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去大半个月,越瑾璃伤势渐好。期间,慕辰安虽对她有求必应,但到底还是有所克制。
“师父。”
这天,越瑾璃在帐外活动,正巧见慕辰安经过。
“我看你快好得差不多了。过几天……我就派人送你回京吧。”
慕辰安言语看似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多么不舍越瑾璃离开。
“回……回京?你要我回去?”
越瑾璃心中刺痛,难道她们真的再无可能吗?
“外面冷,你赶紧回营帐里吧。”
说罢,慕辰安转身离开。
“我从江南孤身而来,不是为了让你派人送我回去的!”
尽管如此,慕辰安并未停下。
“慕辰安,你若是再敢往前一步,日后有你后悔的!”
这是越瑾璃第一次直呼她名讳,慕辰安闻声虽是一愣,可依旧狠心继续向前走去。见此,越瑾璃深吸着气,下定了决心。既是这样,那她今日不妨就主动一回,无论成败,也算了无遗憾了。
“我让你站住,你听见没有!”
越瑾璃疾步追上慕辰安,抽出藏于袖中的匕首抵在她心口。
“你……”
“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站在你面前,听我把话说完。那日京中,你说你喜欢我,可却从未问过我的心意。如果你当时……当时哪怕多问我一句,我……说不定我就会求你留下。”
“我以为……你会厌恶我……”
听闻越瑾璃此言,慕辰安也不知自己是否该惊喜,总觉眼前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我若是厌恶你,又何必从江南千里迢迢来寻你;我若是厌恶你,又何必千方百计地靠近你。因为你,我心思郁结了大半年,就连三岁小孩都能看出我有心事;因为你,我在石龙镇差点就死了一回;还是因为你,我不得不违心在花楼与那些女人周旋。你知不知道我这一路过来受了多少罪,京城难道不好吗?我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那还不都是因为我也喜欢你!现在你居然要把我送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委屈……”
说着,匕首从越瑾璃手中滑落,泪水亦从她脸颊滑过。她紧紧抱着慕辰安,哪怕之后等来的是拒绝,她也不愿放手。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尽管怀中依偎着的就是思慕已久之人,可慕辰安仍觉此刻如梦一般虚无缥缈。她从未奢求越瑾璃会回应自己,如今哪怕这一切都是梦,她只希望自己能永远留在梦中。
“你看什么呢?”
萧焱原要去寻越瑾璃,却见莫逸宏正在帐外看着什么。
“就是师徒俩叙旧而已,没什么好看的,快走吧。”
“我是来找她的。”
“人家忙着呢,你一会儿再来吧……”
莫逸宏话未说完,就立刻将萧焱强行拉走。
也不知过去多久,越瑾璃哭声渐止。她在慕辰安身上蹭了蹭,而后又将其一把推开。
“看什么看,你还想看我哭死不成?你该干嘛干嘛去!”
如此,两人关系已不似从前,日后该如何相处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而越瑾璃此言不过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
慕辰安见她这般虽是愣住,但随即喜笑颜开。可这却苦了军中的其他将领,前几日见慕辰安还是面色阴沉,今日不知怎的就一脸喜色,心里不免发慌。
当天午时,越瑾璃正于帐中沉思。
“在想什么呢?”
“想你……什么时候回来……”
今时不同往日,因为有了可以明目张胆记挂之人,外出处理军务的慕辰安归心似箭,眼看只剩下些琐事,便立刻甩给部下处置,自己则是提早回营。
“是吗?”
“你靠得太近了。”
见慕辰安欺身过来,越瑾璃哪经历过这个。她羞怯后退,直至退无可退,只能将头瞥向一边。
“我们还有比这更近的时候。”
感受着颈间传来的湿热气息,越瑾璃的心跳得越发厉害起来。眼下她只觉浑身火烫,那脸上、耳根恐怕已红成一片。
“你们……在干什么?”
听闻萧焱声音,慕辰安迅速回身坐正,视线虽看向别处,但那声干咳还是难掩尴尬。
“没……什么,就是……眼里进沙子了……进沙子……”
越瑾璃单手覆脸,试图遮掩她此时神情。
听越瑾璃解释似乎合理,但萧焱仍觉得帐中气氛莫名怪异,可就是说不出到底怪在何处。
“上午来找你,但听说你俩在叙什么旧,现在两碗并一碗,喝吧。”
“我觉得……”
“你敢觉得?”
“不敢不敢,马上喝。”
不愧是萧焱,在胁迫越瑾璃这方面一直有着极深的造诣。眼下越瑾璃哪敢废话,即便药再苦,也不由分说立刻端起一饮而尽。
“那还差不多。”
目送萧焱离开后,喝药的后遗症开始显露。越瑾璃口中虽已麻木,但因苦味刺激,仍有作呕之感。
“你倒是听他话。”
尽管知道越瑾璃与萧焱是自幼好友,可慕辰安见她如此顺从,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我这叫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医者。”
“今日上午,你拿匕首指着我,那我算什么?”
“嘶……咳咳咳……”
慕辰安一语致死,引得正在喝水缓解的越瑾璃咳出了眼泪,好一道送命题。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在我心里是最特别的。”
“当真?”
“比我真心还真。”
“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要躲?何况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不是吗,璃儿?”
“这……”
第一回 听慕辰安如此唤自己,越瑾璃浑身一颤,再见她靠近,本就红烫的脸颊现在更红了些。
“王爷,安南国使者已到,莫将军请您前往主帐议事。”
“知道了。”
见眼前好事再次被打断,慕辰安压在心底的火立刻蹿了上来,她言语间渗着恼怒,使帐外传话之人不由冷汗直冒。
而越瑾璃倒是很快镇定下来,更是悄悄松了口气。毕竟这亲密举动她也没个经验,一时间难以招架。如此,也算有个得以喘息的机会。
至于那安南国使者前来的原因,还得从越瑾璃带回的布防图说起。正是因为有了那份图纸,大越军队一路南下,势如破竹。直至兵临都城,那安南国国主才不得已暂熄野心,派出使者前来求和。
戌时,两方因议和条件尚未谈妥而一直僵持不下。越瑾璃于帐外听着激烈争吵,不时徘徊。
“你怎么在这?”
实在受不了帐中烦闷的莫逸宏打算出来透气,正巧撞见越瑾璃也在。
“听说安南国派使者过来,怎么还在吵?”
“谁都想多捞点好处嘛,不过安南国现在耗不起,不用等明早,她们肯定会妥协的。今晚天气不错,我们走走吧。”
“你……有心事?”
两人并肩走着,可莫逸宏却一直沉默不语,似是心事重重。越瑾璃没想到,自己也有问别人这话的一天。莫逸宏看向越瑾璃,神情为难,犹豫良久,但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是不是……喜欢……女子……”
越瑾璃闻言心惊,当即停下脚步。她与慕辰安才刚在一起,难道这么快就要人尽皆知了?
“其实也没什么,你不用这么紧张。”
莫逸宏见越瑾璃反应,心中便有了答案。
“你……怎么知道……”
“我原来从没往那想过,直到今天看见你们两个……就大胆猜测。难怪你之前总拒绝我。”
莫逸宏也是今天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此前慕辰安对他总是冷眼相待,为什么她二人相处之时总有些难明的气氛。这都是因为她们早已暗生情愫。
“拒绝你不是因为我喜欢她,而是我对你真的没有男女之情。你现在……还好吧?”
看莫逸宏那样子,八成不太好。越瑾璃开始后悔明知故问,还特意戳人伤口。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一点都不好。不过这也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而且我说过,等哪天亲眼看着你喜欢上别人,我自然就会放手。”
越瑾璃确实没错,不过如此情境下还是不由生出几分愧疚来。
“你不用这个样子。现在话说开了,我反而好受些。”
见越瑾璃神情,莫逸宏自然知晓她心中所想,倒是安慰起她来。
“这天底下喜欢男子的女人多的是,你一定会遇到一个真心喜欢你的。”
“我知道,她们才不会像你这样眼瞎,白白错过我。”
“我……话也不能这么说……”
若是在以前,为了照顾莫逸宏情绪,越瑾璃自然会顺着他的话说。可如今情形大不一样,中午被慕辰安致命提问的阴影仍在心中。即便眼下慕辰安不在周围,越瑾璃也时刻保持着求生欲望。
戌时末了,正在帐外等候的慕辰安见越瑾璃与莫逸宏一同回来,却是面色平静。
“他知道了。”
见慕辰安并无声响,越瑾璃先开了口。
“知道什么?”
而越瑾璃突然说出那四字,倒让慕辰安有些不明所以。
“我和你的事。可不是我告诉他的,是他自己猜到的。”
“那挺好,以后他就不会缠着你,别人也不会再误会你们。对了,有件事要和你说,我可能得离开一段时间。”
“离……你要去哪?”
这才见面,怎么就要谈分开的事。越瑾璃心中失落,神情委屈地看着慕辰安。
“这个还不能告诉你,不过我会赶在安南国使团到这之前回来。”
今日派来的议和使者不过是进行口头协商,当她们将详列条件的书册带回由安南国国主亲自盖上大印,两国之间的协议才算成立一半。
之后安南国还得派使团前来上呈书册并如数交割约定赔偿的城池、钱粮等,待一切确认无误,协议才算最终完成,而大越也才算正式接受和谈。
“什么时候走?”
“今晚。”
一刻钟后
“璃儿,你能松手了吗?”
越瑾璃抬头,幽怨地看着慕辰安好一阵,才勉强撒手。
“你走吧,别回来了。”
“那我可真不回来了?”
见越瑾璃侧过身去,慕辰安饶有趣味地调笑道。
“你敢!”
只要有越瑾璃在,慕辰安哪里舍得不回来。她温声细语地将人哄睡下后才起身离开。
分别不过几日,可越瑾璃却觉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难熬。哪怕时间只是过去片刻,都如度年一般漫长。而在安南国使团即将到达的前夜仍不见慕辰安回来,她更是一夜难眠。
那天巳时,眼看最后的和谈即将开始,越瑾璃越发着急。直到终于看见慕辰安匆匆出现,这才放下心来。但再见她神情疲惫,眼含血丝,越瑾璃又是不住地心疼。
在此期间,因为只顾着慕辰安,越瑾璃并未在意城池、钱粮。直至使臣提及阮珺二字,这才分了神。
听那使臣意思,大概是先前的议和条件中就有一条要求安南国交出阮珺的项上人头。只是那阮珺在遭追捕之时不慎坠崖,她们在崖下找到的尸首已面目全非。如今盒中人头血肉模糊,还是不看为好。
“大人过虑了,在场的大多见惯了血腥,不碍事。”
久未开口的慕辰安执意要使臣打开木盒,逼迫之时她还不忘小声提醒越瑾璃转身回避。
而那使臣迫于慕辰安威严,不得不颤抖着解开木盒机关。只是当阮珺的项上人头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却并未如之前所说的那般面目全非,反而样貌清晰,让人一眼就能辨明身份。
听着帐内窃窃私语,越瑾璃忍不住偷偷转身。只见阮珺人头面色惨白,确实有些渗人。不过那几位安南国使臣的脸色似乎更加难看,皆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巳时末,和谈正式结束。越瑾璃壮着胆子靠近阮珺,思忖一阵后心中有了猜测。
“这有什么好看的。”
见越瑾璃总盯着阮珺的人头,慕辰安觉着奇怪。
“她是没什么好看,但方才那几个使臣的表情可谓精彩。你老实交代,这几天是不是去过安南了。”
“没错。”
那阮珺武功高强,深得安南国国主器重。她们原本以为找个替死鬼就能来个死无对证,从而保全这把利器,却不料慕辰安早就断定其中有诈,决心亲自前去了结。
至于掉包成真并要求当众查验,慕辰安亦有解释。一来是为安南百姓,如果欺诈之事败露,那么和谈势必破裂,到时大军继续进攻,安南必将亡国,真正遭殃的只会是无辜百姓;二来是为警告,让安南不轨之徒收敛野心,少耍花样。
“理由非常充分并且合理,但我怎么总觉得这好像不是你的真心话呢。”
“你呀,总算开始懂我了。警告是真,但安南亡不亡国我并不关心。只不过阮珺伤了你,她必须死。”
见越瑾璃这回终于说中自己心思,慕辰安不禁欣慰起来。
“我原打算等武功精进了再去找她报仇,现在可倒好,你把人杀了,我上哪报复去?”
“你可以找我,人是我杀的。”
“我又打不过你。”
“打不打得过,还不都是我说了算。”
至此,越瑾璃陷入沉思,她开始怀疑来寻慕辰安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现在怎么有种跳进“火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