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雾里>第75章 知慕

秦霜野笑了笑,两手一摊:“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些事实罢了。”


夏谈梦勉强坐起身,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两束花,皱了皱眉头:“您没有必要来探望还特意带花来恶心我。”


秦霜野一挑眉毛,似乎是有些惊讶面前这个褪去浓妆艳抹的清纯少女会真的以为自己是拿来送人的。


“她说我若为她摘得一朵红玫瑰便与我共舞,但我的花园里何曾有一朵红玫瑰。”秦霜野把这句话翻出来了,“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年少轻狂与成熟冷静的交界线处有一座盛大的花园,花草树木应有尽有,就是没有红玫瑰,直到某天花园的主人想要邀请一位美丽的公主,但这位公主说要摘得一朵红玫瑰,年轻人犯了愁,他的花园里从未有过一朵红玫瑰。也许有过,但年轻人做了件令她失望透顶的事,红玫瑰便枯萎了,日后从未绽放过一朵艳丽的花朵。他爱她,可是她不爱他。”


“懂了吗?”秦霜野从花束中各自取出一枝红玫瑰与粉蔷薇,若有所思地握在手中细细端详着,就连自己的手被红玫瑰的荆棘扎破也没有从游离中回来。


夏谈梦抿着自己毫无血色的唇,终于抬头去看秦霜野的脸,而后才猛然发现这人的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嘲讽笑意。


太像了。


和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实在太像了。


不带一丝情感,狠戾冷漠似是要将这个人包围起来形成一圈坚固的防线。


换而言之,秦霜野这是在告诉她不要妄想去打动一个被旁人迷了双眼的人,等到蓦然回首时才发现身后是无尽遗憾。


“其实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把这身污泥与印记换到你身上。”秦霜野翘起二郎腿,姿态从容随性,“可是现实就是这样,他有太多的莺莺燕燕,即使把我毁掉,骨灰给我扬了没得关系。”


夏谈梦感到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从尾脊骨自下而上窜起,哪怕现在是蝉撕鸣不止的夏天也冻得她牙关打颤。


她堪称尖锐的嗓音响起:“抱歉……您这句话我不是很能理解得到……”


“是吗?”


秦霜野富含深意地看了夏谈梦一眼:“我们先来聊一聊我们各自的不同处与相同处吧。”


“首先呢,你我都出身于一个破旧不堪的孤儿院,从小的成长经历中都和毒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脱不开甩不掉。其次,也许我们都有被同一个人救赎过的经历,但我没有就此沦陷,而你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自然而然地就爱上了这个毒枭。再其次呢,我们都是替身,保质期一过,就毫无价值。”秦霜野像是感到很有意思,朝着夏谈梦微微一笑。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这个十八岁少女的脸上,一片纯真,但这位少女的脸已经褪去最后一丝血色,挺直腰板,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秘密。


秦霜野没骨头似的坐在扶手椅上,左手握着蔷薇花杆子,右手从里面扯下一片粉白花瓣,那片薄薄的花瓣摇摇晃晃地落在医院眩白眩白的瓷砖地板上。


“接下来就是不同之处了,”秦霜野故作思索,“我被他们收养一年后就被扔到北桐,而你不一样,雨霖是你的教授,你的反侦查能力都是这个反社会人格教授于你的,你败就败在在绑架过程中动用了情感。”


说着又从蔷薇花那扯下一片花瓣。


夏谈梦拥有着和年纪不相符的成熟稳重,也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天生的资本再好也抵不过后天的荒废与努力,这是那个人教她的第一堂课说的第一句话。


时间像是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化工厂。


这个化工厂只是做做样子,表面上生产一些化学原料,实则在背地里制毒与培养出一批一批卧底预备人员。


夏谈梦当时去到那里仅剩下不到二十个孩子,与秦霜野当年的第一批相差甚远,年代影响与弃养比例而言,手脚全乎的男孩在现在基本已经没有了,孤儿院收养的孩子高达百分之八十的都是女婴,最大的也不过十二岁,也比较兴领养小孩,但这个贩毒集团还是得经过严格的筛选才能进入集训阶段。


但夏谈梦是破例选进来的。


不是因为她有着和秦霜野一样的极高智商,而是经历。


她的父母亲和毒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且她侧脸的某个角度像极了秦霜野。


当时一眼相中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雨霖。


古板的家族成员极力反对雨霖的这一行为,如若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平庸还容易被她父母曾经惹上的仇家找上危害到了家族利益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雨霖大热天还套着一身严谨不带一丝褶皱的黑西装,各位家族老人基本都身着缅甸传统服饰与欧式古典风格的大别墅中的大餐厅格格不入。


大家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大部分老人还是不敢惹这位老先生唯一的独苗,都自顾自低下头吃着面前餐盘中的食物。


鸦.片烟发出的烟雾在这间屋子上空盘旋围绕。


雨霖没动餐盘中的任何事物,只是微微笑着双手相扣注视着面前这群老人。


角落中站着几个穿旗袍的佣人,正一声不吭地等待着主人的吩咐。


一时间鸦雀无声。


老人们大多早已白发苍苍,都是跟着老先生在金三角与金新月打拼了大半辈子的骨干了,不过他们包括老先生本人都信教,家族中就只有雨霖一人是无神论者。


他们认为这个雨霖这个私生子不干净,在大少爷没有因家族纷争与各个贩毒集团的争斗中狼狈死去前,他们从不承认自家老大和中国女人生出来的混血儿。


到老先生养在外面的莺莺燕燕都证实了他因鸦片烟而不再拥有生育能力后才强硬地将这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接回缅甸,还顺带为这个卧底计划增添了新成员。但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那个女人竟然把雨霖教育得很好,无论见了谁都还是那样的彬彬有礼,尽管他们对他抱有怎样的偏见。


不野蛮,不粗俗,反而文质彬彬,更是化学专业上的天才。


再后来就将他送到北美洲专门去研习。


谁知这小子回国后就大有作为,新研制出的毒品不仅舍去了传统材料与传统工序,反而还十分受欢迎。


眼瞧着打下的江山马上就要归属到这个混血儿手上了,大家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终于坐得离雨霖最近的那位老人开口了,说着一口地地道道的缅北方言:“我觉得这孩子留着也是祸患,哪像你之前都是养在外面的,倒不如把她送出去的好。”


夏谈梦懵懵懂懂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雨霖同父异母的亲姐姐秦酒鹤也开口了:“阿骇,我觉得你真的没有必要把这么平庸的孩子接进来,听阿姐一句劝。”


那位白发老人如同嚼蜡般的把嘴里的食物咽下肚,随声附和道:“就是,那个杂种都打算和我们断了联系了,老先生都在筹划着该如何把这杂种干掉了。”


雨霖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剑眉一挑:“杂种?”


白发老人仿佛被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把这个杂种进集团为他们做的事情一一陈列出来:“怎么不算,就一白眼狼,我们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去培养她,她怎么回报我们的?把条子引来想把我们包饺子了。”


秦酒鹤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希望他别在这个恶魔面前说些敏感话题:“金叔。”


雨霖就当做没看到两人小动作,把双腿搭在餐桌上,姿态从容随性:“所以呢,这孩子能不能留下来?”


金叔感到无语:“我都不是跟你表面了吗?坚决不能!”


雨霖感到遗憾地长长吁了一口气,撑着桌沿站起身,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夏谈梦被两人旗袍女士一人一边按着肩膀,不然她早就会同脱缰野马般奋不顾身奔向那个男人然后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金叔眼皮忽然重重一跳。


砰!


他蜡黄的脸上多了一个弹孔,脑浆正一滴一滴地从那个弹孔淌出,秦酒鹤失控地尖叫着,整个酒局乱成一锅粥,男人吼女人叫的,夏谈梦当时并未发觉到正有眼泪源源不断地从自己的眼角淌出。


自从父母被债主枪毙之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血、没有再听过枪响了。


雨霖慵懒地掀起眼皮,把手上的九二式往面前的餐盘中一扔,发出一声脆响,随即一手插兜一手招呼着夏谈梦过来站在他身旁。


夏谈梦哼哼唧唧地跑过来,就跟一条宠物狗似的。


雨霖将左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现在大家应该能同意了吧,我不介意再听一声枪响的。”


忽然他身后传来拐杖触碰地面发出的轻响,他似乎是预料到了,很随便地转过身规规矩矩地喊了来者一声:“父亲。”


面前的老人把拐杖交给管家,转着自己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你为什么要这么过激?”


“没办法,您教我的,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他也不过五十上下,但脸上却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眼神中更是不加掩饰的狠戾,是一个天生的狠角色。


父子两个相视片刻,忽然同步笑起来:“不愧是我的种,可以!”


秦酒鹤似乎是习惯了这一切的发生,发着抖注视着自己的父亲与弟弟,仿佛在看两位来自深渊的恶龙。


“这孩子你想留下就留下吧,我同意了。”


·


夏谈梦颤抖地闭上眼睛,强行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自己脑海中清除。


秦霜野看着她的脸,若无其事地从蔷薇花中再扯下一片花瓣。


也许是空气过于凝滞了,就连弥漫着的消毒水为也能让她原地窒息。


“现在,停止你的回忆。”秦霜野身体微微前倾,“你还爱他吗?”


夏谈梦脱口而出:“爱。”


秦霜野学着楚瑾的样子嗐了一声,随即又扯下一片花瓣扔在地上。


“看吧,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之一,我对待感情这种东西总是认为它只是我成长路上的绊脚石,你却将它推心置腹。”


夏谈梦勾了勾嘴角,终于轮到她问秦霜野问题而不是被动回答:“那你是真的喜欢楚队吗?”


秦霜野感到有些可笑:“怎么不爱,至少我不如你们俩那么的……”


她似是在找一个形容词。


“不如你俩那么的畸形、扭曲。你本来应该拥有一个光明盛大的未来的,谁知进了他的全套就出不去了。”秦霜野诚实道。


夏谈梦的心一坠,似的跟着她一起掉落深渊。


“那么我也依旧比你傲,你就是一个怪物。”夏谈梦涨红了脸。


“哦?”秦霜野把头发用皮筋扎起来,似是打算认真地跟她对峙,“那我觉得你比我可悲,你一定在你集训期间有着许多光彩的经历吧,无论是美貌还是智力,只是一个成长经历是一个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的污点,当你发现你只是我的一个影子或者镜像时会是什么心情,自艾自怜吧。”


秦霜野堪称温柔地注视着夏谈梦颤动不止的眼珠:“后来你的性格就不允许你坐以待毙,如果你要是和我这么一般大就不会想出这么……弱智的解决方式,利用黄大强妄图解决掉我,失败后你不服输,一度认为黄大强并非你的接触上限,后来你在筹划这场绑架案时就顺藤摸瓜地找到我同母异父的妹妹严玥,似乎想利用这个鱼饵把我钓出来,再请求吴拙的帮助,你们两个有共同的敌对目标,所以一拍即合,但依旧是失败的,还差点把你搭上。”


夏谈梦像是摸清楚这个游戏规则了,自己从秦霜野手里接过红玫瑰,并自觉地从蔷薇花上扯花瓣。


但很遗憾,她没能从秦霜野身上抓住任何把柄,因此红玫瑰不仅刺得她手生疼,从未掉落过花瓣,地板上只有粉白的蔷薇。


“但很遗憾,你提线木偶般的生活从此结束了,控制着你的丝线在你企图抹杀我的那一瞬间尽数崩断。”秦霜野戏谑道,“你看看,他这个人呢算是冷血动物,可以轻易地抛弃任何人,你真的以为他当成义无反顾地想要把你留在身边是为的什么?做一个绑在自己身边的替、代、品。”


“不可能……他明明说过……”夏谈梦开始浑身发抖。


秦霜野唇边笑意加深:“小公主,你看看你的前辈们,那一个不是放养的,从石若男到白鸽等等,我说过我从来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我也一样,有第一个就有无数个。”


医院的隔音效果很好,她们交谈的声音不会被任何人听见,秦霜野也事先查看四周有没有能藏匿监听器的地方,但很显然,只有四面墙壁与一张病床的特殊病房自然而然是不可能拥有死角的。


最终,秦霜野拔下蔷薇花的最后一片花瓣,带着杆王地上一扔。


夏谈梦的心也跟着这株蔷薇花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渊。


“玫瑰属于蔷薇科,却比蔷薇更加高贵耀眼。”秦霜野一字一顿道,“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不同。”


“替身就是替身,永远抵不过正主,哪怕那个正主不承认自己和那个人的那层微妙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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