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芙蓉娇(GL)>第102章

  时素欢的手指蜷了蜷,又被一寸寸抚平。

  她心绪复杂,脑海里闪过一个个熟悉的面容,最后眉目间尽自变成了怨恨的模样。那怨恨的目光如刀一般剜过她的心,痛到麻木。

  她依旧闭着眼,那些日光被薄薄的眼皮笼罩,只剩下斑驳的光影,出口的声音破碎而茫然:“此刻与我说这些的……又是谁呢?”

  是拒霜。是芙蓉娇,是白染,还是东方染?

  指尖的手颤了颤,话语却依旧平静:“你想我是谁,我便是谁。”顿了顿,那声音低下去,恍若虚幻,“你如今得知这一切真相,迷茫自己不再是自己,我又何尝不是?我俩……何其相像。”

  拒霜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很深,隐在阴影处,眼角上残留着一丝未褪的酒晕。

  春风拂进来,带了些许夏日的灼热,却吹不散身上的凉意。

  她曾经是有着至亲疼爱,如众星捧月般的东方染,机缘巧合被荣雪宫收留,改名白染,小小年纪就在病痛折磨中长大,最后为了报仇化身欢凤楼里的芙蓉娇,在人情冷暖的红尘苦苦挣扎。

  最后才成为拒霜。

  偌大江湖,她一个人背负血海深仇在黑暗中踽踽前行,孤身对抗一个如日中天的门派,她不能做自己,否则这一切将无以为继。

  她没日没夜的练剑,在雨里,在风中,即便累得像是要死去,也不能倒下。又一次又一次磨去指尖厚茧,掩盖这份不能示人的隐秘,十指连心,磨至血肉模糊,连筷子都拿不稳。

  拒霜望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时素欢,垂下眸,掩了万千心绪。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对方心情。

  自己本想将伤害降到最低,即便她恨,也不用面对这修罗般的场景。

  还不如让对方恨。

  如今却是恨不得,爱不得,在两相矛盾里苦苦翻腾。

  便是天塌了,也不过如此。

  念及此,拒霜眉目间涌上一抹叹息,稍纵即逝。

  “好好休息。”拒霜见对方回避着自己的视线,终于收拢了掌心,重新掖于锦被之下,直起身来。

  “醒了?”

  门外不知何时站着玉华,难得焦虑地来回踱着步,见拒霜出来,才猛地停了步子,神色紧张问。

  拒霜点了点头,将门关好。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玉华想要故作轻松地去扯折扇,却发现翻了头尾,又慌乱地倒过来,仿佛不敢置信般,又问,“她当真是玉姨的女儿?”

  “大概罢。”拒霜迈下台阶,淡淡道。

  “可她长得与我并不像。”玉华忍不住道。

  拒霜抬眸瞥了玉华一眼。

  对方身穿一件天青色锦袍,外面罩着绣了金丝的紫色外袍,头戴玉冠,整个人贵气逼人,一看就是从小在蜜糖和金勺里喂大的,与房间里躺着的时素欢并无半分相像。

  又怎么可能像呢……

  那人何曾过上半分锦衣玉食的日子?眉间以往倒是有几分傲然风骨,如今却尽自被她摧毁,只剩下残破飘摇的茫然。

  拒霜深吸口气,没有应话,兀自往前走。

  玉华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你要看便自个进去看。”拒霜头也不回,“只是她如今遭遇种种,怕是短时间内没认亲这个心思。”

  “我知道……”玉华摸了摸鼻子,望了紧闭的门扉一眼,刚提上来的气又瞬间泄了下去,“罢了,我晚些等她好点在看罢。此事尚未确定,我也不敢擅自告知爹爹,怕他空欢喜一场。”

  何况认不认还不一定。

  如今玄剑派有这一遭,与他玉府可脱不了干系。

  当初机缘巧合之下护佑风潇等人入府躲避坤龙教的袭击,餐间拒霜那簪子递过来的时候,瞥见上面玉家特有的标志,他勉强才按捺住了神色。

  那簪子是东方染出生时,玉姨赠予的贺生之礼,格外贵重,即便二十年过去了,依旧温润如新,他眼光何其毒辣,一眼便瞧出来自玉家之手。

  待夜深人静,他便立刻去了拒霜的院子,对方早已静候着他。也是那一夜,他得闻了所有隐秘。

  玉家财力雄厚,应允了青凌堡相延锋的要求,助他登上堡主之位。与之交换的,自然是拉拢青凌堡,成为拒霜的助力,保她此行无忧,也同时召集江湖各位人士,届时在玄剑派做个见证。

  拒霜不仅要让玄剑派赔命,还要让他们在江湖坏尽名声,以慰在天亡灵。

  想到这,玉华愈发胆怯,只望了一眼紧闭的门,就握着折扇匆匆离去了。

  房间里。

  时素欢听到门扉合上,才缓缓睁开了眼,眼角通红,澄清的眼眶里蓄满了泪,却没有落下。

  她只是死死咬着牙,唇和脸一样白。

  唇齿间的血腥还未完全散去,不过已经淡了许多,似乎有人在睡着的时候一直在给她擦拭,又喂了不少清水润唇,并没有如何干渴。

  几乎没多久,房门就被敲了响,丫鬟端着一碗药进了门。

  药碗旁还放了几颗蜜饯。

  时素欢却并不动,也没抗拒,宛如行尸走肉一般,面无表情地将药喝了下,又重新躺回床上。

  丫鬟想要嘱咐的声音一滞,怔了怔,什么也没说,端着空碗和蜜饯出了去。

  也许是知晓自己不愿见她,拒霜好几日没有出现,进出的只有伺候她的眼生丫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处事却细致妥帖,不喜言谈,倒是清静。

  大多是时候,时素欢都在发呆。

  脑子了像是装满了东西,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装。

  中途黑阎罗倒是来了一次。

  她身上是永远不换的黑衣,姿容飒爽,捏着银针给她疗伤。

  黑阎罗自是没有丫鬟那般听话,下针的间隙不忘调侃道:“还伤心着呢?”

  时素欢本就与她不对付,如今更是爱答不理。

  黑阎罗早就料到一般,自顾自道:“你这也是命途多舛,要我说,那时候乖乖呆在荣雪宫多好,眼不见为净。现在可好了,两边不讨好。”

  时素欢连眉都不曾皱一下。

  黑阎罗睨她一眼,啧了一声:“怎么,装活死人呐?”顿了顿,俯下身去,轻声道,“你不想知道玄剑派现在怎么样了吗?”

  闻言,时素欢终于有了反应。

  她的眸色终于晃了晃,随即缓缓转过了头,望向黑阎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