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的酒精迷醉了梦境中的人。
唇下过分柔软的触感, 让池然心悸难抑，松开仇宁心的手，捧住她的脸, 探出一点点舌尖，试着描绘她美好的唇形……才发现，不对劲。
仇宁心嘴唇紧闭, 根本不为她启开一分。
唇虽柔软，却和她的手一样，冰冷, 一丝温度也无。
从头到尾, 脑袋和身体发热的，脸和耳朵泛红的，主动亲昵心脏乱跳的，只有池然一个人……仇宁心没有反抗，但是，无动于衷。
池然退开一点，慢慢睁开迷蒙的双眼, 就看见——
仇宁心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很冷很冷。
之后，她连一句“你在干什么”都没和她说，像是再不愿意和她说一个字了似的, 将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从沙发上起身，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墙上投影中, 浪漫的爱情电影还播放着，主角幸福地相拥, 配乐也很欢快。
投影前，屋子里的温度却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
仇宁心把自己的东西都放进来时的行李箱。
她拎起它，像来时一样，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池然呆呆地看着她消失不见，慢半拍地追出去，拖鞋都忘了穿，追到单元楼下，追到小区门口，跑得气喘吁吁，焦急地四处张望，但再也看不见她。
门卫大爷一手提着大音箱一手牵着狗走上前，用奇怪的视线打量她。
池然赤着脚，失魂落魄地走回家，在开着的门边瘫坐下来，抖着手拿出手机给仇宁心发微信：你去哪里了……
但没能发出去，屏幕上出现红色的感叹号和拒收提示，她被仇宁心拉黑了。
冷到失去知觉的手一松，手机掉在了地上。
池然双手捂住眼睛，慢慢哭出声来，越哭越难过，最后几乎都喘不过气了，脑袋涨得生疼。
凌晨不知道几点。
梦里痛哭的感觉那么真实，真实到池然惊醒的时候以为自己真的在哭，在黑暗中骤然睁眼，喘不过气的感受和心口的抽痛都还在。
窗外的鸟雀在叫了，还有鸡鸣声从更远的地方传来。
池然一点点清醒，意识到了一切都是假的，是梦。
因为惊悸而跳得飞快的心脏慢慢地平复下来。
幸好，是梦。
而什么是真实的呢？
是多年以前，高中的时候。
长卷发高马尾红球服的仇宁心，不怎么会打篮球，就随便跑一会儿投一投，台下的男生女生们就不可自抑地激动。
阳光下，她鬓角的碎发都那么漂亮，额头细微的汗珠也发光似的好看，她神情淡淡地抬手擦了下，就有好多不同年级不同班的人围上去送水送纸送毛巾。
但她只接受了一个男生的。
那男生身形高瘦，一身校服，戴着细框眼镜，从面孔到递水时的手指都清清冷冷。
看着他也走上前，多少女生捂住嘴惊叹，眼神中有震惊、意外和嫉妒。
仇宁心接过他的水，拧开喝了几口，就和他一起离开去食堂吃饭。
操场上的人们看着夕阳下他们般配的身影议论疯了。
班主任就站在场边，也看着，却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那个男生从来都受尽所有老师的偏袒。
其实更多的时候，仇宁心都和体育生解如新走得更近，那是个发型很不羁但长得的确阳光帅气的男生。
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更多，还总是一起上下学，被众人更早地议论过。
有人鼓起勇气问仇宁心，得到的回答是只是邻居而已。
然后再看，就发现他们确实没有什么暧昧了。
但是，这个戴眼镜的好学生却不同。
……
强迫自己睡了个回笼觉后，池然才起床去洗漱。
洗漱完去厨房，看见正在做三明治的仇宁心了，淡定，微笑，平静。
她起得比平时晚了，仇宁心关心地看过去，“没睡好吗？怎么脸色有点苍白？”
池然苍白着脸微笑，“没事。可能是低血糖，吃完早饭就好了。”
接下来，池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她旁边准备牛奶或者米浆，而是走到了冰箱前，打开门，取出冷藏格的一瓶自酿的青梅酒，拿在手里看了会儿以后，丢进了地上的垃圾桶。
“为什么不要了？”仇宁心把三明治放在盘子里，不解地问。
“我看到网上说自酿酒不安全，家庭环境操作不当容易微生物超标，肉眼看不见但喝了可能会有危险。”池然说得一本正经。
听起来的确有道理。
但她们当初一起洗青梅，消毒玻璃瓶，倒白酒和冰糖的画面还如在眼前……不过确实安全第一。
丢掉酒后，池然像往常一样热了两杯牛奶，放在三明治旁边，和仇宁心一起吃早餐。
仇宁心吃着吃着，时不时看一眼池然，总觉得她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下午，她们去嘉福超市找卓青柠，三人一起买晚上的食材。
池然想起上一次见面时，自己总是被卓青柠挽着到处跑，冷落了仇宁心，这一次特别注意端水。
不管逛到哪里，她都一直走在仇宁心身边，在仇宁心身边和卓青柠说话。
经过果蔬区去到冷藏柜前时人很多，难免被挤散，但一过去，池然就又小快步回到了仇宁心身边。
卓青柠正提着购物篮买买买，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仇宁心发现了，在冷柜前拿芝士丸时，对着芝士丸微微扬起了嘴角。
离开超市，从一层出商场。
卓青柠拎着一大袋食材走在池然另一边，四处张望着商场里面来往的人，时不时道：
“那个女生好漂亮！”
“那个也漂亮！”
“哇，她身材好好啊！”
“池然你说我可不可以去找她要微信？”
……
一直漫不经心的仇宁心都不禁越过中间的池然朝她看过去。
卓青柠不是故意引起她注意，只是随心的在外面看美女而已。
虽然那些美女都比不上仇宁心，但仇宁心已经unavailable了嘛，那么就只能看看别人啦。
池然顺着卓青柠的目光望向斜前方，没发现美女，倒是注意到了那家服装店外墙海报上的男星。
季临，十年前红极一时的男团kipuu成员，这些年间前队友们以各种方式塌房，就他洁身自好一路登顶。
“那个，你真的不喜欢季临了吗？”池然有些不确定地问。
“啊？那是他啊。”卓青柠才注意到海报上的人，“啧啧，真的没以前好看了。”
说话时语气波澜不惊，早不复当年认识时疯狂向自己安利的模样。
刚认识的时候，卓青柠在公司摸鱼时都在抢季临的专辑，实体专辑一个人囤一打，又根本不会拿出里面的碟片听，纯粹是为了偶像砸销量。双十一的什么之夜，拉着池然一起疯狂给季临投票，终于battle赢对家之后请了全公司喝奶茶。
攒年假和网上认识的小姐妹一起去一线城市看季临个人演唱会，发给池然的照片里脸上都贴着季临的名字，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兴奋笑意。直到去年，季临发数字专辑，她都买了520张，在微博广场免费给路人领。
卓青柠说，她永远记得季临的那张出道照，那张照片里的他永远是她的心动。
季临洁身自好，出道十年来都没有和任何人传过绯闻，卓青柠为此非常自豪，在b站发现有人剪辑他和综艺里合作过的女星的cp嗑糖向视频时非常不淡定，深夜emo给池然发了八百条消息，说要是真ʟᴇxɪ的就爱不下去了。
那时候，耐心阅读完她所有心情的池然觉得，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女友粉吧。
今年年初，季临出道十周年的词条还上过高位热搜，池然点进去看了看，问卓青柠准备了什么应援——她加了后援会，每年都会参与选礼物和买礼物的。
没想到卓青柠回她：应个屁援，我脱粉了。
池然很惊愕，也不太相信。
毕竟这些年来，卓青柠表现出的爱意和长情好多次都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而且就在不久之前，她还看见卓青柠在朋友圈发季临照片说：
不知不觉就陪了哥哥十年，初见时的感觉仍未改变，我们还会有下个十年、下下个十年[爱心][笑脸]
池然：说好的还有下个十年呢？
卓青柠：没了:)
池然：因为之前的绯闻？他工作室不是都已经辟谣了吗？
卓青柠沉默。
没沉默一会儿，卓青柠倒豆子似的和池然说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之前的绯闻虽然是假的，但cp粉有理有据的嗑糖小作文还是深深地把她伤到了，意识到喜欢了十年的少年（现在已经变成青壮年）有一天会和别的女生在一起，她辛苦打投做数据送花出去的血汗钱会转化成嫂子的衣服包包……就，心一抽抽的疼。
虽然前队友们的嫂子都换了八百个了季临还是单身，但她还是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危机感之下，任何一点小细节都能让她草木皆兵。
在松弛的生活综艺中，季临还一改以前的说法，说出了“想有个家，那个她不用多漂亮，听话就好，孩子想要三个”这种话。
幻想着偶像一辈子厌女单身甚至和古早队友的cp是真有其事的卓青柠，破防了。
综艺也看不下去了，一夜之间，对着自己房间里的海量周边感觉到，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
池然听完沉默。
追星女孩的内心世界她不是很懂。
但是在没几天后卓青柠疯狂用女团偶像照片甚至cp轰炸她微信时，她是真真切切地觉得，卓青柠这是创伤后应激综合症，强行用相反的事物进行自我催眠，让自己相信已经放下了过去。
然而过去十年，十年啊，真的那么轻易就放下了吗？那些女团，成员好多好多，她真的这么快就了解到着迷的地步了吗？
刚开始嗑女团的cp时，卓青柠都表现得不是那么熟练。
很长一段时间，面对她发来的和以往几年完全不同的东西，池然都不怎么适应。
在池然自己的思维里，那样喜欢男星并长年都是女友粉的女孩子，怎么想都应该是绝对的异性恋吧。
真的不是因为受伤后自我催眠和逃避才刻意嚷嚷着“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还是女孩子香”这种话的？
说自己不直了也快要一年了，也没见她真的和女生交往过。
所以对于卓青柠转变后的一些话，池然始终是将信将疑。
眼下，卓青柠看向海报上的季临的眼神，已经不再有光，收回视线时，也没有半分留恋。
池然感觉，不管怎么样，她至少是真的对他没爱了。至于现在爱谁，可能并不确定，还处于一段迷茫期。
她和池然不一样，不是做创作类工作，而是在公司朝九晚六上班，总说上班被压榨给老板干活，下班后的灵魂才是自己的。
她问过池然，一个人呆着都做什么，不会觉得无聊吗？
池然说不会，虽然翻译好像是为他人作嫁衣，但那些书出版后封面上会写译者，她就能感觉到那也是她的作品，只是看着就感到一种成就感，就好像这份工作同时满足了马斯洛需求的最初级生存和最高级自我实现，让她每天就感觉安定、知足和幸福。
卓青柠说，不懂，但是羡慕。她下班后只喜欢买东西、看剧看剧看视频，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又担心会哪天会失去这份工作。很多时候玩够了手机玩无可玩只能睡觉的时候，会睡不着，觉得心里是空虚的。
池然倒是明白她这种心理，因为自己以前在公司上班时一样有过。
结合这种心理一想，池然就有些觉得，对卓青柠来说，不管是以前对季临的迷恋，还是现在对各种美女的热情，都只不过是她精神世界的一种寄托……至少到现在，还没有真正改变她的现实生活。
这样的她，是冒失的。
会因为一时的兴致，而去做一些冒失的事，若是做了得到不如意的结果，又会缩回自己的壳。
所以池然才会觉得，有些事不能让她做。
回到家，太阳下山了，落地窗外亮起了路灯。
卓青柠把空调温度开得很低，说是为了更有吃火锅的感觉。
奶白色的电煮锅放在岛台中间，里面煮着芝士排骨、辣白菜和年糕。
饮料是雪碧。
见到池然，卓青柠像在微信里一样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自己近来喜欢的女明星，已经不是之前的外国女团偶像，而是国内综艺节目中的演员。
仇宁心正在水池那边洗青菜，她挨在池然身边说得小声但尽兴，比如某某和某某的cp肯定是真的啦，真有情况还是营业关系她一眼就看得出来、绝对不会有错，不然等一些时间再看，她俩肯定会被狗仔拍到的，到时候请记得叫她大预言家。
说着用平板放大照片给池然看细节：“你瞧瞧这眼神，啧啧啧啧，这绝对是看女朋友而不是好朋友，好朋友个鬼啦哈哈哈。”
池然小声道：“说得天花乱坠，你又没交过女朋友。”
卓青柠低头划拉着平板，“我一直和女孩子在一起好吧。”
池然愣住。
难道她背着自己谈恋爱了吗？
卓青柠点开平板相册，里面全是她家小博美狗狗的照片，把屏幕倾斜给池然看，笑嘻嘻说：“多可爱的女孩子啊，我们家小汤圆。”
池然：“……”
就不该相信她的。她可是一边享受一个人的生活一边喊空虚寂寞、然后却把次卧给狗狗住也不转租给别人的人啊。
芝士排骨火锅吃完，作为客人又一手新做的美甲的卓青柠不用洗碗，坐在了客厅里的豆袋上继续玩平板。
池然和仇宁心在流理台前安静干活，在安静中，很有默契地总是抢对方的活。
用来擦干锅具和盘碗的厨房纸用完了，新的放在书架边的收纳柜里，池然走过去拿。
卓青柠在她经过时说：“你家的WiFi好快啊，看漫画好爽，不像我家，总感觉被限速了。”抱着平板环顾一下四周，“你家布置得还比以前更漂亮了，真的不可以多住一个我吗？”顿了顿，对着池然眨眼，“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池然知道她在开玩笑，拿着厨房纸在她身边停下笑道：“然后你在我家睡地板，把月租五千的高级公寓留给汤圆一个狗吗？”
卓青柠笑起来：“汤圆也要加入进来！”
池然不理她了，回到流理台前和仇宁心一起把餐具器皿擦干。
她拿个纸的功夫，仇宁心已经几乎擦完了所有盘碗并放好了，只剩下多功能料理锅。
她连忙把锅从仇宁心手里抢走，“这个我来，你先去休息。”
“好。”
仇宁心走到客厅，在卓青柠旁边的蓝色的豆袋上坐下。
一直以来，她和池然在家都是坐的懒人沙发，是在她搬进来之后池然才买的，就买了两个。原本她还在想客人来了要坐哪里，要不要把她现在睡的床重新还原成沙发。
没想到池然竟然从玄关柜子里拿出了三个豆袋，把懒人沙发收了进去。豆袋的颜色也各自不同，柠檬黄的给卓青柠，青草绿的给池然自己，深蓝色的那就是给她的了。和她的摩托车一个颜色，还挺好看的。
看够了豆袋，仇宁心看向卓青柠，这位已经是第二次见面的池然的好朋友。
刚刚在厨房洗碗时听见她和池然说话，感觉是个挺活泼有趣的人，但眼下面对自己时又不说话了，气氛好像有点尴尬，于是主动和她找话题聊：“你在看漫画吗？”
卓青柠抱着平板，刚刚是不知所措，现在是受宠若惊，“嗯嗯。”
见对方没有遮掩的意思，仇宁心的目光有些许好奇地落在那精美的彩图漫画上，“好看吗？是什么类型的？”
她似乎见池然也ʟᴇxɪ看过，是不是就是卓青柠推荐的？
虽然早知道池然这位室友是个顶级美女，心情波动也早波动完了一轮，但现在她靠自己这么近，美貌暴击之下，卓青柠的脑子和声带都有些短路了，来不及思考就如实相告：“双、双女主。”
“双女主？”仇宁心没听见吃火锅之前她和池然说的话，这会儿有那么一点点的意外，不过也就一点点，很快就自然地继续道，“那这些白光？”
因为紧张忘记遮掩画面的卓青柠脸都要烧起来了，“就是马赛克，和谐掉doi的场景。”
话说出来后，头越埋越低，耳根通红，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双女主doi的场景？
这触及到仇宁心的知识盲区了。
尽管不止一次被女生示好过，但她从没有认真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更没有特意去了解过相关的知识。这会儿潜意识里觉得这漫画肯定被卓青柠推荐给池然看过，她们背着自己聊的东西肯定和这个有关，她们有共同的爱好而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很不好……
所以，她默了默，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女生之间，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