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小姑娘儿>第13章

  “对,她的同桌。”

  “啊,那正好,现在有空吗?我有一点儿事儿想问你。”

  一般中年人对晚辈没有问现在有没有空说话的。

  “有空有空。”严蓝的眉毛舒展开来,放松地坐到沙发最柔软的位置上。

  “事儿是这样的,我们亲戚平时没时间照顾离离,想问问她在学校怎么样?跟同学的关系好不好,人缘咋样了。”

  “嗯......”她犹豫了一下,慢慢回答,“叔叔你也知道,离离的脾气就是爱独来独往的,真的没有很多朋友,她学习还那么好,其他人当然眼红啊。一般她就只和我唠唠嗑,没见和谁关系好——啊,她好像有个亲戚家的哥吧,放学总来接她的。”

  对面接受了她的说辞,语气隐约轻松了,又和她客套了几句就挂断电话了。

  严蓝看着来电记录,像背纪琰车牌号一样认真地把号码都背了下来,然后删除了通话记录。

  这天晚上她终究没有撑到丁雅回家,碍于明天的课程挺到10点就不得不睡觉了,本来就觉多不爱起,再熬夜的话更要上黑名单了。

  第二天书包侧放好重装温水的水杯,照旧在门卫大爷友善的目光下踩点儿进大门,和昨天一样混在最后下楼的队伍中,借机溜到班级最后和莫离对应的门神位置。找机会蹲跑到离离身边,把手机还给她,提问两句再回到自己的座位。

  今天大概轻松一些,小操场上进行跳高跳远比赛,虽然路程远一点儿不过体力并没有跑步耗费得多,严蓝闲在座位上时还是要么和周围人闲聊要么跟着给加油,莫离坐在那倒是没什么文章写了,可也没接着看书,她猜也许是看腻了,总是动不动就离开座位溜达去了。

  出汗量比昨天少多了,严蓝本以为今天会是平静的一天,如果那个小姑娘儿没有出现的话。

  她和白郭从厕所回来,广播已经播送三级跳比赛八年级组即将开始,急地白郭立刻脱下校服外套,和伞柄一同塞给严蓝,一溜烟跑没影了,连她给自己加油的话也没听见。严蓝就这样落了单,没急着归位,靠着大门的栅栏要绕到主席台后回到班级。

  主席台上一排座位只有两个坐了人,她看到一个女孩儿饱含感情地朗读学生写的文章,红桌布上的麦克风把她的声音传到两侧的大喇叭里,她腿上偷偷放着一个小电风扇,旁边坐着的男生在整理稿子。风扇和麦克风都只有一个,他们轮流播送比赛信息和学生文章,没事做的时候就关了麦克小声聊会儿天儿。

  大概是学生会的?或者教师子女吧?好辛苦啊这么热的天儿吹风都得偷偷地吹......严蓝看到女孩儿鬓角完全湿了,艰难地动动腿让风扇离脸近一点儿。即便最靠近主席台的班级都是背对着的,他们也不敢有扇风的动作。

  太辛苦了。严蓝悄悄地绕到高台背面,距离铁栅栏刚刚好一个人能穿过去,校外的树枝伸进来,就像在森林里玩儿一样。她收了伞,小心翼翼地和外套一同抱在怀里,躲避一些扎胳膊的树枝,完全没注意到校外有人向这里跑来,到了跟前踩断了残枝她才发现:

  一个瘸腿的女孩儿用滑稽而飞快的动作跑过来,锋利的树枝划到她露出来的胳膊发出瘆人的声音,她一点儿知觉都没有的样子,拿着空铁钵儿冲过来。严蓝下意识后退,后背贴到水泥台便立刻摸索着向树更茂密的一侧挪。

  隔着铁栅栏的穿的破烂的女孩儿两只手都穿过来了,饭碗丢在地上,脸也部分穿过了铁栅栏,她用严蓝从未听过的嘶哑的声音说:

  “行行好吧!”

  那双胳膊上满是说不清的疮,在炎热的天气里散发着恶心的气味,指甲缝隙里也是黑红的不明物,衣服就更不用说了,严蓝小时候穿姐姐剩下来的衣服都比这个好百倍。然而,这个小乞丐的眼睛,她的眼神,是人难以言说的热烈。

  她就像是口渴了太久太久的流浪狗,看到了一汪水,不管是清泉还是污泥,摇着尾巴用最后一点力气跑到了旁边。生活化一点儿,村口张傻子看到吃的时的三十倍,老赵家老头儿看到钱时的二十倍,大概就能和女孩儿眼中的渴望与期待相提并论了。

  如果要浪漫一点儿,她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儿,在凛冬中唯有那一丝丝微弱的希望,而属于这个女孩儿的最后一根火柴,正握在她脏兮兮的手里,试图交给严蓝。

  “求你了......”她见严蓝不接还要逃走,登时落下泪来,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显可怜,“给警察叔叔......我找不到警察叔叔......”

  严蓝咬着嘴唇,颤抖着手接下了一张算不得纸条的纸条。用的是红紫色的厕纸,只有薄薄的一层,用东西划破纸当作写的字,稍有不慎这可怜的信息就灰飞烟灭了。她一接触到这张纸就后悔了,该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呢?

  命运并不给她选择的时间,在那个女孩一边道谢一边下跪的时候,马路另一头来了个矮小黑瘦的男人,动作异常地快,进到校园里分分钟夺得冠军的那种。严蓝立刻把纸窝到手心里再用手紧紧地抱住衣服和阳伞。

  他一边用严蓝听不懂的方言骂骂咧咧,一边追到近处拎起小女孩就往树干上砸。

  严蓝傻了。这个男人的眼神也是她从未见过的,不会出现在把老婆打跑了的李光棍身上,不会出现在偷亲戚家东西的小银子身上,也不会出现在纪琰身上。

  小姑娘哑声哭泣,并不求饶,更不反抗,她和他体型差不了多少,男人用撞树的方法一下就累了,上脚踹她也很快就累了,严蓝一直傻傻地贴着壁面,呆愣地看着这场近距离暴力行为,马路有没有车辆行人经过呢?大概有吧,她注意不到,只知道男人一直在打她。

  后来他停下来了,捡起了她丢在地上的铁钵儿,说了句什么话,严蓝没听懂,对方变得很不耐烦,慢慢地先说了两个字,听音大概是“砖瓦”?她实在听不清,只能抱着衣服摇头:

  “我今天没带钱!真的没带!”

  她控制了自己的连读和吞字,男人大概是听懂了,那张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正常起来,嘟囔了什么,她已经没办法再站在原地,向着他们的反方向一路狂奔,不管树叶剐蹭,冲到了太阳光下,一下子跪倒地上。

  刚好前面不远处经过了一个卖冰棍儿的商贩,看到有人滑倒了马上绕道走了,他可能有几率跟宿管狭路相逢?严蓝没心情贫那些个事,她还没有从不真实的经历中回过神来,手心里的汗要打湿纸时她才反应过来,急忙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裤子上的灰,捏着纸的一角看了看没有坏,把它放在裤子口袋里。

  监控死角,全场也都乱哄哄的,广播声伴着加油呐喊的声音,一排排的树木遮挡视线,不过只是角落里发生一件事罢了,有多少过往行人能目睹呢?兴许他们已经忘了自己的长相了,认不出来的。

  她慢慢地往班级方向走着,一步一步腿都抬不起来,每一次动作感觉到兜里似有似无的炸药时都心惊胆战。

  班长跪在凳子上张望,看到她过来了,立马下来抢过她抱着的衣服和阳伞:

  “没听到广播说二百米接力要开始了吗?就等你呢。”张凯催促着她快点儿,该热身热身该脱外套脱外套,“这身儿衣服谁的啊?”

  “都是白郭的。”完全没被紧张的情绪带动,严蓝在班长把东西都放到白郭座位上时,脱下了校服外套,把兜里脆弱的纸垫在衣服下一同放在凳子上。

  如果没有被风吹走,她想,那就不躲麻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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