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星没有将宋浅带去医院, 直接去了季家本家的一个老宅子。
“小姐。”门口的小哥弯腰接过季时星的钥匙，向里面伸出手：“老爷在大厅等着您和客人。”
“知道了。”
宋浅跟在季时星身后，不得不说季家是真的有钱, 这么大的古宅她只在电视里见过。
古宅前院种着许多不同种类的花，一片小草地上架着一个秋千, 秋千不大, 看上去是给小孩准备的。
宋浅看着那个秋千久久不能回神, 以至于季时星在前面见她都没有听见。
“她叫你呢，你在看什么？”姬无心顺着宋浅的目光看到了那个秋千，眉头轻皱了起来。
这个秋千，有些眼熟。
季时星走过来催促：“宋浅，干嘛呢，快走。”
宋浅回过神跟了上去。
那个秋千她见过, 这个小花园她也见过, 是那次梦中见到小季九卿的时候。
前二十多年她从来没来过这里，宋浅不觉得是巧合，哪里有这么巧的，在自己和姬无心身上一定还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老宅很大，宋浅感觉自己走了起码得有十分钟才看到所谓的大厅, 宅子里没什么人, 除了门口的小哥外，宋浅一路上也没看到其他人。
“爸, 人来了。”季时星对大厅里背对而立的男人微垂下头。
男人转过身，宋浅看到他的脸想起来了，是那个带走季叔叔的人。
“您好。”
季九歌面上有些疲惫, 他走到宋浅面前，“你叫森森对吧？”
家里的长辈一直叫自己森森, 宋浅也都习惯了，只是这几年不怎么回去也没再听到这个小名。
“您可以这么叫我。”
季九歌笑了笑：“别这么客气，都是一家人。”
季时星在旁边哼了一声，明显对这句话有些不满。
季九歌冷着脸看她，指着大门的方向：“你听不得这句话就滚出去，以前我是给你脸了。”
宋浅并不想在这看他们父女两人争吵，连忙转移话题：“先去看看季叔叔吧。”
“好，九晟一直都想见你。”
季九歌带宋浅来到一处背光的房间，房间的窗口封闭着见不到一点阳光，屋里弥漫着很浓的药味，还夹杂着符纸燃烧的灰烬味道。
隐约可见依靠床头的男人，男人身形薄弱得像一片纸，他正捂着嘴微弯着腰咳嗽，只是小小的咳嗽仿佛就费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男人看向门口的人，声音沙哑得像老旧的鼓风机：“森森，你来了。”
宋浅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脖颈浮现一层小小的疙瘩，她几乎不敢相信面前吊着一口气的人是半个月前还和自己说话吃饭的季九晟。
“季，季叔叔。”声音难掩的哽咽，宋浅扭过头擦掉了眼角的泪花，再转过来的时候努力地笑着。
有的时候病重的人并不想看到别人对自己露出担忧的神色，相比于永无止尽的哭泣，笑或许能让他们心里好过一些，病重的人怎么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呢。
季九歌本想把房间里的灯打开，还没伸出手就被季九晟制止住了。
“大哥，别开灯了，就这样吧。”
他现在这副样子不用想也知道让别人看见是会吓到的，他不想到吓到森森。
“那我先出去了，你注意下情绪，我就在门外，有事叫我。”
“好。”
房间里只剩下季九晟和宋浅，还有一个双手环抱靠在墙边的姬无心。
“季叔叔，你是不是偷喝酒了啊，我回去可要告诉奶奶让她好好训你。”宋浅本想笑着和季九晟开开玩笑放松一下气氛，可话说到后面她自己都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那些话好像堵在了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森森，我其实不该让你过来的，可是我心里不安。”季九晟对她招了招手，宋浅走过去半蹲在床边，季九晟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别怪季叔叔。”
宋浅摇了摇头，抽了抽鼻子：“没有，我怎么会怪你，没有你或许我早就病死了。”
季九晟藏在黑暗中的眼睛眨了眨，他看向姬无心在的位置，那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可他还是带着笑容看着。
“卿卿是不是也在。”
“嗯。”宋浅伸手擦了擦眼泪。
姬无心知道两个人说的是自己，可她脑子没有那些记忆，她近乎冷漠地看着男人那张瘦得只剩骨头的脸。
季九晟叹了口气：“如果是以前我这眼睛一定能看到她，不过我不后悔，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那晚找到了宋奶奶。”
“季叔叔，你想看看她吗？”宋浅说完转头看向姬无心，祈求似地让她走过来一些。
季九晟又咳了起来，他似乎有些激动，可激动过后却是无尽的悲痛。
“不了。”
“那样会害了她，她不记得最好。”
季九晟努力压下自己波动的情绪，他很想见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妹妹，可他还记得之前的事，他的小妹妹不能记起他这个哥哥，只有忘掉以前他所做的一切才不会白费，卿卿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季叔叔。”
宋浅的眼泪仿佛不要钱地向下落，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肩颤抖着伏在季九晟床边。
“森森，让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季九晟从床的里面拿出一个盒子。
宋浅接过盒子，眼泪有点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真切面前人的表情。
“这是什么？”
“森森，你体质特殊能盖过玉灵的气息，可现在玉灵已经彻底形成，会有很多人觊觎，你和卿卿很有可能会有危险。”季九晟抬手搭在盒子上，“这里面的东西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要打开，一定要记住。”
宋浅听得出来季九晟语气中的认真，她也不敢小瞧了盒子里的东西。
“森森，你也入了这一行了，有些话可能长生嘱咐过你，可我还是想啰嗦啰嗦。”
宋浅知道他要教自己一些东西，微微低头嗯了一声。
“万事皆有因果，一定要信，以后你会学到更多知道得更多，不要因为自己有了能力就插手别人的因果。”
这些话师父也说过，再听一次宋浅并不觉得是多余，反而更加谨慎了些，因果这件事说不清道不明，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可能很小的一件事也会带来巨变。
“我明白的。”
“我的时间不多了。”季九晟目光贪婪地看向姬无心那边。
“卿卿。”
忽然间季九晟呼吸重了起来，他抬起手摁住心口张大了嘴巴，床边的水杯被他的手挥落到地上，碎了。
宋浅被吓住了，她无措地站了起来，门外的季九歌似乎也听到了些动静推门而入。
“九晟！”
季九歌大步走到床边，看着季九晟仰着头脸变得像死人那样的青灰，他想责怪却也说不出重话：“不是让你别激动吗？”
“……大哥！”季九晟抓着季九歌的手，眼睛看着宋浅，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死后…不要，不要让森森来…看。”
“说什么傻话！你不会死的。”季九歌说完大声对着门外叫人，外面人急急忙忙地进来将季九晟抬了出去。
宋浅被慌乱的人群挤到一边，姬无心过来拥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没事的。”
宋浅抓着她的衣襟闷声地哭着，旁边的人注意力都在季九晟身上，没人注意到她抓着空气痛哭。
房间很快就空了，只剩下宋浅低低的抽涕声。
“真没想到，你竟然为了我二叔哭成这样。”
宋浅抬起头，房间的灯已经被季时星打开，她站在门口脸上看不出一点悲伤，好像刚抬出去的人和她毫无关系。
“走吧，我爸让我送你回去。”
宋浅抬手用力擦掉眼泪，语气格外冷淡：“不用了。”
她怕自己半路看到季时星那张脸忍不住揍她，那是她亲二叔，她竟然还能这么淡定地站在门口讥讽自己。
季时星皱了皱眉：“你对我发什么火，你以为我想送你，要不是我爸发话我才不愿意搭理你。”
“我说了不用你送。”宋浅看着她眼里凝着一层厚厚的冰：“你听不懂人话吗？”
季时星指着她被气得说不上来话，张嘴了几次才冒出来一句：“随你便。”
季时星被气走了，宋浅抿着唇拿着季九晟给的盒子回应刚过来时走的路。
好在没有走错，宋浅走出古宅大门看着面前空旷的马路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地方连出租车都没有。
余光瞥见熟悉的粉色跑车，宋浅脸色更冷了，她看着粉色跑车停在自己身边，季时星微抬着头，嘴边带着笑：“上来吧。”
宋浅握紧了手，季时星这副样子好像在跟自己说：看吧，没我送你不行的。
“啪！”
季时星的脸偏到了一边，她反应过来后双眼冒火地回头去看，发现宋浅两只手都抱着一个盒子，根本没有手来打自己。
“你刚打我了？”
宋浅瞄了一眼旁边还在甩手的姬无心，心里暗爽，打得好！
嘴里却说着另一番话：“你神经病啊，我确实想打你，那我也得有手啊。”
季时星抬手摸了摸疼到发热的侧脸，已经肿起来了。
大白天的，自己出现幻觉了？
“宋浅！！”
男生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宋浅和季时星同时抬头看过去，林清正站在一辆越野车边挥手。
宋浅有些意外，她没和林清说这个事啊。
转头去看旁边的姬无心，见她对自己得意地挑挑眉，宋浅心里一下通透了，是姬无心通知林清过来的。
宋浅内心的欢喜压也压不住，没忍住凑过去亲了她一口。
“真棒。”
季时星看着宋浅的动作头上冒火，所以宋浅身边一直有个人是吧，刚刚也是那个人打的自己，宋浅一定知道是那个人，还装得这么无辜！
手掌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粉色跑车也像它主人一样生气似地猛滴了一声。
已经跑到林清车边的宋浅回头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句钻进车里。
这个距离季时星完全能看到她说话时的嘴型，她大学时学过一段时间唇语。
宋浅说的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