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小雨, 凌北枝准备拿一些剩下来的残肉碎骨去给城外的乞丐，他自己也是个穷苦人，能做的不多, 残肉碎骨虽然听着不大好，但也都是干净新鲜的。
城外的乞丐大多聚集在城隍庙外的一个破屋子里, 凌北枝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大声吵闹着什么, 也能听出来是些闲话, 大约又是哪家的姑娘嫁了什么人，哪家当官的又干了什么黑心事。
凌北枝拎着麻袋走过去，那群人眼睛都放光，齐齐站了起来都要伸手接麻袋，嘴上喊着，“唉凌哥来了, 就等着你这口好的呢。”
“去去去, 给凌哥让个位置。”
凌北枝把麻袋递给了他们里的领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少了一条胳膊少些力气，所以也找不到雇佣他干活的人。
“你们刚刚说什么呢，拿了一天的杀猪刀也怪累的, 说给我听听。”
刚刚还叽叽喳喳的几个人顿时闭了嘴, 眼睛左右闪躲就是不敢看凌北枝。
凌北枝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他心里有些不踏实。
“你们怎么回事？说啊, 不会是在说我的坏话吧？”
领头的把麻袋放好，挑了几个比较大的骨头放在大锅里，然后才走到凌北枝身边叹了口气, 那只完好的手落在他肩膀上按了按，“北枝啊, 你也听哥一句劝，这事就当不知道。”
凌北枝脑子懵了一下，他听到自己呆木的声音，“是…李三小姐吗？”
凌北枝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拿着杀猪刀给人卖肉的时候看一眼斜对面李府，看看那李三小姐今天有没有出门。
只是看上那一眼，凌北枝都能开心上几天，这群人也都知道他心里喜欢李三小姐。
可李三小姐是什么人，当地的店铺大半都是她李家的产业，这样一位贵女怎么会是他这样的屠夫能够高攀的。
凌北枝也是这么想，所以他只敢远远地看着。
“三小姐怎么了？”
“你别问了。”
“告诉我！三小姐怎么了！？”凌北枝双手握拳看着领头的人，他的体型高壮，领头人在他面前倒像个娇小的贤内助。
领头人咽了咽口水还是有些怕，虽然凌北枝脾气很好，但这样子确实吓人。
“听人说，李三小姐要被她爹嫁给一个落榜的书生。”
凌北枝不信，“落榜的书生？他如何能攀上三小姐，李老爷最疼的就是三小姐。”
“那书生是李家原定给大小姐指腹为婚的夫婿，可今早被人发现他从三小姐房里衣衫不整地出来，李老爷为了李家的名声只好把三小姐许配给他了。”
听说，李三小姐勾引自己姐夫…
听说，李三小姐早就和准姐夫暗度陈仓现在才被发现…
听说，李三小姐怀了落榜书生的孩子…
听说……
凌北枝不信，这些话他一句也不信，李三小姐知书达礼更是金枝玉叶，她不可能看上那个书生。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破屋走出来的，他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凌北枝在家躺了三天，这三天他脑子里都是那天那些人说过的话，他不信却也改变不了李三小姐要嫁人的事实。
今日，就是李三小姐出嫁之时。
李老爷觉得丢人并没有风光大办，他让那个书生偷偷将李三小姐接过去简单过场就行，也不用请人过去。
也算是巧，偷接李三小姐的轿子刚好路过凌北枝家。
落榜书生叫夏琛，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
凌北枝曾见过他几次，每次都是拿着本书摇头晃脑读着，凌北枝虽然并不是识字，可也看得见他书上没有半点标注。
落榜也不亏。
凌北枝站在门口，看着那顶狭小的花轿在自己面前经过，连个吹乐的也没有，只有两个抬轿人抬轿子的人也并不稳定，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将轿子扔出去。
“嘭！”
“哎呦喂……”
轿子被粗鲁地扔在地上，凌北枝瞳孔一缩一个健步冲了过去，走到半路时那抬轿的人又站了起来，奇怪地看了凌北枝一眼。
“走了走了。”
轿子被重新抬起，凌北枝不甘心地握紧手。
忽地，一阵风吹过，轿子因为倾斜的原因帘子被吹起来一角，凌北枝看到了里面的新娘。
新娘面若桃花，眼睫挂着泪珠，嫁衣也是普普通通的红衣裳。
这事闹得并不好看，李老爷这是直接将女儿扔给了夏琛。
这是凌北枝最后一次见到李三小姐，后来他再听说李三小姐时，听到的是她的死讯。
听说，她死在了红樱楼贵客的床上。
红樱楼是当地最大的烧钱窟，有钱的男人女人都爱去那里玩。
李三小姐死了，凌北枝找到了夏琛时，那个男人正在红樱楼里搂着姑娘亲吻。
他拽着夏琛的衣领质问，为什么不好好对待李三小姐，夏琛喝得烂醉，他看不清面前的人，笑道：“那女人除了脸好看些还有什么用，除了在这红樱楼里接客，她上哪儿给我挣钱花。”
夏琛把李三小姐卖给了红樱楼，他让李三小姐接客。
凌北枝疯了，他在红樱楼里闹了起来，把所有看到的东西都砸了，满地都是桌椅的残肢，他双目猩红地环顾四周，夏琛，都是夏琛，身边的人都顶着夏琛的脸。
他要杀了夏琛。
他抓住了最近的一个夏琛，双手掐着他的脖子用力攥紧。
“凶叔不要！”
旁边有人在喊，他听不清也不愿意去听，他只想给三小姐报仇。
“凶叔！那是李漓啊！凶叔你醒醒！”大飞想过去阻止凶神，可他身边凌厉的鬼气让他寸步难行。
他看着四处逃散的鬼魂，阴山被搅乱了，凶神突然回来仿佛杀红了眼。
“眼镜！快去找娇娘！”大飞转头对杜如澍吼道。
他看着李漓悬在半空不断挣扎的腿脚心急如焚，再这么下去，李漓会被凶叔的鬼气直接逼得魂飞魄散。
大飞管不了那么多，他顶着凶神的鬼气向前走，嘴里不断喊着凶神。
甚至还叫出了娇娘的名字。
可他不知道，凶神现在眼里只剩下李三小姐，没有娇娘。
“死…都要死……”
阴山混乱娇娘早有感应，她以为凶神会去处理便也没在意，可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近。
娇娘在半路上遇到了杜如澍，杜如澍言简意赅地告诉她，“凶叔失控了。”
娇娘狭长的眸子一眯，凶神失控，这可能吗…
是不是又有什么人在暗地里捣鬼。
她的身影移动得极快，杜如澍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娇娘赶到时，凶神正一手李漓一手大飞，两只鬼的魂魄几乎变得透明。
“凶神！”娇娘怒斥了一声。
没有反应，凶神双目漆黑显然已经没了神智。
娇娘本身的怨气要比凶神浓重得多，凶神的鬼气对她影响不大。
把李漓和大飞从凶神手里抢过来后，娇娘毫不留情甩了凶神一巴掌。
凶神的头偏向一边，娇娘看他愣了一瞬以为他要清醒过来。
“你今天到底怎么…”
娇娘的背狠狠地砸在地上，她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对自己动手的男人。
“你疯了！？”
不止是娇娘觉得他疯了，一边刚脱离危险的李漓和大飞也觉得他疯了，他怎么会对娇娘下这么狠的手。
在凶神眼里，他掐着夏琛的脖子，面前的夏琛并不害怕，反而笑得得意地开口，“你心心念念的李三小姐，就是个花钱就能上的烂货！”
“闭嘴！她不是！三小姐不是！”
“是你害了三小姐！是你！”
凶神怒吼出来，他双手用力，可掌中的人却轻飘飘地脱离开来，站在一边震惊地看着自己。
三小姐……
已经有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娇娘看着面前失控的男人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她曾经被叫三小姐的。
她的问话传道凶神耳中又变了个意思。
无论旁边人说什么，凶神听到的都是对李三小姐的腌臜话。
他心火难灭，双手用力地抱着头。
“三小姐……”
不行，得让他冷静下来。
娇娘让大飞把其他人带远一些，只留自己面对失控的凶神。
她想靠近凶神和他说话，可刚一靠近，凶神就暴怒起来，看过来的眼神恨不得将她撕碎。
“夏琛，我要杀了你！”
他将自己看成了夏琛！？
娇娘动作快速地躲过凶神挥过来的手，他们修为不差多少，也没有普通人的男女力气之差，可面前暴怒之下的凶神，娇娘还是吃力一些。
第二次被凶神毫不留情的摔在地上，娇娘差点要骂出口，等他清醒过来看她不扇他。
越想越气，娇娘也等不了了，看着面前男人的脸挥手就是一巴掌。
“你清醒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这巴掌的原因，凶神周身的鬼气突然淡下去不少。
他抬手摸着被甩了一巴掌的侧脸，眼睛迷茫地眨了眨。
这个感觉，有点熟悉。
还没等他想明白，又是一巴掌过来。
这下彻底给凶神打醒了，他看着面前的娇娘激动得差点哭出来，嘴上却喊着，“三小姐！”
他以为面前的还是李三小姐，可当他看清面前人穿着的红纱时，他猛地往后退一步。
“娇娘？”
娇娘身上的衣服在刚刚的打斗中被扯坏了一些，只能堪堪避体。
她伸手拉了拉臂弯的纱衣，看了凶神一眼，抬手又是一巴掌。
“放肆！”
凶神脑子里还很混乱，他只觉得自己应该不止挨这一巴掌。
“娇娘！那！那个恶鬼又来了！”
大飞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凶神随即想起之前的事。
他想和身边的人解释，但哪里还有那道红影。
娇娘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