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白低沉的声线再次在病房里响起, 这次是对周徽,她抬眸,一双深沉漆黑的眸子望向周徽。
“周警官如果不介意, 我也许可以帮助你们。”
说完,扬起一个笑容,朝周徽站着的地方走过去。
周徽并不介意她这么做。
喻白的专业她毫不怀疑,之前在医院的时候她已经在喻白身上感受到她对于刑事案件超乎常人的敏感。
对待江继文这样的人,喻白的方式也许更加有效,况且周徽也想亲眼见识一下喻白的能力。
这段时间从韩尉那里听到过太多喻白的过去, 两年前她在省公大教书的那段经历, 她和纪深之间那些拼凑不全的往事, 以及她处于灰色地带的身份和诡秘莫测的行踪,都激起周徽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
她不得不承认, 喻白确实有让人着迷的能力,她的神秘莫测,她身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对于周徽来说都有巨大的吸引力。
像是宇宙最深处的黑洞,漆黑一片,没有时间, 没有纬度, 几乎是最不合常理的存在,却偏偏闯入她的生命, 占据了她思想的重要部分。
江继文模糊的视线依然看不清走过来的人, 但是他的身体不易察觉的颤抖起来。
这个声音他不会忘记, 几个小时前这个声音的主人曾在昏暗的地下室冷冷的警告过他。
“我要你给警察说清楚, 两年前你们是怎么杀害邵源一家五口的……”
……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放过你……你有家人吗?”
……
“那么为了你的家人,最好照我说的去做。否则, 你知道我会怎么对付你。”
……
耳畔边不断回荡着喻白的警告,江继文没想到他们的下一次见面竟然会这么快。
喻白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床边,意味深长的看着床上的江继文,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江继文,再给你一次机会,5月17号凌晨一点半到三点半你在哪?”喻白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唇边扬起一个笑容,警告他:“江先生,你有两分钟的时间思考,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喻白这句警告单独听来并没有任何的杀伤力,但是这句话传到江继文耳朵里,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他在清楚不过喻白的意思,刚才在地下射击场,喻白说的已经足够明白,他一家老小的性命被迫放上赌桌,他不敢赌。
是人,就会有胆怯的时候,一旦对方的筹码大到压倒了你的心理预期,就会露出胆怯,这是人的通性,活在世俗里,心里总有那么些人和事割舍不掉。
任何事情,只要找准对方的弱点,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喻白就是算准了人性中那些无法摆脱的弱点,才能把江继文控制的游刃有余,她堵死了江继文的每一条出路,让事情的走向只能够按照她预想的方向走下去。
江继文沉默了不到一分钟,就开口了,他说:“是……那天凌晨……我没有在家看球赛……我和许文良在家喝酒。”
喻白很有耐心的接着往下问:“许文良是谁?”
江继文:“就是……前两天上热搜的……被害人。”
“你和他什么关系?”喻白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说:“或者我应该换种问法,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我没想杀他……真的,我当时就拿铁锹打了他一下……我真没想杀他……”江继文颤抖着说。
喻白轻笑一声:“不对吧,江先生,根据法医鉴定,许文良后脑上留下的凹痕,至少击打了十多次,你和被害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用如此惨无人道的方式杀害一个人?”
江继文硬着头皮说:“许文良……他威胁我,要……要把两年前,我们……我们六个人杀条子卧底的事情……抖出去……”
周徽:“!!!”
韩尉:“!!!”
韩尉忍不住惊到:“两年前?邵源?”
江继文认命的闭上了眼睛:“是,那个叫邵源的警察和他家里五口人是我们杀的。”说完,江继文突然睁开眼睛,发疯似的吼道:“许文良那个蠢货居然跑来跟我说,他要把我们当年干的事全都抖出来,是他逼我的,是他逼我的!”
周徽在旁边看着审讯过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样一问一答的审讯方式,像是把已知的答案往里填,她轻轻皱起了眉头,目光转向了喻白。
喻白眼底的颜色晦明不定,一抬眸,正好对上周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她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很有涵养的对周徽说:“周警官,接下来就是你们的工作了,现在我要回家休息。”
说完,一分钟都不多停留的起身往病房外走。
周徽紧跟上喻白,在病房门口拦住她,眯起眼睛看着她,说:“喻白,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喻白依旧对周徽扬起一张笑脸,面不改色的说:“当然……没有。”
周徽沉着脸说:“那你告诉我,今天晚上你去哪了?”
喻白收敛了点笑容,看着周徽的眼睛大言不惭的继续撒谎:“哈哈,我看周警官一个人削苹果削的不亦乐乎,不想打扰你,就下楼透透气喽!”
周徽:“…………”
喻白观察着周徽逐渐沉下来的脸色,决定再蹬鼻子上脸一下。
她不怀好意的朝周徽耳边靠了靠,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怎么?周警官想让我陪着?”
周徽气急败坏的一把推开她,看着她咬牙切齿:“喻白——”
“在,我在!”喻白靠在墙边笑着又补充一句:“下次周警官想让我陪着可以直说嘛!你的要求我不会拒绝的。”
周徽盯着喻白,烦躁的扯了扯衣领,骂到:“喻白,你他妈……”
喻白故作遗憾的看着周徽,眨巴眨巴眼睛真诚的说:“但是,现在不行,我累了,周警官,你会送我回家的吧!”
周徽:“……”
周徽本来想说的是,你是不是疯了,隔三差五的又抽风?
但话到嘴边,周徽只有些怒气的说:“医生没让你出院,你没事回家干嘛?”
“回家还要理由?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喻白无视周徽的怒气,继续嬉皮笑脸的说:“周警官,给你两分钟考虑时间,要不要送我回家?”
周徽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滚!”
喻白似乎还很高兴,冲周徽招招手,故作惋惜的说:“你错过了和我相处的机会。”说完,又笑着补充一句:“不过……你在我这永远还有机会。”
周徽:“……”
喻白又一次成功气得周徽火冒三丈,这段时间的相处,喻白早就摸清楚了这位刑侦队长的脾气,就周徽这个段位,根本不是喻白的对手,两句话就能让她瞬间炸毛,根本不堪一击。
摆脱了周徽的喻白,在医院门口叫了辆出租车,上车说了地名,就没再说过话。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稳稳停在纪家别墅的门前,喻白推开房门,把自己丢进沙发里,她没有开灯,坐在黑暗里。
只有落地窗外暗淡的月光,隐约投进房间的地面,给漆黑的房间添加上一些灰白的颜色。喻白看着正对窗子的方向,那棵已经枯死的桃树,她久久的看着,有点出神。
突然,安静的夜色中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紧接着两道明黄色的亮光透过大门的栏杆照射进来。
是赵敏来了。
喻白依旧在黑暗里坐着,没有起身,直到赵敏的电话打进来,喻白按了接通键,对着那头说:“你进来,门没锁。”
没一会儿,赵敏的身影就出现在院子里,她走的很急,推开房门,漆黑不见一点光的黑暗让她有点紧张,她对着黑暗的房间说:“喻白,你在吗?”
喻白伸手拉亮了沙发旁边的落地灯,暖橘色的灯光,并不很明亮。
她低沉的声音响起:“我在,你过来。”
听到喻白的声音,她放下心来,心里也随着暖橘色灯光的亮起,有了点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她朝喻白走过去,看到她坐在沙发里,脸上并无愠色,她大着胆子叫了她一声:“喻白。”
喻白淡淡开口:“我今天有点累了,就不倒茶招待你了。”
赵敏察觉到她今晚的状态的确不太好,听到喻白刚才在病房和江继文的对话,赵敏就有所察觉,周徽都能听出来不对劲,她当然也能听出来。
喻白没等赵敏回答,接着淡淡的说:“你是不是该和我解释一下,今晚的事是怎么回事?”
赵敏没有隐瞒,隐瞒喻白没有意义:“省厅的命令,我不得不执行……喻白,我们也是是想保护你。”
喻白:“我身边的保镖也是你找人换的?”
赵敏一愣:“你都知道了?”
喻白脸上还是喜怒不形于色,她轻声笑了一下,说:“你最近自作主张的次数越来越多。”
赵敏语气有点紧张,她说:“我担心你。”
喻白没有说话。
赵敏看着喻白幽深的眼底,不由得皱起眉头,第一次盯住她的眼睛,发出质问:“喻白,你最近精神状态怎么样?还在一直服用药物吗?”
喻白的目光终于带上些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