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雾里>第9章 未有

香烟、泡面,以及陈年案卷散发出霉味充分浸润着每一个人的肺部,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从来就没有停下过。


楚瑾拿着一桶老坛酸菜面走到总办公室,几十个小脑袋对着屏幕努力工作着,秦霜野坐在刘天生的位置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监控回放。


“秦顾问,如果您想要今天凌晨的回放的话,那就得去视侦要了。”


她把嘴里的饺子细细咀嚼吞咽后,随便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把塑料盖盖上上才慢条斯理道:“我知道,凶手反侦查能力很强,专门挑死角行凶,以及这辆黑色SUV是套.牌.车,最后莫名其妙消失在道路监控上。”


“所以您这是要……”


“行为逻辑推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黄大强最后是被凶手套进麻袋,最后抛尸野外,经过一层层抽丝剥茧后便可以得出这个连环杀人案的第三位受害人会在哪里遇害。”


“哇塞,您是偶像大神,咱们是芸芸众生,比不上比不上!”刘天生日常彩虹屁。


秦霜野把塑料袋系上后,转身走向角落的垃圾桶,没有回话。


“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说罢,披上风衣扬长而去。


·


刷啦——


秦霜野拉开窗帘,解开衣扣,反手将风衣扔在床上,转身走进了浴室。


花洒喷出热水,秦霜野在氤氲蒸汽中闭上了眼睛。看到校方提供给警方解小芸在学校里那些累累恶迹,她不由想到曾经的自己,不过并不是耀武扬威的施暴者,而是逆来顺受的受害者。


高中之前,大家心智都并不成熟,难免有一些过激的行为语言,但被一群女生拖到厕所里去扇巴掌也是极为侮辱的。


她有一个记不清面孔的母亲与一个全身溃烂而亡的父亲,曾经她以为孤儿院以外的世界很美好,但同学们的恶意让自己很惶恐,但还好,没有惹太大的事。


坏就坏在,某天秦霜野不小心把水洒在女生A的作业本上,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上面有人家抄了一千多个喜欢的男生的名字。


当天中午放学,整个初一女生浩浩荡荡去堵秦霜野,把她硬生生拖进厕所,她被揪着头发,一个又一个巴掌如狂风暴雨般落下,当她们把自己的身世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时,又只能流眼泪。


秦霜野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抽白.面的。


女老师的呵斥声从厕所外响起,女生们又变作一哄而散的苍蝇,只剩下躺在污水中伤痕累累的秦霜野。


无数闪光灯将这一过程暴露在网络上,所有人都在嘲弄,都在笑,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为自己誓权。


自那以后,秦霜野拥有了一个新名字——“毒贩的女儿”。


她的家乡有大片大片殷红的罂栗花田,迎风在阳光下泼泼洒洒,颓废、贫穷、无望是那个艾滋村庄的代名词,虽说世界上的人们不分高低贵贱,可关于那些白色粉末,追捧它们的总都是低贱的。


它根本不在乎追捧它的人怎么样,它只在乎那个人是否上瘾,从学校到会所,带起来的贪欲为什么要用这么多人的青春热血去填平?


一袋袋来自地狱的恶魔;


一双双空洞呆滞的眼睛;


一个个撕心裂肺的灵魂。


她不懂是什么促使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最危险的警种,也许是生于罂栗花海中,一生追求向阳而生。


毒贩的女儿参加缉毒警,多么可笑,她并不是在为父亲赎罪,更不是为自己谋利益,只是打心底讨厌这些白色粉末。哪怕只有一束微光划破天空,她也会奋不顾身追逐光芒。


秦霜野长长吁了一口气,强行将这些关于过往方面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海中清除。


看着镜子上的自己,泼了一捧水,高挑清瘦的身影立马变得光怪陆离。


·


少顷,她身着浴衣从浴室里走出来,发梢处还在往下滴水,洇湿了背后的衣料,紧接着走到茶几旁蹲下身抽出一个小木箱,逐一输入密码后,“咔嗒”一声,锁开了。


在各种病例单与药方中抽出一本素描本和加厚式笔记本,打开素描本里面赫然是几张泛黄的小卡片和几十张照片,零零散散铺了一桌。


素描本里面不是什么令人赞叹的艺术作品,而是密密麻麻的思维导图!


无数笔记与思维导图代表了一个案子背后无数复杂的疑点,仿佛一具尸体被法医仔细解剖,从头到尾,全部放在解剖台上任人观赏。


厚厚的笔记本里面记满了参加工作以来大大小小的案子,结束之后还会写上一页简单的总结。


取出一支中性笔和铅笔,开始在素描本上写写画画。


在右上角用中性笔写了一行小字“二一六·连坏杀人案”后,思忖一番拿起铅笔在中间画上了大大的问号,表示凶手待定。


向左画了个箭头,写上了李刚,又向右画了个箭头,写上解小芸。把李刚与解小芸的社会人际关系写上后,又在解小芸旁边写上黄大强,再标上问号。


打开笔记本,把已知的鸡零狗碎的线索列上后,逐一提出疑问,就这样唰唰唰写完了三页纸。凶杀案无非就是三个原因,情杀、仇杀、财杀,既然已经从情感联系中排除了财杀,那么只能从情杀与仇杀中寻找答案了。


李刚没有妻子,只有前妻,但前妻是一个极固执的女人,并且早就一刀两断了,要动手也不该这么晚,更没有什么情人,著名老光棍,况且还是个恶心的毒贩。


解小芸只能按照“仇杀”来思考了,这个人得罪是人可不算少,小公主可从来不会有过尴尬这一感受,哪怕抄板砖打架进派出所了,也有溺爱自己的爸妈赎自己出来。


除非两个人有共同的特点,那么就只剩下共同的人际关系了。杀人并非临时起意。


秦霜野站起身,俯看这页与旁边对比相对简单的思维导图,目光突然在“七中”上方停住了。


如果只是一个巧合呢?


她拿起一旁一直振动个不停的手机,都是一个叫“放假”的人发来的消息。


秦霜野:“……”


·


加班:?打住,您是哪位?

放假:……没想到秦顾问不认识我了。

放假:我的心好疼,嘤。

加班:有病就去治。

放假:

放假:行,我说正事,我们在中信大桥那里发现了两具男性尸体,一具是已经凉透了的黄大强,一具是新的受害人,白色编制袋上用血写了个“慕安”。

加班:那好,我这就过去。

放假:我让邵闵去接你了。


·


十分钟后,秦霜野换上便装,戴上黑口罩,抓起茶几上是警察证与折叠小刀后推门而出。


迎面撞上几个站在楼道里抽着烟并嘻嘻哈哈说着各种荤段子的壮汉,酒瓶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秦霜野走过时一股难闻的烟酒味灌入鼻腔,她随意瞥了一眼这些中年大叔,胳膊上都有霸道的青龙、白虎纹身,不过倒没有经典的鸡窝头。


其中一个是401室的邻居。


“美女姐姐要去哪啊?留下来陪哥几个一起喝酒啊。”邻居伸出手拦住她。


秦霜野顺着这只手往向他,没有说话。


“这小妞长得可真好看,”邻居贱兮兮地夸道,“就是这眼神,忒凶。”


说罢,将他的狗爪子伸向秦霜野吹弹可破的脸,秦霜野突然一把抓住他的“黄金狗链”,向前一拉,又转身一脚,邻居吃痛惨叫一声,顿时失去平衡,轰然倒地。


其他的几个好兄弟急忙上前扶起他,用方言骂了十几句不堪入耳的脏话。


城东这片特别乱是真的啊。她想着。


只见秦霜野一手插兜,一手拿出警察证一亮,“公安”俩字差点没闪瞎众人的狗眼。


“现在我可以放我走了吧,我还要出现场,要打也可以,袭警这罪倒是可以免费进看守所住个几天,也不是什么大罪……”


中年大叔们登时哑口无言,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此时他们脑子里想的是:这小妞竟然是个条子,怪不得身手这么好,不过老大是个干大事的人,马上就要迎接人生中第四副白金手环了,这回得判个三五年了吧?


·


秦霜野拉开s450的车门,坐上副驾驶,可坐在驾驶座的并不是邵闵,人家正舒舒服服靠在后座翻资料呢。


全市局唯一敢开豪车出现场的恐怕只有那个主儿了。


“你怎么来这么慢?”楚瑾不满道。


“喂了几条流浪狗。”秦霜野拉上安全带,“走吧。”


楚瑾熟练地从杂物匣里取出警笛,然后安在车顶,挂挡出发。


“那你这流浪狗胃口还挺大,浪费我们这么多时间。”


s450以F1赛车的架势在晚归的车流中横冲直撞,收获无数抗议鸣笛,周遭骂娘声四起,引擎轰鸣就像野兽低吼,刺穿了漫漫长夜。


秦霜野悠悠道:“我觉得楚队当警察实属屈才,不当车手我都替国家队可惜。”


楚瑾一挑眉,贱兮兮笑道:“得,要不现在就去报名一个车队?”


“我只是担心后面车要是不小心撞上来,亦或是剐蹭了一下,人家车主赔不起修车费。”秦霜野拧开保温杯盖,缓缓往里头倒了一杯咖啡。


结果才喝了一口,楚瑾打灯变道躲开了前面那辆突然停下的大货车,撞是没撞上,倒是秦顾问那杯咖啡全贡献给自己那件米白色风衣上了。


邵闵:“秦顾问您没事吧?”


秦霜野摆摆手,随后解开纽扣脱下风衣,用手分了分被咖啡黏在一起的头发,扎成了一个简单的马尾。


楚瑾单手握着方向盘,有些幸灾乐祸:“该!”


秦霜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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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450犹如一道闪电,刺啦一声轰然停在堤坝上,楚瑾有些肉痛地摸了摸车门上被树枝划出来的两道划痕,随后长长叹了口气道:“还有一段路只能步行了,总不能直接开着车冲下去吧。”


秦霜野扣上衬衣扣子,甩上大奔门,随后面无表情沿着小路走下堤坝。


大约五分钟后,沙滩那边分局的人已经在忙活了,柯乔也套着白大褂。


楚瑾熟练地接过鞋套,掀起警戒线走向现场,一旁的民警也向她连连问好——谁不知道这刑侦支队长啊,省委楚厅与北桐首富的掌上明珠。


不过走在后头的秦顾问可被拦下来了,一是看她面生,二是没穿警服。


“围观群众就别进去了,再说也这么晚了,赶快回家睡觉去!”民警低声呵斥道。


秦霜野闻言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警察证,却扑空了。她蓦地想起来那件风衣被自个脱下来扔车里了,现在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衣。


得,看来我脑子也扔车里了。她心说。


楚瑾猛地回头,大步流星走上前,边赔笑边为她身娇肉贵的刑侦顾问轻轻掀起警戒线:“这可是我们市局专门从公大请来的刑侦顾问,一级警督,出场费一小时五千,别耽误了!”


分局民警有气无力地想:姓支的就是有钱,什么骚操作也见怪不怪了。


秦霜野瞥了一眼面前这个人模狗样的楚支队,那个笑容很大几率带有戏谑的成分。你瑾哥以前的一身傲骨如今被各种大事小事磨得圆滑了,如果只有一个人坚信她与以前并无二致的话,那么那个人是秦霜野。


“怎么样?”楚瑾指了指柯乔面前这个光溜溜的“大兄弟”。


柯乔满手尸油,眉头紧锁,拿着手电筒一照死者的鼻腔,里面有一团团类似于棉絮的东西,法医学上称这一现象为“蕈状泡沫”。


“尸体呈巨人观,无明显外伤,死亡时间大约为今天中午十一时至十四时,溺水身亡。取了死者的DNA,目前正在档案库里比对。”


“那黄大强呢?”


“欸,失血过多,脖子和手腕开了个大口子,秦顾问说得没错,尸体确实和河水一起凉透了。”


“做血清氯渗透检测了吗?”


“做了,形成时间大概和死者的死亡时间差不多。”


·


秦霜野蹲在他们对面,捏着手里的中性笔,盯着身边走开走去的深蓝身影看了好一会才摇头道:“这案子很奇怪,凶手连杀4人,李刚那事过了两天后,三条人命就没了,不在一个地区,甚至互相不认识,处处吊着诡异,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楚瑾反驳道:“那也得把凶手从茫茫人海中揪出来吧,再难也得上,所谓天网恢恢……”


秦霜野打断她道:“我是觉得,我们应该从死者的人际关系上下手,并且从情杀与仇杀中思考问题,既然不为名利,那么只剩情感了。”


被强行打断即兴演讲的楚瑾不满地努努嘴,但想到人家警衔比自己高也便怂了。


“走吧,去现场周围寻找一下线索。”她起身对楚瑾说到,“哦对,叫刘天生查一下北桐七中周边的黑网吧里经常闹事的主儿。”


秦霜野踩在湿.滑泥泞的河岸上,每踏出一步,身后就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那堆灰烬应该是焚烧衣物后留下的,但凡是个命案现场总会有些鸡零狗碎的线索,被害人出门总不可能不带手机和证件吧。”楚瑾叼着根中华,拿着手电筒。


相比之下,秦霜野倒显得有条不紊,终于在桥底的淤泥里发现了一枚小小的白金戒指,戒指上镶着钻石,内侧还有一个字母“A”。


秦霜野打量着这枚戒指,眯起眼,悠悠道:“我可能发现了这个案子突破性的线索了,这个被害人要从情杀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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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这阿这,我突然发现有好多错别字啊,各位原谅我眼盲(捂脸),不过这些都会在后面修文的时候改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