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 虞岁会发现当初这些自以为独一无二的忧愁,实则只是青春期普遍的阵痛,王可的这些话针对的不单是她,更是她这个年纪的群体。
他们有自卑也有自信, 有或高或低、或中二或现实的逆鳞, 有被人关注的渴望, 也有藏在人群之中的需求。
王可的那番话就像是网,撒出去, 能捞上来一网兜的愿者上钩。
但对于现在的虞岁来说, 她已经对号入座,将王可的这番话视为圭臬,视为王可了解自己的实证,视为王可关注自己的实证,并将说出这番话的王可,视为可交心的知己。
她确实困惑。
她以前觉得和唐伏雪离婚, 就能摆脱这被人摆弄的命运, 但梦里的情景,又让她觉得她是被唐伏雪惯坏了,就算离婚了又怎么样?她接下来的伴侣就一定比唐伏雪好吗?又或者她一辈子不结婚,来换取她想要的自由?
但这份自由, 唐伏雪也给了她, 她离婚还有必要吗?
这些是不可能拿去问唐伏雪的,王可立马就成了她的询问对象。
“我最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虞岁翻卷子的手速慢了下来, 她思来想去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含蓄不露真相的, 把这件事换一种说法说出来,最后又叹了口气, “我就是...忽然获得了某项权利,不知道该怎么用。”
“你所有的权利都是你生下来应得的。”王可语气一顿,神色严肃,“你该不会是被谁PUA了吧?”
“PUA?”
王可点点头,再次一本正经问道,“他让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喜欢你、关心你、在乎你了吗?”
虞岁想了想,摇了摇头。
唐伏雪对她就像是照顾小朋友,所以她应该算不上喜欢,这应该就是自己作为唐太太的一项...权益?
王可上下打量了虞岁一眼,“那他应该也没有把你锁起来,不让你见人。”
是啊,不仅没锁,还带着她去玩车来着。
“那他会说一些贬低你,让你觉得自己不好、觉得自己了他就没办法活的话吗?”
这次虞岁回的迅速又坚决,“没有,她老是夸人。”
王可“噗嗤”一声笑了,“行吧,我瞎操心了,你直说吧,你获得了什么权利?”
离婚权,虞岁心说,“就是...三年后可以离开现在住的地方,而且和他们断绝关系的权利。”
王可揉了揉额角,皱着眉道,“我晕了,你这不是被赶出家门吗?你管这叫权利啊?”
见虞岁还认真点头,王可头更大了,“那你为什么这么希望离家出走啊,和家里人吵架?”王可灵光一闪地,“和你那个姐姐合不来?重组家庭?”
重组家庭...这么说也算凑合能解释,虞岁没否认,王可便觉得自己看透了。
重组家庭、家庭不睦、青春期叛逆,王可抿着唇,出了口气,“其实吧,合不来也可以分开住,但是断绝关系就没必要了吧,毕竟长辈的意见也是要考虑一下的。”
虞岁考虑了,所以她巴不得自己离婚,好气死虞科,但这种事又不好对王可讲,就只能说,“我离家出走是为了自由。”
说罢,虞岁心里闪过一抹尴尬,这话听起来多少有点假大空,不过王可半点没觉得不对,而是紧跟着道,“可是你家里人给了你这项权利的同时,不就证明了你是自由的了吗?你想要的已经有了啊,为什么非要断绝关系证明呢?”
“因为还有不想要的啊!”虞岁回道,“不断绝关系,就没办法把不想要的摈弃掉。”
“可你离家出走就能摈弃掉了吗?”王可反问,“我不知道你不想要的是什么,但是你自己想想,你和家里断绝关系,你不想要的就不存在了吗?你拥有的,还能接着拥有吗?到时候你什么都没了,后悔还来得及吗?”
虞岁觉得王可是有一把子写“劝学”的本事在身上的。
虽然两个人说的不算一档子事,但道理总归是那么个道理。
到时候什么都没了,后悔还来得及吗?
周五回家的路上,虞岁更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现在的处境,就好比是古代嫁到王公贵族家里的小姐,夫婿上进体贴、夫家家境优渥,但这任何一点,都没办法证明古代的女子是在自由开放的环境里长大。
什么皇后王妃,公主小姐,她们看似比同时代的女性幸运,但也都是受到封建的礼教压迫的人,自始至终,得益的从来都不是她们。
哪怕到了这个时代,他们也是被Alpha制定的规则约束,她的错不是嫁给了唐伏雪,而是错在了是个Omega。
她不想要的也不是婚姻,而是身为Omega,注定被当做附庸的人生!
所以和唐伏雪离婚没有用,她当然也不会觉得解脱,因为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她想跳脱出去,就像古代的女子想要逃脱她们的命运一样艰难。
拦住她们的不是皇宫的围墙,拦住虞岁的,自然也不是唐家的围墙!
虞岁觉得自己醍醐灌顶,但她还没觉得无力和困惑,她只惊叹的觉得自己能想到这些简直算得上伟大!
虞岁晕车,之前从来不在车上低头玩手机,但这次她亢奋的厉害,并且迅速把自己的感想记录了下来,发给了王可。
王可还没回消息,唐家已经到了,虞岁暂时把这件事跑到了脑后,因为孙姨说,唐伏雪今天从安全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