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好笨,如果她聪明一点,如果她早发现一点,会不会……

  倚狐忽有些不敢去想了,这些日日夜夜,她总是在自责心灵上对沈音的冒犯,可分明沈音未曾觉得她冒犯,她以为的一厢情愿,原来是两情相悦。

  那是否沈音也曾在无数个深夜悲戚倚狐的不肯逾越。

  她怎么就这么笨呢,她们没有血缘,也并非至交,沈音一次次舍命护她,不是情又是什么,倚狐想到了惊落村里沈音与她说过的话。

  “倚狐,我不想深究你的来历,但你要答应我,不要突然消失。”

  “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沈音担心她消失,她担心沈音入魔,同样都源于对彼此的在意。

  倚狐双眸中的杀意在一点点加重:“你为什么要蛊惑仙师入魔?”

  那双眼眸似要将莫天机千刀万剐,只是她如今狼狈的样子,让莫天机感受不到半分威胁,莫天机当真不将她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唯一有所忌惮的沈音已经陷入了阵法中,莫天机摸了摸嘴,他凝望着玉凝笙,只是淡淡地应着倚狐:“因为她会给我造成威胁,我那好徒儿是我见过天资最高的人,好到会让身为天才的我都嫉妒的份上,没趁她小杀死她是我留下了隐患,如今的她羽翼已丰满,不先拖住她,我还怎么抓笙笙呢。”

  他认可了沈音的天赋,眼眸里装满了玉凝笙的倒影,玉凝笙没有理会莫天机,她宽慰着倚狐:“师娘,入魔没有那么可怕的,君姐姐说入魔只是放大心中的恶和欲望,师父心里对我们没有恶,是不会伤害我们的。”

  倚狐是不能接受沈音入魔,可她早就想好了沈音入魔后,她该如何选择,她并不在意沈音会伤害她,她只是自责因她沈音陷入了险境,也恨莫天机蛊惑了沈音。

  “笙笙,绝杀阵只能活一个人,她们会围攻仙师的。”

  玉凝笙朝着绝杀阵里看了眼,虽是血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可她还是坚定地告诉倚狐:“师父那么厉害,她们加在一起也赢不了的。”

  多年不见,莫天机倒是有些看不清自己这便宜外孙女了,危机即将到来,她居然还能对他视若无睹,在那里安慰倚狐。

  莫天机对倚狐并无兴趣,虽说蜉蝣化形的诱惑很大,但就在刚刚孟祀就已经传音叮嘱过他了,不能动倚狐,他的目标只是玉凝笙。

  再拖下去,难免要成隐患。

  莫天机朝着玉凝笙伸出了手:“沈音的确会出来的,但在她出来以前,你得跟着我走了。”

  他笑的十分和善,就连手掌看上去都有几分暖意,就像他不是来抓玉凝笙的,而是来接玉凝笙回家一般,玉凝笙揽着倚狐躲开了莫天机伸过来的手:“你是坏人,是你杀了阿娘!笙笙不会跟你走的!”

  她记得莫天机,亦或者可以说不敢忘。

  玉凝笙至今也清清楚楚记得白如雪死时的场景,就是这个人的剑穿透了白如雪的心脏,可她不能报仇,因为眼前这个人是白如雪的阿爹。

  在白如雪的记忆里,莫天机虽然不是好人,可他是对白如雪最好的人。

  提到白如雪,莫天机脸上的笑容再难以维持,他抓狂地凝视着玉凝笙,眼眸一瞬间就凶狠了起来:“不,你才是坏人,是你杀死了如雪,如果不是你非要来的这世上,若不是她要守护你,她根本就不会死,她乖乖地做宗主的女人,一起都不会发生。”

  “是你,是你让我失去了女儿!”

  玉凝笙轻轻咬着唇瓣不敢吭声,她也曾经设想过一次又一次,如果没有她,白如雪是不是可以活得好好的。

  她挣扎着将唇瓣咬出了血,终于是有了声音:“不,你们要杀笙笙,阿娘想让笙笙活着,笙笙不可以死的!”

  “呵呵……”莫天机低笑两声,儒雅的外壳竟是变得扭曲起来,他朝着玉凝笙扑了过去:“这可由不得你!”

  玉凝笙还护着倚狐,自是不敢硬扛,她慌忙朝后退,可莫天机身上的气势太过骇人了,玉凝笙间恍惚间,见到了那一剑刺穿白如雪心脏的场景,她呼吸一紧,连四肢都像是变得有些僵硬。

  儿时的无能为力再次涌上心头,她居然会将莫天机畏惧到不敢冲着他出手,眼看着他就要握住玉凝笙了,忽然两青袍挡在了玉凝笙跟前。

  那人正是沈月华和风灵鸢。

  沈月华终于从害沈音入魔的痛苦中抽身而出,她拦住了莫天机,莫天机嘲讽的笑在唇边扩散:“仙灵宗的宗主什么时候也会保护妖魔了?”

  “笙笙不是妖魔。”

  “哦,你睁大眼睛看看,她如何不是妖魔?”听着沈月华的回答,莫天机指尖有淡淡的血丝飘起,那血丝速度极快,一瞬间缠绕住了玉凝笙的手腕,霎时间玉凝笙竟是在眼前变成了一具骷髅,骷髅的骨头大都是黑色的,唯有脑骨渐渐是正常的白骨。

  自来唯有妖魔的骨血才是黑色,沈月华一瞬间呆住:“笙笙……”

  她从不知玉凝笙的来路,更不知她阿爹是何人,白如雪不肯说,她也不能追着问,玉凝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魔,可眼前的那一身魔骨又不像是有假。

  莫天机一瞬间就看到了玉凝笙身上已经变白的骨头,他怔愣着:“你的魔性怎么会变少。”

  她是祭品,祭品的魔性变少,对于魔宗的人来说自然不会是好消息。

  莫天机的术法维持的时间并不久,但已足够许多人看清了,沈月华犹豫着,风灵鸢气恼地独自挡在了玉凝笙和倚狐跟前:“沈月华,你对善恶的定义到底是什么?笙笙一件坏事都没做过,只因这身魔骨,你就不肯救她了,那些人妄图杀害倚狐,还想将仙灵弟子赶尽杀绝,你却护着她们,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风灵鸢从未与沈月华发过这般大的脾气,沈月华微微一愣,她指向玉凝笙,眼眸中有片刻的犹豫:“可她是魔……那些人都是盟友,眼下魔宗围攻狸山,我们应该大局为重。”

  “沈月华,师尊是教过你要以大局为重,可师尊那般护短的人,你怎么……”风灵鸢恨不能撕碎沈月华的的头颅看看里面究竟都是些什么,她咬着牙关道:“分明你当宗主以前还有几分血性的。”

  她还记得从前狸山历练的时候,争夺莲台的时候,沈月华宁愿坏了规矩也要替她挡下灾祸,她也不知究竟是宗主的位置压垮了沈月华的血性,消磨了沈月华护短的心。

  风灵鸢坚定地将玉凝笙护在身后:“你不护,我护!”

  随着风灵鸢话音落下,道道剑气已经朝着莫天机逼去。

  而风灵鸢手中的流年灯已经幻化做了只金娃娃,金娃娃跳到玉凝笙跟前,扬起小胸膛:“小笙笙放心,流宁会跟主人一块保护你的!”

  阿阮她们也纷纷上前,拦在了玉凝笙跟前。

  她们也看到了玉凝笙的魔骨,只是她们的行动已经表露了自身的态度,映桃更是大着胆子质问了沈月华一声:“宗主,在您的眼里,规矩还有宗门地位都重要,难道不要紧的只有弟子的命吗?”

  仙灵的规矩向来很严,沈月华的宗主做了千年,虽是做的不算好,但很少会遇到人反驳她半句,长老都很少,更别说是弟子了,沈月华面对映桃的质问,有些不知所措,她轻笑一声,满心悲哀:“你们好像都比我会当宗主,那为何要让我来当呢?”

  见她情绪不对,南延连忙说道:“宗主,我们无意冒犯,我们只是不想外人伤害笙笙。”

  她们纷纷朝着莫天机涌了过来,在风灵鸢的带领下,争先恐后地加入了保护玉凝笙的队伍中。

  就连药宗没有离去的冬弘都带着他最亲近的那些个弟子加入到了保护玉凝笙的队伍中,冬弘不过外人,竟是都在守护玉凝笙,虽然冲着的可能是沈君兰的面子。

  不过这些年,玉凝笙在仙灵倒是与每个人都相处的很好。

  她们都好,唯独她不好。

  沈月华朝着玉凝笙走进,玉凝笙和倚狐竟是同时朝后退了一步,那里一个是她师姐的女儿,一个是她徒儿,她们都在此刻疏远了她。

  她没办法去责备她们,是她的犹豫让她们每个人都对她失望了。

  “笙笙,倚狐,你们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这话似乎是明知故问的,她们的眼神分明都在告诉她,她就是错了,还错的很离谱。

  玉凝笙没有吭声,倚狐倒是说了句:“宗主是不会错的。”

  她喊她宗主,而不是师尊,大概真是寒了心。

  可她并非毫不在意她的伤痛,倚狐这个徒儿虽是看在沈音面上收下来的,可早在她决定收倚狐入门的时候,她们的师徒名分就定下了。

  倚狐是她第一个弟子,她是在意她的,若是真的不在意,她不会将静姝留给她的金鸾火种送给倚狐,若是不在意,也不会在进狸山后,第一时间来找她。

  可她也是矛盾的,她偶尔会因沈音过分在意倚狐而不高兴,并非嫉妒,只是觉得她坏了沈音修行。

  她从小就非常相信静姝所说的话,静姝说过,沈音是她们当中最有可能成仙的人,从小她就非常崇拜沈音,几乎仰视地看着沈音,她是希望沈音能成仙的,倚狐的到来似乎毁掉了这些,可……她从未问过沈音想不想成仙。

  她只是自己觉得沈音该是位仙人,她的想法是不对的。

  沈月华从小就很乖,她似乎习惯了去听话,听静姝的,听沈音的,听白如雪的,她耳根子是软的,心也是软的,所以她会把自己的命分给风灵鸢,所以沈音要收倚狐进仙灵,她会成全她。

  可她最大的缺陷似乎也是太听话了,她需要别人告诉她下一步该如何做,哪怕不告诉她如何做,也该告诉她什么是对的,所以她将仙灵每条规矩都记得很牢,在很早以前她就靠着规矩办事了,但从前静姝在时,无法拿定主意的时候还可以问。

  后来静姝消失了,帮她守着宗门的只有那些规矩,她迂腐古板,眼里只有规矩,规矩以内的事她都愿意向着自己人了,规矩以外……她也并非不向着自己人了,她只是不知如何处理才是对的。

  比如收徒虽有违规矩,但仙灵之前虽没有收妖入门的先例,但也从未说过不能收妖物进门,所以她收了倚狐,可仙灵向来以扶持正道为己任的,除恶扬善,与魔势不两立的。

  按着规矩来,她应该是没错的。

  可她们都在用行动告诉她,她错了。

  沈月华身上具备仙灵历任首席长老该有的品质,良善仁慈,知退让,还将仙灵的每个人的性命都放在心上,只是这些放在宗主身上就显得优柔寡断,没了气势。

  沈月华凝视着两人,竟是从她们身上看到了另外两人的影子,她苦笑连连:“你的眼神分明是在说我错了,或许我真的不合适做宗主吧,白师姐,沈师姐都比我合适的,莫天机要是不叛逃就好了。”

  原本就是她不合适的。

  她眼里似乎有悔意,玉凝笙看着她:“宗主若是一开始就帮着师父要个公道,就不会让莫天机有机可趁了!”

  沈月华微微一怔,她轻轻摇头,满目挣扎:“眼下魔宗围攻狸山,理该先共御魔宗,我若在这个节骨眼非要讨个公道,到时候造成了惨重的损伤,岂不是逼着那些宗门记恨仙灵。仙灵身为天下第一宗,理该制衡修仙界,而不是制造纷争,师尊,师尊是这样嘱托的,仙灵的规矩都写好了,要以大局为重。”

  玉凝笙觉得沈月华看着情绪并不太对,她皱皱秀气的眉头:“宗主不是有破例收过师娘做弟子吗?”

  “笙笙你不明白,收徒只是小事,眼下这事太大。”

  她总有话可以拿来拦玉凝笙,玉凝笙有些气恼:“她们害人在先,想杀尽仙灵弟子在先,却连歉意都没有,那我们为何要原谅她们?魔宗围攻狸山又如何,我们仙灵弟子个个实力都不弱,若真到了无法收拾的场地,我们起码能够保全自身,保证仙灵弟子全身而退!记恨?她们做错了事还要反过头来记恨我们?而且记恨我们又能如何,大不了第一宗的虚名不要了,谁要是不服就打上仙灵啊,以我们仙灵的实力难道不能打到她们服气!”

  “宗主究竟是不信自己的实力,还是不信我们仙灵的实力?”

  她竟是还不如个孩子有气魄,沈月华摁着眉心,发出低闷的笑声:“你们都比我合适当宗主的,为何,为何要将仙灵留给我呢?”

  沈月华呢喃自语的片刻,人已经冲了上前,她眉尖浮起来一层寒霜,腰间的百花链抽了出来,眼眸里渐渐多了些寒光,漫天的白色花瓣落了下来,美景里藏着滔天的杀意。

  她要杀莫天机!

  倚狐和玉凝笙都有些意外,倚狐轻轻抿了抿唇:“笙笙,你真厉害。”

  她是由衷地夸奖,她甚至觉得玉凝笙刚刚要是来的早点,她能当场就把沈月华骂醒,也就没了沈音入魔的事。

  想到沈音,倚狐心口又是一疼。

  绝杀阵还是看不见战局,眼前的战势倒是拉开了。

  沈月华挥出的光刃都是冰蓝的,就像是一道道冰刃,刮破血肉连血脉都会随之凝结一般,莫天机原是在风灵鸢和仙灵三十几名弟子,再加上药宗十几名弟子一同围攻下还能游刃有余的,可沈月华加入后,他直接被逼得连连后退,他不甘心地擦了擦脸颊处被落下的花瓣刮伤后流出的血:“百花链又没认你为主,你为何可以将她的力量用到堪比静姝的份上!”

  沈月华默不作声,她下手越来越凶狠了,百花链朝前挥出,竟是一瞬就挂住了莫天机的脖颈,只要一用力,莫天机的脖颈就会被拽断。

  莫天机一惊,化作一团黑雾挣开了百花链的束缚,轻轻啐了口血沫出来:“倒是没想到你也成长到了此等境地了,当年就应该把你的根骨换给如雪。”

  沈月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倒是

  在沈月华出手的瞬间,映桃冬弘她们纷纷退了下来,饲柔原是没帮上什么忙的,她身上有伤,强烈的奉献精神抑制了伤痛,此刻退了下来,一身伤痛再次浮现,越发无力对抗寒意,她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好冷,好冷!”

  她胳膊上落下了片片白色花瓣,竟是硬生生将胳膊划开了,渗出来些血珠,血珠遇到花瓣竟是在她柔软的胳膊上凝结而成了片片霜血花,饲柔瞬间想起来一路上在冰凰上的伤心事,悲悲戚戚地直掉眼泪:“宗主她怎么把一身灵力练成了一身寒霜,这也太冷了,莫天机还没死,我就要被冷死了。”

  映桃抓着她远离了战场,斜了眼她:“你的萤火丹呢?”

  饲柔连忙找着萤火丹吃了,这才敢放心观战,她忽的朝着倚狐看去:“倚狐师侄,你是怎样说服你师尊出手的?”

  倚狐指了指玉凝笙,根本不是她说服的,而是玉凝笙。

  她无心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绝杀阵的动静,空荡荡的衣袖随风而摆动,倚狐的身体早就到了承受的极限,只是她不敢将目光从绝杀阵上移开。

  沈音还没有出来。

  倚狐知道沈音很厉害,可里面的人太多了,那些人一定会围攻沈音的。

  耳边的声音开始一点点变轻,眼前的血雾越来越多,飘洒而来的血雾渐渐遮挡了视线,倚狐的眼前再看不清一物,可血雾里有淡淡的香味令她心安。

  她嗅得出那是沈音身上的味道,一双手慢慢摸到了她的脸,温热的鼻息落在了她肌肤上,她没有声音,可倚狐已经知道,她是沈音。

  “仙师。”她急切地伸手去触碰,可视线被遮挡,就连身体也无法动弹。

  幽静到只能听到那微微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倚狐有些担忧:“仙师,你是不是受伤了?”

  “倚狐。”眼前的一切渐渐明亮了起来,她在血雾中将沈音慢慢看清,她身上都是血,一身青袍变做了血袍,柔白的肌肤也染了血色。

  脸上似乎被划伤了,血珠正滴滴答答朝着下落。

  她双眸血红,不再平和不再清冷,更没有了温柔,唯有贪欲。

  她的手拽着倚狐,用力地捏住倚狐的胳膊,眼里有渴望:“倚狐。”

  “仙师,你受伤了。”倚狐想要抬手,可她的身体完全不能动,只能看着沈音离她越来越近。

  那是她曾过去的朝思暮想和爱之不得,可沈音居然主动靠近了她,倚狐能感受到那过于滚烫的鼻息轻轻吹过脸上细小的绒毛。

  她呼吸紧了紧,有些慌乱地捏住了左袖,她还未曾适应沈音眼里的贪欲,可她的视线舍不得从沈音身上移开分毫,唯恐她就这样从眼前消失。

  当欲望和恶意都放大后,沈音不再像是那高高在上的神灵,或许她从不是的,只是她偏执以为。

  沈音的视线微微低着,她看着倚狐空荡荡的衣袖,终于是伸出手摸到了空荡的衣袖,轻轻掀开,眼眸里的杀意更重。

  “仙师……胳膊会长出来的。”倚狐也是想到了自己的那过于强势的自愈能力,这才能肯定地告诉沈音,只是沈音没有理会她,她还是望着那空荡荡的衣袖。

  “仙师。”她又唤了句沈音,沈音一把的手紧紧拽着倚狐的左手腕,她摸的到那深刻的伤口,更可能感受到凝固的血痕,她忽的将倚狐拽进了怀中。

  沈音身上分明都是血,却没有沾上倚狐半点,她的掌心落在了倚狐发间:“我是不是要失去你了?”

  她呼吸间甚至嗅不到那该有的血腥味,唯有那熟悉的冷香味,她的怀抱是冰冷的,不似从前温暖,可倚狐只觉得有暖意顺着心的位置爬上了眼尾,她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眸望着沈音:“仙师,我永远陪着你,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依旧虔诚温柔的语气,哪怕她是魔,倚狐还是那个最忠实的信徒。

  只是如今的倚狐敢露出她那点卑微的心思,她发现她可以动了,指腹微微上移,拉住了沈音的衣角,她早就想好了,哪怕是一块死的结局,她都是愿意陪伴沈音的,又怎会因她入魔就疏远她半步。

  沈音望着那依旧虔诚的眼眸,满是坚定的脸,缓缓执起倚狐的手落在心口:“这里的欲被已经控制不住了,你再引诱我,心魔会作恶的。”

  恶,可沈音分明对她依旧很好。

  倚狐还未有所反应,已经被沈音咬住了唇。

  很香,只是有淡淡的甜味弥漫。

  倚狐愈发确信莫天机所说全是真的,沈音真的喜欢她,她的心中的贪欲被放大后,被倚狐占住的那一角越发巨大,欲望再也藏不住。

  如果这就是沈音所说的恶,那么她心甘情愿。

  只是沈音松开她的很快,沈音像是忽的清醒了一般,她松开了倚狐,凝着倚狐脸上已经生了春色的薄红,一点脂红爬上了指尖,沈音不自觉地将发烫的指尖微微蜷起藏进了手心里。

  沈音就算是入了魔,还是会自责唐突的人。

  她呼了口气,肩上的紫玉鞭朝着倚狐飞了过去,紫玉鞭刚刚靠近倚狐,温舒就从里面钻了出来,一口咬在了倚狐手背上,浅浅的咬劲逼得倚狐原本的伤口再次落了血,温舒吞下一点倚狐的血珠,原本有些透明的灵体竟是慢慢变做了实体,她再次化作了紫玉鞭,只是这次落在了倚狐的肩头。

  刚刚的一幕分明是灵识认主,可温舒为什么会成为灵识呢?紫莺去了哪里?紫玉鞭不是沈音的吗?

  倚狐微微张口,可她一句话还未说出口,沈音居然是在她眼前开始慢慢变淡,倚狐着急地想要去拽住沈音,可入手的是冰凉凉的珠子,翠绿的珠子,她是认得的,这是她的灵元。

  沈音将她的灵元还给了她。

  这一刻,她似乎是要失去沈音了,倚狐朝前奔出一步,只是那满是伤疤的腿,仅仅是朝前一步就费劲了全力,她一个踉跄跌了下去,却被温柔的一道灵力扶住,没有重重地摔下去,那道力托着她的身体,让她坐了下去。

  她分明还对她温柔,却想着消失,倚狐咬住唇瓣,黑羽鸦般的睫毛沾上了泪珠,眼角落了洇红:“仙师,你就算不要我了,我还是会缠着你的!”

  就算她此时无力留下沈音,可总有恢复的一天。

  “我非神灵,你也并非神灵,我既入魔,你身为仙灵少宗主理该杀我,而非陪我。”

  沈音的声音慢慢飘远,就连气息都消失。

  倚狐再难在血雾中嗅到一丝清香,她想过会陷入两难,没想过沈音会离开。

  她忽的明白了,她从不是因为信奉神明,而敬仰沈音的,而是因为沈音像神明,才会虔诚以待,分明彼此垂爱,却反而更远了。

  唇边还有沈音落下的余温,似梦,不真。

  眼前的血雾慢慢散开了,她重新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那绝杀阵已经消失,只留下满地的尸体,支离破碎的断肢,散落一地的法器早就失去了原本的锋利,那片尸海中没有一个会喘气的存在。

  伤她的所有人都死了,包括药宗的那些人,冬弘没有为盟翼他们掉下半滴眼泪,他看着那具具破碎的尸首,感叹一声:“沈长老真厉害。”

  可,沈音还是受伤了。

  她伤的到底厉不厉害,倚狐也是不知,她掌心紧紧握着灵元,恨不得将这颗被抛弃的灵元就此捏碎。

  倚狐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她浑身上下只剩一条左臂能使上力气,刚刚站稳就像是要摔下去,玉凝笙原是扶着她的,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倚狐竟是离开了视线。

  眼前也被血雾遮掩,她猜到是沈音,所以没有上前。

  此刻血雾散去,不仅沈音没了踪影,就连沈月华风灵鸢和莫天机都没有了踪影,玉凝笙快步上前搀扶住了倚狐:“师娘,师父呢?”

  倚狐虚弱至极,六神无主,她下意识握住了玉凝笙的手腕:“笙笙,仙师走了,她不要我了……我们去找她好不好?”

  她的悲痛被玉凝笙打断:“我们该去哪里找师父呢?”

  “仙灵引路,仙灵引路一定可以找到仙师的。”倚狐微微抬起左手手腕去摸伴生石,她只剩下一只手,还没剩多少力气,刚刚摸到伴生石,那块伴生石竟是与她的灵元一起脱落,掉落下去,顺着地面滚了好几圈。

  一双手着急地朝着倚狐的灵元伸出了手,倚狐一脚踩在了那双手上,那是刚刚还在跟着冬弘一同保护玉凝笙的药宗弟子,那药宗弟子不满地叫道:“小姑娘,我们都舍命护你,不过一颗灵元,你倒是都舍不得了!”

  他们药宗富裕,灵元虽然稀罕,但这些天才弟子手里人人都有,他只是看这灵元滚到了脚边,这才想捡的。

  他觉得玉凝笙小气,但玉凝笙只是朝着他手背又踩了一脚,这才弯腰捡起伴生石和倚狐的灵元:“灵元我不稀罕,但你要是动我师娘的灵元,我会杀了你。”

  她师父都丢了,不能再没有师娘了。

  冬弘听闻那是倚狐的灵元,连忙责备地瞪了眼那位弟子:“我们药宗又不缺灵元。”

  那弟子小声嘀咕一声:“蜉蝣的灵元还是头回见呢。”

  冬弘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他的嘴,朝着倚狐笑了笑:“倚狐道友,他乱说的。”

  其实倚狐很清楚,药宗的人与仙灵弟子不同,他们虽然帮了她们,但不见得跟她们有什么感情,更多的是药宗的三股势力,他们这些人站了冬弘这一方。

  他们或许也有的人对她有贪图,只是有冬弘管着,不敢动手罢了。

  倚狐并不在意这个,起码现在都还是盟友,她只是伸手去拿玉凝笙手中的伴生石,玉凝笙也没有继续跟他计较,她只是将倚狐的灵元强行打入了倚狐体内,这才哄着她说:“师娘,你受伤了,你别动,笙笙来找。”

  时间还真是奇妙的,玉凝笙刚遇上倚狐的时候,总是倚狐在哄着她,如今她长大了,倒是颠倒了过来。

  倚狐点点头,眼巴巴地盯着玉凝笙的手,此刻的倚狐真的很像只被遗弃的小动物,无比渴望着得知主人的下落。

  玉凝笙连忙摸出了伴生石,靠着沈音以前送她的小玩意,在倚狐眼前施展了仙灵引路术。

  当然,沈音既是要走,就不会留下痕迹,伴生石的光亮起又黯淡,甚至连一个方向都没有指出,她彻底消失了。

  一同黯淡下去的还有倚狐的心,都是她无用才会留不住沈音。

  她不顾身上的疼痛,跌跌撞撞朝前而去,玉凝笙一把抓着她的手:“师娘。”

  映桃快步上前,竟是朝着倚狐后脖颈打去,倚狐竟是就这样倒了下去,玉凝笙连忙半抱住倚狐:“映桃姐姐,你怎么打我师娘!”

  “少宗主身体早到极限了,到处都是魔宗的人,她这样去找沈长老,那就是送死。”

  玉凝笙原是想生气的,只是眼下映桃说的十分有道理,她们其中最强的沈月华和风灵鸢追着莫天机不知去哪了,倚狐此刻伤的这样重,要是乱跑,她也没有信心能够护得倚狐周全。

  她没有反驳映桃,准备弯腰将倚狐背起,目光却碰到了倚狐肩上的紫玉鞭,她对紫玉鞭自然不会陌生的,看到紫玉鞭后,她下意识要找墨瑟的影子,却看到尸海中平德寿胸口插着的灵力耗尽的废剑,就是墨瑟。

  墨瑟已毁,那小舒呢?

  她和温舒可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虽然温舒永远那么小,但她们也还是要好的玩伴。

  玉凝笙摸到了倚狐肩上紫玉鞭,她拍了拍紫玉鞭,眼前出现的却不是紫莺,而是温舒。

  玉凝笙这才发现温舒的灵识靠近倚狐看上去会更实一些,这显然是已经认主的表现。

  半神器换主,往往是灵识会陷入沉睡很久后的事了,可因紫玉鞭是换了灵识,温舒没有陷入沉睡,反而是直接认了倚狐为主。

  可她又为什么会成为紫玉鞭的灵识呢?

  看到玉凝笙的那一瞬间,温舒眼眶里含了热泪,她可怜兮兮地走上前,拽着了玉凝笙的衣角:“笙笙,小舒没有阿娘了。”

  紫莺原是恶灵化作灵识,只有灵不剩魂,既然不会再死一次,没有了的意思,难道说是消散了?

  绝杀阵里竟是已骇人到了如此地步,就连半神器的灵识都消亡了?

  玉凝笙不敢相信,在她心中那嚣张跋扈的恶灵紫莺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她还扶着倚狐,自是不能蹲下身去,只能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温舒的脑袋:“小舒,绝杀阵里发生什么了?”

  温舒感受到玉凝笙掌心的温度,情绪忽的就崩溃了,原是轻轻拉拽着玉凝笙衣角的,此刻竟是变做了抱着玉凝笙的腿,瘦小的身躯抽抽搭搭地哭泣着:“我们在绝杀阵里遇到阿爹了,阿爹他暗算小舒,阿娘……阿娘和阿爹同归于尽了,紫玉鞭残存的灵识力量救了小舒,阿娘说让小舒跟着沈长老,可是沈长老也不要小舒了……呜……她让小舒留下来保护倚狐姐姐,可是沈长老杀了那么多人,一定会有很多人追杀沈长老的,她分明更需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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