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风吹得竹窗“乓乓”作响, 强烈的诡异感刹那间涌上每一个人的心头。
“你胡说什么?!”吴局眉毛一横,眼底染上阴翳的颜色警告到:“信不信我现在就抓你进局子?”
司机吓得身上的肥肉都抖了两抖,搬着竹凳坐远了点, 才敢憋出来一句:“我没胡说!”
“你……”
吴局气的不轻,手指抽风似的一指,转身就想掏手铐。
这个架势倒让周徽纳闷了一下,视线一抬,恰好和韩尉目光一撞,两人不约而同的一挑眉, 脑海中蹦出同一个想法。
反应这么大?
吴局的反应确实太大了, 大到不合乎常理。
周徽过去拦住吴局掏手铐的手:“吴局, 让他说。”她拦下吴局,抬头看着司机说:“你说你知道丢的那两孩子在哪?”
男人听完一愣, 随即说:“丢两个孩子?你胡扯!光是村头吴家就丢了俩,村尾的杜家也丢了一个,加上昨天去城里报案的, 至少四个人。”
周徽眉头一皱:“你确定?”
“我咋不确定,都一个村的,谁家少了几个人都知道。”男人梗着脖子说, 生怕周徽不信似的。
周徽倒没有不信, 但是警局的一帮警察瞬间炸了锅。
“四个人?怎么会是四个人?”
“昨天和缅方警察刚刚通过视频会议,明明确认就两个。”
周徽这个时候不得不开口了, 身子调转了个方向, 视线一压问到:“吴局, 给我们解释解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司机说出的那些话属实,那唯一的解释就是缅甸警方那边对他们撒了谎。
司机没必要对他们在这件事情上撒谎, 况且结合吴局刚才不合乎常理的反应,以及昨天在视频会议中吴局对于案件遮遮掩掩、模糊不清的态度,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
吴局被周徽盯着,两分钟后终于泄了气,点点头说:“没错,视频会议上,我是没说真实情况。”他叹了口气,接着说:“真实情况,比向公众公布的还要严重得多,四个孩子不见了,加上你们那里丢的六个,十个小孩,这么大的事,不敢给对外公布啊!你们不知道,我们这里情况复杂,武装势力割据各站一方,要知道闹出这种事,周围还不都得乱套了。”
一众警员听的直皱眉头,周徽面色不改:“跟我们也不能说实话?”
吴局一怔,随即“嗐”了一声,瘫坐进竹凳里说:“还不是鬼子母的传闻闹的。其实我们这边村寨,有时候丢个一两个人也很正常,跑城里打工了,或者是跟附近武装势力扯上什么关系,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丢的都是孩子,还都是五六岁左右的孩子,附近村的村民们就都传是鬼子母又回来了。”
“鬼子母?”
吴局叹了口气,给他们解释:“就是鬼子母神,又被称为欢喜母或爱子母,梵文音译为河梨帝母,护法二十诸天之一。”
鬼子母神他们都知道,在国内闽南一带,被供奉为送子神仙,但是在缅北地区,似乎又有另一种形象。
吴局接着说:“当地人很多信佛,佛教传说中鬼子母是吃小孩的恶鬼,又是送子神仙,但是本地人都知道的这位‘鬼子母’可不是佛教里的那位神仙,他是……”
“是恶魔!是恶鬼!”一旁坐着的司机突然神经质的大叫起来,吓得一屋子人一激灵。
吴局打断他:“够了!”
谁知道男人听了这句话,不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变本加厉的吼叫起来,声音中难掩惊恐:“我、我、我没骗你们,你们去问,你们去问!当地人都知道,是恶鬼,真的是恶鬼。警察大哥,你也是本地人,你肯定也知道,鬼子母,鬼子母他专吃小孩……”
“你给我闭嘴!”吴局厉声喝到:“你再跟我在这胡搅蛮缠,信不信我真铐你?!”
司机被吴局震住,瑟瑟缩缩缩回角落,闭嘴不说话了。
空气一时之间仿佛凝固了,气氛压到临界点。
周徽沉下一口气,一字一顿问到:“吴局,你们当地的鬼子母到底指什么?”
哗啦哗啦——
窗外,似乎起风了。
竹笆固定的门窗吹得直响,吴局跟着吹进来的风骨头一阵轻颤,似乎陷入了一段尘封多年的往事中,几分钟后,他重重叹了口气,语气沉重的说:“二十五年前在缅|北边境线上,有个很厉害的人牙子,只要他出手,就没有能逃掉的目标,因此令当地警方异常头疼,但却对他束手无策,早几年他在云南、贵州、广西做南路货,发了点小财。”
“什么是南路货?”小警察不解。
周徽给解释:“就是云南、贵州那一片的女人。”
“对,人牙子都有他们自己的叫法,云南、贵州、湖南、湖北拐来的女人叫南路货,四川、青海、陕西、宁夏的女人就叫西路货,本地的女人叫本地货,外地拐来的女人就叫外地货,有些暗语我们也摸不清。不过鬼子母拐的那些货……有点特别。”
周徽从吴局细微的停顿中听出来言外之意,当下一惊,已经说出了心中的猜测:“他只拐小孩?”
吴局点点头,眼底已经浮上一层肉眼可见的阴影,他说:“他不要成年女人,就要孩子,男孩女孩都要,从五岁到十五岁,只要还是雏儿,他就照收不误。他拐了那些十几岁的女娃娃,就卖到缅甸、越南的红灯区,那些几岁苞都没长全的,就更稀罕,他会把这些孩子高价卖给附近武装势力的头目,送进深山当中的村寨,供他们淫|乐。那些孩子很可能永远消失在大山深处,一辈子都没机会再走出来。”
所有人听的脊背发凉,无故生出一身冷汗。
周徽的视线没有从吴局脸上偏离半寸,她眉头紧皱看着他:“这个人一直没抓捕归案?”
吴局颓败的摇摇头说:“没有。”
二十多年前的治安可没有现在这么好,也没有如今遍地都是的监控、天眼、追踪器,也没有遍布生活每一个角落的互联网,能够迅速而准确的锁定嫌疑犯的信息、长相、常住地,实际上,那个时候,别说是缅北边境线上,就是平陵市,也经常出现丢失小孩的案件,市局那几年的卷宗,儿童走失案有上百起,除去报错案、报假案的,一年也高达几十起。
那个时候人牙子遍地都是,抓都抓不完,平陵市外来人口又多,很多时候防不胜防。
“那一年,我刚刚参与工作不到一个月,就被调去边境参与抓捕工作。”
吴局的声音显得一场沉重,他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一段他不愿意回忆起的往事。
吴局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二十五年前那个雨夜,瓢泼大雨湮没了天际,上峰一脸阴云的站在大雨里咆哮:“小吴,明天立刻出发,跟着你们队长把人给我抓回来。”
“当时的我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刚进警队一个月,每天跟着队长上街巡逻,今天抓捕游手好闲的街溜子,明天开枪当街阻止一场武装暴||乱,那时候我年轻气盛,觉得这种工作也蛮刺激。突然被上峰临时抽调,一纸批文派去跟踪一个人牙子,心理上还抵触了一段时间。
但是,随着案件的不断发酵,警方掌握的信息越来越多,我们发现,这个人牙子和我们以往碰到的那些都不一样,他狡猾,奸诈,残忍至极,甚至还懂得跟警方玩侦查反侦察的把戏,误导我们的视线,转移我们查案的方向,把我们耍得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即使当时我们和当地警方联手,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却始终没有将他逮捕归案。久而久之,当地流传出‘鬼子母’吃小孩的传言。但是,那个人牙子却在我们追捕期间的第二个月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从那之后,我们再也探查不到这个人的一点消息。”
“消失了?”周徽神经一紧,隐隐觉察到什么。
二十五年前,那个神秘的节点,一定发生过什么。
否则,向“鬼子母”这类穷凶极恶,利益至上的人牙子,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直接收手长达二十五年的时间。像他们这类人,和警察斗智斗勇这么长时间,尤其还始终处于绝对的优势地位,认为警方根本没有办法将他们抓捕归案,早就养成了一种赌徒心理,根本停不了手,危险性极高,就像是一颗埋在地下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炸。
突然之间洗手不干,这既不符合逻辑,也不合乎常理。
就像一个吸毒成瘾的人,从软性毒品一步步吸到海|洛|因、冰|毒,最后甚至需要注射才能满足达到高|潮,你让他一夜之间再吸回软性毒品,他回不去了。
很久之后,吴局的视线才缓缓从遥遥天际的回忆中拉回来,他手指伸进头发,使劲儿搓了两把才说:“二十五年前,我们没有把‘鬼子母’带回去,没有将他抓捕归案,但是同年的九月,也就是鬼子母消失前的一个月,佤邦山区发生了一件轰动一时的大事。
当时山区的一伙武装势力和警察发生冲突,残忍杀害了一名大陆来的缉毒警,他们把她的骨头一根根敲碎,把她的脑袋砸的稀巴烂,甚至寄出了她的肢体向警方示威。随后不久之后就遭到反噬,被两地警方联手直接围剿了他的大本营,在他的大本营里找到了两年前大陆丢失的四个孩子。没错,那个人就是瓦卡。”
吴局眼神复杂的抬起头,看着屋内十几位大陆来的警察,沉声说:“也就是从瓦卡被捕的那天起,鬼子母就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