青鸟?我以前从没见过这种羽色的鸟儿,这鸟看上去就不凡,怪不得会守夜。”
阿澜与她看向同一处,有些与有荣焉:“阿青是钰卿大人随身养着的,世上独此一只,很有灵性。”
扶宁点点头,她向青鸟招呼了几声,想要逗它过来,可青鸟却只是睁开眼瞥她一眼,又换了个方向重新卧好。
扶宁:……
也是,既然是有灵性的鸟,自然不会随便就被她叫过来。
时间不早,扶宁与阿澜随意闲聊几句,与二人打了声招呼就回帐篷里休息了。浓浓夜色中,立时只剩下阿澜和钰卿二人。
篝火旁,钰卿像往常一样阖目打坐,阿澜坐在她不远不近处,一手撑着脸,悄悄欣赏美人颜。
不料今日钰卿没多久就睁开眼睛,那双映着火光的墨色眼瞳看过来,将阿澜逮了个正着。
阿澜慌乱收回视线,站起身:“我,我来烤烤火,现在就去休息了。大,大人也早些休息吧。”
“且慢。”钰卿叫住她,开门见山:“今后你不必再称我作大人,只唤我名字就好。”
自从那个称呼的话题,她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只称名字就好。尽管以往只有长老叫她名字,但总比扶宁的姐姐妹妹称呼听着顺耳得多。
她说完,只觉得终于解决一件大事,不管阿澜反应如何,边自顾自地重新闭目冥想了起来。
篝火炸开一声响,阿澜才后知后觉似的,领悟到这话的意思,她怔愣地坐了回去,抱着双膝,看向命君端正身姿,张了张口。
那个名字从她舌尖滚了一圈,又落了回去。
她把头埋进臂弯,唇边漾开止不住的笑意。
-
翌日,三人整好行装出发。扶宁行李毁去大半,再往前走物资补给恐怕难以支撑,于是便就此折返,与阿澜钰卿结伴而行。
“往东北方向走,有一个叫做曹镇的地方,那里四通八达,我之前曾在那里落脚过。”
扶宁向二人指路,“你们想去扶氏一族,也可以从那里走,虽然会绕一点路,但可以置换些物资,总好过一直待在这荒山之中。”
说话间,三人来到扶宁昨天起初落脚的地方,看到一匹棕色骏马停在河边,正低头饮水,而它身旁,竟还有一匹野马。
扶宁喜出望外,跑过去拍了拍马脖子:“嘿,居然还知道回来,还给我带回来一匹,倒是不枉我喂你的那些马草。”
她兴高采烈地招呼两人过去,“二位,有了这两匹马,路上也能省力些。不过,你们可会骑马?”
问是这么问,但扶宁心中已经有了预估,她问两人,却看向阿澜。毕竟按她们所说,钰卿应是身份显贵,骑马定然也不在话下。可结果却令她有些意外。
阿澜点点头:“村中有马匹,供人到邻村买卖粮食,我曾经跟着去过几回。
钰卿却道:“我未曾骑过。”
栖灵境中有命君以天马为瑞兽,但那可不是供人驭使之物。况且命君驿使自己便可御空而行,何需坐骑?
她瞧着那平平无奇的凡间马儿,“你二人骑马便可,我自会跟上。”
“这怎么行?”她话音未落,就被扶宁打断:“人的脚力怎么可能跟得上马。”
她拍拍阿澜肩膀,利索安排好一切:“阿澜你来教她,正好,这野马恐怕性子烈,我得去驯一驯它。”
扶宁风风火火赶着那匹野马离开了些,留下阿澜钰卿四目相对。
阿澜扑哧一笑,“大人忘了我说的……”
意识到自己又习惯性说出那个称呼,阿澜微微晃晃脑袋,赶在对方皱眉纠正之前道:
“还是尽量不要在人前展露法力比较好,你刚刚那样说,会让人起疑的。总之,还是来试试吧……钰卿。”
她眉眼弯弯,第一次叫出命君名字,伸手做着邀请。
这话有理有据,钰卿无法反驳,被阿澜扶着跨上马背,马儿腿一蹬,向前挪了几步,钰卿身体不由得紧绷起来。
可马儿也再无其他动作,感到这凡间马儿似乎很是温驯,钰卿抿着的唇渐渐放松下来:“也无甚稀奇。”
仿佛和她作对似的,这马忽然打了个响鼻,栖灵境的天马可从不会发出此等动静,钰卿登时握紧缰绳。
“这是何意?”
“没什么含义,只是寻常现象。”
阿澜笑着望向她,忽然心念一动,看向钰卿身后还能容纳一人有余的空间。
刚才扶宁说三人两骑,那也就是说……定会有两人同骑,那也就是说……
她又瞄了几眼钰卿,红着脸,由着自己心意也骑上马背。
不敢靠得太近,阿澜与钰卿隔开一丝空隙,自后面虚虚拥着钰卿,清冷的寒梅气息扑了她满鼻,她手握住缰绳,搭在钰卿手旁,中间隔了一指,似挨非挨。
阿澜心怦怦直跳,小腿轻夹马肚子,磕磕绊绊地开口:
“这,这样就可以让它向前去。”
那马脚步移动,钰卿没防备,身体因着惯性微微后靠。
那枝梅花,立时落入阿澜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