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陵·南——
知县与指挥使按照章直的嘱咐运来了城防营守城的火.药并亲自前往墓中问安。
知县身着官袍,恭敬的站在石门前合袖弓腰道:“大人,火药已经全部运来了。”
章直身心俱疲的趴在门后“你命火.药营的人计算好可以炸开石门的量世子与我都在里面,若炸门出了差池尔等定也逃脱不得。”
“是是。”知县用袖子擦拭着冷汗。
“大夫找了没有?”章直又问道。
“全城的名医都在永兴陵外侯着了,伤药也也一并备着还有大人所需的食物和水。”知县回道。
受困的章直如今最渴望的便是一口热食与茶水,他已困在此地将近两日石门封死了出路,人力又无法撬开,与其等死,倒不如炸开一博。
“好。”章直道,“若我成功出去必向监国为你请功。”
世子与护陵使遭困,永兴陵前又遍布士卒的尸体,知县已经不再想功劳之事只求不要天降灾祸于己身了“只要大人与世子能平安出来,这都是下官的应该做的。”
说罢知县退出永兴陵“请大人与世子退远一些。”随后便命士卒将火·药搬运进陵内。
有火.药营的总旗与百户熟知火药威力抬头远观了一眼永兴陵迟疑的说道:“石门所在位置虽不深却也在永兴陵之内末将看其构造多以土、石为梁柱,一但其中一处炸开,恐会殃及整座陵墓,搞不好会使整座永兴陵在短时间内坍塌。”
百户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于是有些犹豫,“大人,这永兴陵为历代君王所祭奠,在百姓心中尤为重要,若是一旦炸陵,上面要是问责,这该如何是好?”
“若是被京中那四姓知晓是咱们炸毁了永兴陵…”
百户的话提醒了知县,万般犹豫下,他看向指挥使问道:“永兴陵历来被那几个世家守护,这可怎么办?”
忙活半天的指挥使坐在地上,擦着热汗道:“炸也不是,不炸也不是,世子和护陵使都在里头呢,一个是监国大人的义女,安国公府的接班人,一个是金海都督的嫡长子,章都督可是监国的心腹,哪一个出了事我们都担待不起。”
“若上报朝廷呢?”知县问道,“请监国大人来定夺此事。”
“巩县离广安千里之遥,即便是八百里加急也需要三日来回,章大人与世子已困多日,不吃东西倒是能撑几天,但不喝水…”指挥使否定道,“等朝廷降下指示,恐怕就来不及了,况且章大人还在催促。”
知县心一横,说道:“是章大人吩咐我们炸的陵,诸君适才都随本官进去了,也都听到了章大人的吩咐。”
“是。”
“这是章大人的意思,若出了事,咱们如实回报即可。”知县道。
“此事仍要上奏朝廷。”指挥使添道,“上奏也要,炸陵也要,两不耽误。”
“对。”知县点头,而后挥了挥手,“你只管炸开那门,我即刻去信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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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关触动,厚重的浇浆墓墙向两侧打开,门后并没有河流,可见那水声是自更深的地下传来。
庄严的墓室门呈现在二人眼前,石砌的墓室,上面雕刻着九龙纹,与前面经过的所有都不一样,石门厚重,单单是外层都显得极为恢宏,重新修建的墓室并没有扩大面积,门外也没有设置机关,“永兴陵外陵那些机关,寻常人是进不来的吧。”萧念磁侧头盯着金海棠,眼里似有光芒,“我们一路到此,绝非侥幸。”
金海棠走到厚重的墓室大门前,上面依旧雕刻着擅闯者死四个字,“这道门,如果没有足够多的火.药,恐怕没有办法可以打开。”
“陵中用火.药,岂不是自寻死路吗。”萧念慈说道,“帝陵上面的封土一旦坍塌,后果不堪设想。”
金海棠从怀里拿出刚刚在艮岳寻到的玉,恰与那墓室门上留下的孔相合。
萧念慈惊讶的看着,“果真是钥匙。”她匪夷所思的看着金海棠,“你…”
金海棠没有说话,只是沉了一口气用玉钥匙将石门打开。
轰~
沉重的石门在齿轮转动的牵引下慢慢打开,墓室内一片阴暗,金海棠举着火把小心翼翼的进入。
四周墙壁上有已经熄灭的烛灯,火把刚探入内,便发现了两尊静置在中间的棺椁,棺椁上空的顶端雕刻着盘龙,盘龙嘴中还含着一颗月明珠,但因数百年之久没有受到太阳的滋润,月明珠早已变得黯淡无光。
墓室内除了月明珠与帝后的梓宫便再无其他,与传闻中的陪葬无数出入极大。
金海棠举着火把走到两副梓宫前,而身后的萧念慈看着头顶的月明珠早已呆滞住。
因空气进入墓室,使得棺椁上的经幡开始产生变化。
金海棠举着火把,不敢有接下来的动作,萧念慈站在她的身后,回想着入陵时她的一些举动,尤其是破解字阵的那句诗词与她的问话。
人真的能够转生吗?
有太多的疑问压在她的心中,越接近答案,她的呼吸便越发沉重。
金海棠将火把挂于墙上,走到圣祖皇帝的棺椁前,抬头看道萧念慈,“棺盖上的经幡已经腐化了,恐怕开棺之后,也会如此。”
萧念慈抬起头,三步并作两步的小跑上前,试图阻止金海棠。
两副梓宫都没有用金钉,只要用力便能推开棺盖,金海棠看出了萧念慈眼里的犹豫,所以并没有着急推开,“最后看一眼吧。”
萧念慈站在梓宫底下,心里充满了犹豫,金海棠便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萧念慈心中想起一问,她开始变得迷茫,喃喃自语道:“我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害怕答案是错的吗,害怕再一次失去,一切又回到最初。
“是虚幻还是现实,总要打开一看。”金海棠道,随后伸出双手手脚并用,奋力将棺椁推开。
一股寒风从墓室门外卷入,吹落了那本就腐朽了的经幡,萧念慈下意识抬起手遮挡,可当她放下手看向棺椁时,却发现棺内只有一幅画与帝王的冕服,冕服未见腐朽,但却不见尸身,这让二人感到十分怪异。
画的旁边还有一个红木匣子,保存得十分完整,但当金海棠拿起那幅画时,却因接触了空气瞬间腐朽。
此时的巩县再次被乌云笼罩,明明是白天,但永兴陵的四周却变得阴沉无比,忽然天空一道闪电劈下,将墓门前立着的石像劈毁,弄得墓前人心惶惶。
经过一夜休息的萧瑾披着一件妇人的大衣走出木屋,看着前方永兴陵的乌云压顶,她深深皱起了眉头,“永兴陵…”
“您不能出来的。”买药回来的小姑娘看见萧瑾走出了木屋,便上前拉着她往回走,“娘嘱咐过了,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吹风。”
萧瑾只得返回木屋,小姑娘提着几包药,一边准备熬药一边说道:“今天城里好像有大事要发生。”
“大事?”萧瑾询问道。
“平常城里只有城防的兵与衙门里的人巡逻,今天突然多了许多穿甲胄的士兵,卖药的大夫说是朝廷调来的边军,好像要抓什么人。”小姑娘道。
萧瑾紧紧锁起眉头,“边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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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室内,二人没能看到画,萧念慈一把夺过,但卷轴已经腐化不堪,她盯着空荡荡的棺椁,“不可能啊,难道魏王打开了棺椁,将帝后的尸首运走了吗?”
“不可能。”金海棠否定道,“死后开棺,动其尸身,是大忌,除非帝陵走水时,棺椁被撞开了,永兴陵曾走水两次,仁孝章德皇后皇后生前就有一次,所以也不是不可能。”
没有找到画像也没有见到尸身的萧念慈便将希望寄托于另一副梓宫内,笃定道:“手炉就在仁孝章德皇后的梓宫内,与之陪葬的,还有圣祖送给她的三千副画。”
金海棠转身走到棺椁前,再次用力将仁孝章德皇后梓宫上的棺盖推开。
帝后棺椁比寻常人之棺要大上许多,因此可以存放不少陪葬品。
仁孝章德皇后的棺椁内,与萧念慈所说一般无二,里面摆满了画轴,地陵曾经走水,故祎衣内的尸身已经腐朽,如今只剩一副枯骨,周身满是陪葬的画卷,怀中下腹位置,双手还抱着一只完好无缺的铜炉。
萧念慈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从仁孝章德皇后手中拿走了铜炉。
紧接着便有两行泪珠顺着她的眼眶流下,萧念慈紧紧抱着铜炉跪倒在地,她低吼着说话,连声音都变得十分沙哑,“我知道你是谁,她的气息,我怎可能忘记,也不可能认错。”
时间仿佛在此停止,金海棠呆站在棺椁前,通红的双眼盯着枯骨一栋不动。
除去灰尘的铜炉,随着时间变化而产生了铜锈,但里面的刻字依旧清晰可见。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你若不是她,如何能开启这座墓室,又如何知晓这炉底的刻字。”萧念慈侧头,颤抖着问道,“又岂会问我轮回之说。”
金海棠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拿出了其中一幅并没有因接触空气而腐朽的画卷,她沉了一口气,缓缓将其打开。
尘封数百年的古朴书墨气息扑面而来。
…
干元十一年春,帝后携儿女同宗室姊妹吴国长公主及其女宜春县主卫甄于禁中后苑踏青,帝命翰林图画院侍诏许崇矩作画。
后苑里搭起了帷幕,干元帝与皇后及吴国长公主静坐其内把话家常。
“今年的气候比去年冷了不少。”皇帝在一众姊姊跟前将一件裘衣披到了皇后的身上,又嘱咐众人,“司天监那边说今年可能一整年都要比以往冷些,诸位姐姐也要多多注意。”
“官家从来都是细心的,我等好生羡慕皇后殿下。”吴国长公主道。
“想来诸位姐夫所做,也不比官家少,姐姐们又何须羡慕呢。”皇后说道。
“舅舅。”说话间,帐内走进一少女朝皇帝极亲切的喊道。
“甄儿,不得无礼。”吴国长公主训斥道。
“是。”宜春县主卫甄只得福身行礼,“宜春见过官家、皇后殿下。”
“无妨,今日踏青本就是家常,无需在意这些繁琐的礼节。”皇帝罢了罢手,旋即抬头看着叫唤自己的外甥女,“一眨眼,甄儿都长成大姑娘了。”
“大姑娘又如何,也是不让人省心的,马上就要双十了,妾替她细心挑选的夫婿她是一个都不肯嫁。”吴国长公主无奈道。
“女儿瞧不上他们,为何要嫁?”卫甄理论道。
“你这孩子。”吴国长公主轻斥。
皇帝听后笑道:“不嫁就不嫁,咱们卫家的女儿该是如此傲骨。”
“平日里她就是被惯坏了的,官家还纵容她。”吴国长公主道。
“二姐姐,幼清倒觉得官家不是纵容,子女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人生在世不称意之事太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仅这一条便要压垮多少人,男子还好,妻可再娶妾也可多纳,可妇人却要从一而终,一错便再无回还的余地。”萧皇后于一旁说道。
吴国长公主长叹了一口气,“妾倒不是急着想将她嫁出去,做长辈的,哪能陪伴一辈子呢,只望在将来我百年之后,还能有个人照顾她。”
萧皇后轻轻摇头,“有心人难寻,照顾什么的,这世间唯有自己最可靠。”
画上的人物很是传神,尤其是画师特意给了帝后主笔的描绘,使得人物生动逼真。
金海棠不敢置信的盯着画中人,然当萧念慈再看到画时,却发了疯似的一把抢过,随后又打开了几幅,可每一幅画内的圣祖皇帝,除了年岁变化,容貌几乎没有太大的改变,她慌张的说道:“不可能啊,我不可能认错的…”
而后她侧头,死死盯着金海棠,欲摘下那张面具,“为何不敢示人。”
金海棠便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一双红色的眼睛怒目而视,“发什么疯!”
但萧念慈的容貌,就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让她心底一颤。
“凭什么?”被握得疼了,萧念慈泪如雨下的嘶吼着,“我替你守了二十余年,凭什么你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她仍旧相信自己的直觉,便想将所见到的答案略去。
“我不是她,”而后,金海棠缓缓摘下面具,“也不是这画中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转世的容貌不会有变化(除非有所变故哦)
萧:“你女儿把你的尸体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