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视频里的女人的确是喻白, 模糊不清的视频中,她依靠在前台旁边,纤细的手指绕着电话线, 唇边勾勒出一抹笑。
看着监控视频里的喻白,每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也因为这通电话,周徽开始怀疑喻白的真实身份。
怀疑今天是否她有意为之,怀疑是否她放走那些孩子,是她在暗中帮助警方。
这种想法在内心深处扎了根,摆脱不掉, 无法避免。
她痛苦万分, 明明爱人就近在咫尺, 明明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但是,自己却见不到她, 带不回她。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独自一人在深渊里挣扎。
雅文夜总会当场被警方查封,经理被带上警车, 地下室里三位嫖客也一并被带回警局接受审讯。
整条街的警笛声早已经吸引红灯区的女人伸长脖子围观,女人头发鸡窝一样盖在头上,脸上红红白白像是打翻的颜料, 三三两两聚在一处, 穿着拖鞋的脚翘起,吧嗒吧嗒的拍回地面。
神情里, 有事不关己、有幸灾乐祸, 还有纯粹闲的没事凑热闹的, 头对头指指点点。
“铐上警车, 带走。”
周徽余光在女人身上停留几秒,提溜着已经抖成筛糠的经理, 钻进警车。
佤邦警察局。
大门口停了一辆白色面包车,七人座的,车牌号是SR4打头的缅甸车牌,周徽将警车停旁边,把夜总会经理从警车里拽下来,交给接手的小警员。
吴局从警车另一侧推开门下来,视线越过警车对周徽说:“可能是你们周厅和张局到了。”
周徽看着这辆面包车,想到一会就要见到周伯年,心情有些紧张激动。
这些天里,她脑海中始终盘旋着一个念头,尤其今天,知道喻白最有可能打出那通电话之后,那个念头就再也挥之不去。
如果赵敏不知道喻白受谁指派,有没有可能她是受其他领导指派,来佤邦执行任务,而她的身份,依然是一名没有叛变的卧底。
假如真相真的是这样,那么派出她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周伯年的面孔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周徽眼前,两人讳莫如深,超乎朋友之间的关系,似乎一下在眼前变得清晰明确起来。
带着心里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周徽抬脚走进警局大楼。
接待室里,烟雾缭绕,周徽看到周伯年正跟佤邦警察局的几位警员了解当地情况,张裕南跟韩尉对接近两天来的工作。
隔着浓重的烟雾,周徽看见背对着门还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穿着黑夹克,发顶灰白,皮鞋却擦的锃亮。
这个身形,总让周徽觉得有点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阿徽来了。”张裕南最先看到她。
周徽站在门口,脚步朝里走:“周厅,张局。”
听到声音,男人跟着转头,黑白发顶消失了。
果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白厅。”
白世扬,东粤省公安厅副厅长。周徽见过两次,一次是七年前,周伯年的升职宴,她在饭桌上敬过酒;另一次,是一年前,她去省厅送交结案报告,当时的案子死者有财务上的纠纷,涉及某家上市公司的账务问题,周徽需要和主管经侦部门的白世扬对接。
所以,她没记错的话,白世扬从两年前开始,就主管经侦部门,经手的案子也都是经济类案件,其他案件基本不碰,今天怎么会突然跟他爸周伯年跑到佤邦警察局,来配合他们的案子。
周伯年站起来给吴局点烟,不由分说的告诉他:“来这里之前,我们和上边联系过,警力三天之内就会到达,到时候可以直接上山,一举将佤山的武装势力全部拿下。”
“恐怕来不及。”吴局听后没有表现出太多轻松点表情,他说:“今早,南马河上已经发现一具小孩的尸体。就在刚刚,我们从雅文夜总会截下三个准备接客的孩子,那帮毒贩没人性的,他们似乎已经准备快速将孩子转手卖出去,我们现在在审那三个人和经理,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找到点突破口。”
这句话一出,周伯年眉头皱的跟吴局一样紧,警力到位要三天,三天之内,没人敢保证期间会发生什么,孩子的安全没法保证,毒贩的位置没法确定,他沉下一口气,对吴局说:“吴局,对雅文夜总会经理的审讯,我们能去看看吗?”
“好,这边来。”吴局带人朝审讯室走。
张局合上资料,跟上去,跟在白厅身后。
“白厅怎么会来?”等几位领导出了会客室,周徽压低声音,问办公桌前整理文件的韩尉。
韩尉从文件堆里抬起头:“因为喻白。”沉下一口气看着周徽的眼睛说:“白厅,是喻白的老师。”
“什么?!”
白世扬的事迹周徽多少也听说过一些,禁毒大队出来的优秀缉毒警,年轻的时候曾在缅北边境立下赫赫功绩,省公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传奇人物。
对缉毒工作那是有铁血般的意志和决心。三十年前,被派往缅|北边境从事缉毒工作,短短一年之内就做出大成绩,缴获毒品上百公斤,二十七年前,女儿生病住院,后因病去世,妻子改嫁,他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岗位,直到二十五年前瓦卡落网被上峰调回,才从缅|北边境线上撤下来。
回到平陵市后,进入禁毒大队,任禁毒大队大队长,十年前,接受特聘在美国某大学任教。
韩尉说:“白厅在美国任教那几年,喻白是她的得意门生,从大学到博士毕业,甚至是加入警察队伍,都是受他的影响。”
周徽压下心中的震惊,皱眉问到:“那他今天来是……”
韩尉斟酌一下,才说:“周厅的意思是,他和喻白接触过的时间最久最长,对喻白的了解最深,由他来安排抓捕工作最……最稳妥。”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亲口听到韩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徽还是感觉心脏被人猛的扎了一下,兜头浇下一盆冷水,熄灭心中仅剩的火焰。
周伯年亲自下令白世扬跟来,就是为了抓捕喻白的时候更有利。
“但是那通电话……”周徽仍然不死心。
“两个座机公用一个号码,一楼101房间里,还有另一台座机。”门口响起一道沉稳的声音。
周徽抬头望过去,是周伯年。
周伯年近乎冷酷的打破周徽的幻想:“刚才审讯室里,雅文夜总会的经理已经招供了,前台和101房间的座机公用同一个号码。我们也已经重新查明,喻白当时打出去的那通电话,号码显示锁定的通讯地址是佤山,所以她打那通电话,很可能是在向瓦卡邀功,她是在庆祝她们交易成功!”
周徽震在原地。
监控视频里,喻白依靠在前台,唇边的笑突然变得那样刺眼。
白世扬叹一口气:“我也不愿意相信,曾经最喜欢的学生,我的得意门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一句话给喻白下了宣判。
“冷静点。”周伯年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说:“把喻白的事情都给他们讲一讲,也好让他们几个有个准备,知己知彼,别一天到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周徽知道周伯年是说给她听,告诫她不要感情用事。
“都先坐。”张裕南看一眼老领导周伯年,赶紧抬手示意大家:“都先坐下,坐下说。”
等所有人都在长桌前坐下,白世扬开口了:“该从哪里说起呢?”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提起一口气:“就从她加入警察队伍的时候开始说起吧。六年前,她在美国博士毕业,我千方百计想要留住这个人才,为此不顾当时局里所有人反对,独自抗下一切压力把她招进队伍。”
“她也确实没叫我失望,卧底三年,直接端了红门在美国的一整条毒品链。这才让我在平陵市抓捕红门首领秦正杰的时候,那样的容易。”白世扬气息颤了颤,深深的叹了口气:“但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我发现我招进警察队伍里的人,她不是能给我们带来好运的人才,她只是一个工于心计的恶魔。”
白世扬继续说下去:“她隐藏的太好,太隐蔽,直到两年前,我派出去执行卧底任务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惨死,我才开始逐渐怀疑去调查了她的身份,调查结果仿佛晴空霹雳,给我当头一棒。你们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周徽表面仍然镇定,桌下的手指却已经攥紧,指甲深深扎进皮肉。
没人敢开口去问。
“你们当然不知道,你们只知道秦正杰自诩太阳神‘Phoebus’,组建十二门徒,分别为他掌管十二个国家地区的毒品分销链,但是你们不知道红门的创始人,并不是秦正杰。”白世扬语气稍顿,也没想着会有人回答,就接着说:
“秦正杰三年前在平陵市被捕的时候,也才三十出头,而红门这个组织,早已经存在二十七年。那时候秦正杰还只是个半大点的孩子,他可没有那个能力去组织一支如此庞大的组织。”
“红门的创始人是谁?”周徽问。
白世扬眼底目光沉了又沉,最后他说:“红门初代的创始人,成立这个从事罪恶肮脏贩毒组织的创始人,是瓦卡。而当时,他手下四个最得力的干将,其中之一,就是喻白的父亲——喻振东。”
所有人的神色瞬间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