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康安素常常昏睡,偶尔醒过来也只是静静地扭头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谁都看得出来,她有心事,谁也都知道她的心事从何而来。
康风遥打探过几次,提议要让史墨探病,康安素起先不语,大家就都以为事情有转机,直到最后一次她拼尽全力把桌上的水杯摔下去之后,大家便不再敢动这些念头了。
你真执拗,史墨又哭了,她不明白康安素在这样的关头了还在坚持什么。
康安素整夜整日的睡,点滴里的镇痛药总是催人入睡。
史墨就趁着这些时间悄悄地到她病床前,就静静地看着她,轻轻地牵着她的手。
安静的病房里,只能听见设备运转的声音,史墨不敢哭泣,怕惊了康安素的梦。
医生说,康安素最多只有两个星期的时间了。
史墨点点头,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她瘦了,瘦了很多,其他的变化史墨不敢再去寻找了。
这一天,是像往常一样绝望的一天。
史墨看着康安素的睡颜,无时无刻不再提心吊胆着,害怕对方在睡梦中偷偷离去。
每次,看出康安素快有醒来的迹象,史墨便会悄悄离去。
这次,本来还好好的康安素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大口的鲜血吐了出来。
史墨慌忙扶起她,摁响了急救铃。
慌忙中,两人对视。
史墨突然想起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下子手足无措了起来。
谁料康安素只是笑笑,笑得苦涩,笑得也不漂亮了。
“我说呢,怎么处处有你的痕迹,连梦里都常有你……”
史墨愣住,眼眶迅速变红,她低下头,泪水一串串地掉了下去。
“史墨,你恨我吗?恨我骗了你。”夕阳下,火红的太阳照亮了康安素的脸颊,为她添了几分气色。
“不恨。”史墨看向残阳,好像看向了自己的末日。
“可你明明说,如果你遭遇了被骗的事情,你一定会很愤怒……”
“可我爱你。”
康安素扭头,不让史墨看见自己的泪水。
“史墨……”康安素说,接下来便是大段的沉默。
彼此都心知都明对方的话语。
史墨只是沉默着,执拗着,康安素就静静地等着。
许久,天边的夕阳彻底坠入了地平线下。
“嗯。”史墨闷哼。
康安素送了一口气。
“我们两个的心愿清单……世界上的无数美景……无数新奇的体验和无数的人……”
康安素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一把刀子插进了史墨的心里。
“如果没有你……”
“就算没有我,你也能找到生命的意义……”
“不要害怕,走下去就能看见路了……”
“史墨……好好活着……”
康安素在一个静静的夜晚死去了,她走得安详,容颜像是睡着了一般。
康家唯一的掌上明珠死去了,这个消息没有多引起震撼,两年了,大家都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在安静肃穆的葬礼上,哭声都克制了。
哀悼的人们有序地走着流程,只有角落里一团黑影无声无息地麻木着,绝望着。
棺椁下葬的那晚,一个幽灵在黑暗中摇摇晃晃地追着灵车,至死方休。
“墨姐,您现在到这里了?可真是让我好找。”康风遥倒满一杯茶,给史墨递过去。
“这大山里确实好啊,风景优美,空气清新,不错不错。”
康风遥笑道,眉宇间已经褪去了当年的羞涩和莽撞,谈吐中有了成熟男人的气质。
“你做的这些好事,省里都报道了,要不然我还找不到你呢。建学校,抓扶贫,你真是一个高尚的人。”
“嗯。”看向窗外的史墨只是淡淡回了一声嗯。
“墨姐,你……”康风遥停顿一下,“变沉默了很多啊,我记得我姐说你可黏人了,一天到晚说不停……”
他闭上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桌子上的热茶已经凉了,史墨从始至尾都只是淡漠地望着窗外的青山绿水,神色波澜不惊。
“墨姐,咱们两个以前还能说上话呢,现在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康风遥打趣道。
“我来找你,就是看看你,你还活……过的挺好的,我就放心了,养着一群孩子们也别有乐趣哈哈。”康风遥停顿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说,“我这次来,也是带着爸妈的委托来的。你忘了我姐吧,这都八年了,我爸妈也不忍心见你为情所困的样子,你想开点,找个别人,总之……就是你明白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像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样,低着头,小心地看向史墨。
史墨依旧是一句话不说,一动不动,像一根木头。
康风遥叹气,起身要走。
“风遥……”
康风遥脚步一停,回头诧异地看向史墨。
史墨终于从那个躺椅上站起来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玉佩,递向对方。
“听说你要结婚了,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这个玉佩是保平安的,望你别嫌弃。”
康风遥愣在那里,他不知道一直失踪的史墨是怎么样打听到自己要结婚的消息,还特地求来平安玉佩的,他只是愣住,诧异地望着史墨。许久,他哭了出来,像是八年前那个在姐姐葬礼上哭泣地无助男孩。
“墨姐……”
以前,我总认为,人活着是要依靠着点什么的,缺了这点支柱,人就可以自由选择死亡还是存活了。
后来,有一个天使教会了我一个道理,一个人,哪怕生命没有意义,也能活下去。
其实,我已经有了支柱和意义了,虽然它离开了我,但是仅靠着回忆,我也能活着。
她说,走下去就有路了。
我说,没路也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