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见怀莲站在医务室门外,深呼一口气,轻轻转动门把手。

  家入硝子听到门口的动静,懒洋洋地睁开眼去看,是鹤见怀莲。

  她正坐在窗旁边的办公桌前,阳光透过窗把她的头发染成金色。

  她支着头看向鹤见怀莲。

  她在看鹤见怀莲,鹤见怀莲也在看她。

  家入硝子依旧是那副平静淡然的样子,她眼底的乌青比一年前更深了,而且她瘦了很多。

  “家入老师。”鹤见怀莲轻轻念道。

  家入硝子轻笑:“都一年了还没改回来,我是医生不是老师。”

  “家入老师。”鹤见怀莲固执地重复着。

  一如以往,也一如那些无法发出的邮件内的人称。

  “真是个小孩。”

  家入硝子无奈极了,见她站在门口便招呼着她过来。

  “还是速溶咖啡吗?”家入硝子起身走向桌子上的咖啡机,动作一顿,想到鹤见怀莲好像只喝速溶咖啡来着。

  鹤见怀莲点点头,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

  家入硝子莫名觉得她很像等待主人投喂的大型犬。

  将咖啡冲泡好递给鹤见怀莲后,家入硝子也随意地坐在她身旁问道:“没事了?”

  “没事了。”

  “那以后怎么打算?”家入硝子用手指勾了勾长发。

  “上学,不过要从一年级开始上,今年新生4月份来吧。”鹤见怀莲端着咖啡杯,指间的冰冷逐渐被温热取代。

  家入硝子挑了挑眉,问道:“嗯。为什么不接着上二年级?明明可以早点毕业。”

  “多陪你一年,不欢迎吗?”鹤见怀莲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话中的调侃在明显不过。

  家入硝子伸手弹了她的脑门,说:“你倒是油嘴滑舌。”

  没有直面回答她的话,颇有些转移话题的意思。未得到想要回答的鹤见怀莲仍是笑着,只是笑容揉进几分不甘。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有人会觉得尴尬,这样的相处方式独属于她们两个人。

  医务室墙上老式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指针有节奏的转动声让家入硝子萌生出困意。

  鹤见怀莲发现时家入硝子还再强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着。

  “睡吧。”女孩压低的声音像是在哄人。

  家入硝子清醒了一下,慢悠悠地回了一句:“嗯?我还好,不是很困。”

  可你这样根本不像有精神的样子。

  鹤见怀莲抿了抿唇,说:“家入老师,你有多久没好好睡觉了?”

  “十几天?二十几天?”

  家入硝子仿佛习惯了这样的高强度不规律作息,虽然她很讨厌这样,但是,没有办法。

  “就算会「反转术式」也要好好休息。”鹤见怀莲又添了一句,“有事我会叫你的,睡一会吧。”

  见她这样,家入硝子也不再推脱。

  只是在想她现在都被一个孩子责备不好好睡觉,而且…很久不见鹤见怀莲比以前会关心人了。

  难得的午后空闲,家入硝子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

  感受到身旁的人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均匀,鹤见怀莲把家入硝子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一切轻手轻脚地做完后,她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家入硝子。

  鹤见怀莲的目光在家入硝子的脸上徘徊,一遍遍勾勒着她的轮廓。

  一时间,深藏于内心深处的思念与不安消失不见。她就像行于荒漠中的旅人,终是找到了朝思暮想的绿洲。

  “硝子。”

  轻轻的呢喃声落了下来。

  鹤见怀莲一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不受控制地说出来了。

  什么时候才能正大光明地叫你“硝子”呢?什么时候我可以站在你身边陪着你呢?硝子啊,什么时候才能看看我呢?

  心中一遍遍念道却无法宣之于口,浓烈的喜欢几乎要冲垮她理智的防线。

  她咬咬嘴唇,小心翼翼地收敛着情绪。

  等到家入硝子醒来时女孩并不在屋子内,她环顾一圈目光定格在窗外大片大片壮观绚丽的火烧云。

  很久没看到这样的火烧云了。是因为很少出现还是没心情看呢?

  家入硝子哑然,其实心中自有答案。

  “哎呀哎呀,我可爱的学生就一点也不想我这个亲爱的老师吗?”

  门外传来男人故作伤心的声音听得家入硝子鸡皮疙瘩掉一地。

  “不想。”鹤见怀莲冷漠地回道。

  五条悟接话:“可恶啊。我可爱的学生竟然被高层带坏成这样,真是冷漠死人了。”

  鹤见怀莲的声音并未响起,看来是被五条悟恶心到了。

  家入硝子低笑一声,起身打开了医务室的门。

  果然鹤见怀莲皱着小脸苦大仇深地瞪着对面高大的白发男人。

  鹤见怀莲一看到家入硝子眼睛亮了亮,扭头冲五条悟说:“五条先生我都说了小声一点了,会吵醒家入老师的。”

  五条悟被她的称呼喊的一乐,双手抱胸道:“明明我才是你的老师。”

  “嗯,好。”鹤见怀莲点头应道,“五条先生。”

  被区别对待的五条悟表示不服甚至想强行纠正鹤见怀莲的行为。

  “你是特意来吵个架的吗?”家入硝子打断两人的拌嘴,“没事就赶紧走,我晚上还要写报告。”

  “哈?那种东西让怀莲去写啊。”五条悟讲道。

  两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鹤见怀莲身上,鹤见怀莲下意识挺直身板点头回道:“啊,我可以帮老师写。”

  回答她的是家入硝子的一个脑瓜崩。

  家入硝子无奈地说:“我还没丧心病狂到让学生帮我写报告。再说了,解剖报告你会写吗?”

  “写个报告还是没问题的。”鹤见怀莲认真地回道。

  可在家入硝子没在意只是一笑而过,把这当成小孩子一时玩闹的乐趣。

  鹤见怀莲张张嘴看到家入硝子哄小孩般的笑后顿时生出一阵无力感。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这样对待。]

  鹤见怀莲无声地呐喊着,心里别扭极了,连面上也露出几分不爽。

  可惜家入硝子并未看懂她的意思。

  五条悟扯了扯眼上的眼罩讲道:“既然硝子不需要的话,那怀莲帮我写吧,就这么定了。”

  “不要。”鹤见怀莲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五条悟反对鹤见怀莲的双标:“啊?就帮我写写啊,为什么可以帮硝子写不帮我写?我的明明更好写才对啊!”

  “不要!”鹤见怀莲绝不同意。

  五条悟撇了撇嘴,拿出手机:“那我要把你之前喝醉酒的照片传到群里面。”

  鹤见怀莲心中警铃大作,怒道:“你什么时候拍的照?”

  “你喝醉的时候。”五条悟打开手机相册,果然里面有个相册内全部是鹤见怀莲喝醉的照片。

  鹤见怀莲醉酒有个不好的习惯,一旦醉意上头她就不受控制地哭。被人大声说话会哭、看到不爽的东西会哭、甚至会因为路边的花枯萎也会哭。

  五条悟哪能放过这等好事,当然第一时间记录下这珍贵画面好好保存。

  他挑衅地把手机在鹤见怀莲眼前晃来晃去,似乎不惹急鹤见怀莲就不舒服一样。

  女孩撇着嘴想抢夺男人手里的手机,五条悟借着身高的优势将手机举过头顶。

  “啊啊,小矮子怀莲。”

  鹤见怀莲被气笑了,举手去拽五条悟的上臂。两个人打打闹闹间手机不知怎么飞了出来。

  家入硝子下意识伸手去接,手机被稳稳地抓住。

  她低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抱着路边石墩的女孩。

  照片里的鹤见怀莲像是因为当时手机后置的灯光的作用下显得皮肤更加冷白。她的眼尾微红眼中还噙着泪,天青色的眸子像是温润的玉般在氤氲的水雾下变得干净澄澈,她面上还留有浅浅的泪痕。

  家入硝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鹤见怀莲如此脆弱的样子。像是即将枯萎的花,盛开在花期末尾,却足够让人牵萦于心。

  “五条,照片发给我一份。”家入硝子无理由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五条悟得意地冲鹤见怀莲大笑道:“硝子都觉得这些丑照有趣,所以大家一起看看不就会更有趣吗?怀莲你不愿意给大家看是因为害羞了吗?”

  当事人没搭理他,她正因为家入硝子也要自己出丑的照片而深受打击。

  “手机在你那,你自己发吧。”

  五条悟看着如此憋屈的鹤见怀莲,心情大好。

  家入硝子在他的手机聊天软件中找到自己把图片发了过去,随后摆弄半天才还给五条悟。

  五条悟嘚瑟着把手机收好,丝毫没发现家入硝子对他相册动的手脚──五条悟珍藏的鹤见怀莲的“糗照”被家入硝子全都删除了,包括自动备份也清的一干二净。

  “你来我这到底是干嘛?”家入硝子扯回话题。

  五条悟讲道:“本来是找我可爱的学生,但是看到她没缺胳膊少腿的我就放心了。”

  鹤见怀莲挤出几个字:“哈,多谢先生厚爱。”

  “嗯嗯,不客气不客气。”五条悟爽朗一笑,把胳膊搭在鹤见怀莲的肩上,讲道,“硝子,要不我们几个去吃饭吧?”

  “不去了,我要写报告。”家入硝子已经打算回医务室了。

  鹤见怀莲却伸手抓住她的袖口,叫住了她:“家入老师,去吧,可以吗?”

  说罢,冲她讨好地笑笑,露出的虎牙十分无害而且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一向纵容她的家入硝子招架不住,在鹤见怀莲炙热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最终三个人跑去了市区的餐厅大吃一顿。如果忽略掉五条悟一路上挑刺地说家入硝子偏心之类的话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