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昏暗, 旗袍被重新叠整齐摆在炕沿。
路婳浓躺在靠近柜子的一侧。
米来慢吞吞的换了睡衣,又扔给路婳浓一件儿刚刚洗过的毛衣。
“晚上冷,你穿这个睡。”
路婳浓伸出手勾了一下那毛衣, 手攥着毛衣一角问米来:“你要我穿衣服吗?”
“嗯。”米来喉间艰难的挤出了个字。
米来从没觉得这个小炕有这么大过,她知道路婳浓就躺在另一侧, 但感觉却像距离自己特别遥远。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十点半。
有飞蛾扑火。
也有循着光亮寻过来的人类。
穿白毛衣的路婳浓挤进了米来的被窝, 手搭在米来的腰间。
“晚上别玩儿手机,睡觉。”她说。
米来听话的放下手机, 然后心脏砰砰直跳。
声音大到路婳浓一定听得见。
路婳浓抬头轻声问她:“怎么心跳这么快啊?”
米来苦笑了一下,她往墙边蹭了一下,“没有啊, 你听错了吧?”
路婳浓不按套路出牌,她直接趴到米来的胸口去听。
手也不老实,它跳一下, 她的手指就在米来的胸口轻轻点一下。
酥酥麻麻的。
米来受不了,推了她一下, “我,我紧张。”
“你紧张什么?”路婳浓坐起身笑着问。
自己的毛衣套在路婳浓身上,松松垮垮的, 衣领直接露出了半个圆滑的肩膀,在月光下显得特别诱ꔷ人。
米来抖着手帮她抻了下衣领。
路婳浓手搭在米来的咽喉处,手指戳她的下颌问她:“真睡觉?”
米来点头,一把搂过路婳浓,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咬牙切齿的说:“你给我老实一点, 听到没?”
路婳浓笑着抬起头亲了一下米来的鼻梁。
米来一骨碌翻到她身侧, 不吱声了。
任凭路婳浓的手从自己睡衣下摆滑进去, 摸摸这里,揉揉那里。
那手再想往下滑的时候,米来快准狠的握紧了。
“睡觉,不然我就连夜送你回去。”她闭着眼睛说。
路婳浓气鼓鼓,“米来,你不要后悔。”
米来攥着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抱到自己身上,手抚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有规律的拍她。
于是气呼呼的小兔子被拍乖顺了,小脸侧着趴在米来的右肩,问她:“那什么时候可以?”
“上清北吧。”米来绷着脸说。
“你不爱我。”路婳浓一字一顿地控诉。
“为什么?”
“人家都说爱是干柴遇见烈火,一碰就着。你不碰我,我碰你你也不着。”路婳浓越说声音越小。
这事吧,米来没法说。
这个时候她才承认,大十几天的姐姐也确实是姐姐,想的比自己深远的多。
路婳浓自己趴着「大肉垫儿」舒舒服服的睡着了。
米来却开始无助的数羊。
失眠这件事对米来来说很陌生,她间接的体会了路婳浓平日里的痛苦之后,就更加心疼路婳浓。
快清晨的时候她才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着,身边的人又开始不老实。
不是拍拍她的脸,就是捏她的鼻子。
等她被憋醒的时候,生理性的大口吸了一口空气,然后路婳浓的唇就跟着贴过来,和她接了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吻。
米来喘着粗气问她:“你怎么醒这么早?”
路婳浓指了指屋外,“奶奶回来了,我听见开锁声了。”
米来吓的直接跪在炕上,紧张的小声问:“她回来了你还敢亲我?”
路婳浓笑:“没进来呢,好像和舅舅在院子里说话。”
米来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又摸了摸路婳浓的脸,“你继续睡,我出去看看。”
路婳浓不同意,她指着自己的脸对米来轻轻点了几下。
米来看她,“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黏人?”
路婳浓笑:“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于是,米来跪在路婳浓身边轻轻的亲了一下她的脸。
路婳浓软声软语的问她:“这个毛衣也能送我吗?”
“可以。”
米来先去厨房点了炉子,等炉子着起来后才出去找奶奶。
披上羽绒服外套推开小屋的门,一股寒风吹过来,米来狠狠打了个哆嗦。
李强看到她,向奶奶指了指门口。
奶奶转身,对着她自然的笑了一下:“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早餐。”
米来往屋里指了指:“浓浓也在呢。”
“好。”奶奶笑着进了屋。
米来拿起门口摆着的大扫帚,二话不说的先扫了院子里积了一夜的雪。
李强靠在窗边,给自己点了根烟。
烟雾袅袅升起,李强突然叫了米来一声:“米来。”
米来在院门口回头:“啊?等会儿说行吗?我这马上扫完了。”
李强朝她抬了抬下巴。
把雪扫到院外,再统一的推进排水沟。
米来甩了甩手后把扫帚重新堆在门口。
搓着手站在李强身边问他:“啥事?”
李强给她递了根烟。
米来皱眉,“我不抽烟啊,你想啥呢?”
李强还是把那根烟放到了米来的手里。
“你先拿着。”
米来指间夹着那根烟,不知道李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朝李强摊了下手。
李强吐了一口烟圈,是个花活。
“米来,你今年多大了?”他突然很认真的转头问她。
“十八。”米来莫名其妙的答。
“十八了,是大人了。老太太不让我和你说,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
“等下,”米来转身把烟放到窗台上,自己坐在那破沙发上仰头看李强:“好事坏事?”
李强弹了弹手里的烟,烟灰随着寒风飘了几圈儿后落在地上。
“胰腺癌,能治,但是前期手术没个几十万下不来。老太太说不治了,把你托给我,还说米东发不是个东西,以后他要是敢回来麻烦你,就把他打一顿扔出去。”
米来眨了眨眼,莫名其妙的对他举手:“你说我奶奶得了癌?”
“嗯,在医院大厅,老太太还要给我跪下,让我一定要管你。”
米来仰头看了看天,雾蒙蒙的,不见太阳。
“几十万?你那儿能匀出来多少?我给你打欠条。”米来站起身,哆嗦着手掏出手机。
李强嘴叼着烟,把她的手死死按住,“我没那么多钱,修车行也是租的,不能退,退了你小王哥他们几个就没地儿去了。”
米来转身,透过窗玻璃看屋子里路婳浓正笑呵呵的围在奶奶身边摆桌子。
她捱着墙根儿慢慢蹲下身,李强也跟着蹲下,他死死捂着米来的手晃她:
“我是这么想的,我手里现在能拿出二十万,再找人借一借,先让老太太把手术做了。
之后的化疗呢,我去接几个KTV赚点儿快钱。你要是这学上的没啥意思,就,就下来帮我吧。”
米来抬头问他:“奶奶吃去痛片是不是因为这个病?”
“嗯,她也是知道不对劲儿了,自己去的医院。昨天出了结果,才给我打的电话。”李强看着她说。
米来往自己的肺里狠狠吸了几口凉气,眼泪在眼眶里绕着圈儿,最后还是重重的砸在雪上,雪会化开。
“舅,你说,人活着就是要承受一波又一波的苦难的吗?”
李强换了个手夹烟,他也仰头望天儿,“不知道,反正,凑合活着呗。事儿来了,躲也躲不了,迎着上再回头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米来伸出手指蹭了下自己的眼底,又问他:“出去混,是不是得抗揍啊?”
李强笑着推了下她的头:“决定了?”
“嗯。”米来站起身,“奶奶只有我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没钱治病在炕上慢慢疼死。”
人都是在一瞬间长大的。
米来觉得,她的那瞬间大概就是此刻了。
抹了眼泪进去和奶奶路婳浓吃了一顿和和美美的早餐。
李强还自己喝了几盅白酒。
吃完了早餐,李强和路婳浓争着洗碗。
米来叫路婳浓,“走,我送你回家。”
路婳浓眼神躲了一下:“为什么?不是放假了吗?”
奶奶也接话:“就是,不是放假了吗?不急着回家。”
又转头问路婳浓:“浓浓,旗袍你试了吗?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有的话奶奶现在帮你改。”
路婳浓朝奶奶乖巧的摇头。
米来却强硬的把路婳浓的外套往她身上披,又站在门口催她:“快点儿。”
路婳浓嘟嘟囔囔的不乐意。
自己拿了个袋子装旗袍和毛衣。
路婳浓出了屋子后气愤的问米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凶?”
米来看了她一眼,把装旗袍和毛衣的袋子放到小摩托前面的筐里,自己上车后回身拍了下车后座:“上来。”
路婳浓上车后问她:“你到底怎么了?”
米来回身把路婳浓的脚放在踏板上,直接骑着小摩托出去了。
小摩托没在前面绑一些挡风的厚布,风一吹到脸上,像小刀拉着疼。
等红灯的时候,米来回身,把路婳浓头盔上的塑料罩放了下来。
路婳浓手顺着她的衣服摸进去狠狠掐她腰上的肉。
米来在速度和寒风中才有空思考,她和路婳浓又该何去何从。
到了地方,路婳浓自己下车。
又绕到车头拿了旗袍和毛衣。
米来抱着手臂,腿支在小摩托两侧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路婳浓站在车头处瞪她。
米来看着她笑。
路婳浓又仰起下颌气冲冲的问:“到底什么事?吃饭的时候就看你不对劲儿。”
米来朝她挑眉,“我不想念了。”
“什么?”路婳浓惊讶。
“我不想念了,没意思。毕业一个高中文凭和初中文凭也没什么区别。”米来说。
路婳浓定定地看米来,然后她绕过车头,走到米来身边向她张开双臂:“过来,姐姐抱。”
米来不好意思的推了她一下,“你不骂我啊?”
“骂你什么?”
“没出息什么的呗。”米来用手抠仪表盘缝上的雪,手伸不进去的时候,把钥匙拔了出来,用钥匙往里伸。
路婳浓收起手臂又问了她一遍:“到底什么事?”
正常情况来说,影视剧里的男女主应该是瞒着对方,来他个误会七八集再破镜重圆什么的。
但米来对路婳浓很坦诚:“我奶奶得了癌症,能治。就是缺钱,我不打算念了,想和我舅弄KTV去。”
路婳浓后退了一步看她。
米来继续笑,“后悔问我了吧?那旗袍你可得收好了,万一我奶奶…”
“呸呸呸,快。”路婳浓抓着米来的衣领,强制她呸了三声才放手。
米来笑着呸完了,问路婳浓:“你能不能快点儿好?我也想找姐姐撒娇,”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限定词,“撑不下去的时候。”
路婳浓叹了口气,那气随着风慢慢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