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傅钧就按照规矩邀请祁君奕去军营,彼时天边刚露出一抹白光,傅锦玉睡得香甜,祁君奕便没打扰她,自己去了。
边塞的清晨也是冷极了的,傅钧也不似楚岚夕她们那般惯着她,并没安排马车,只是牵了匹马给她。
然而祁君奕却不似先前的那些官员那般不满,她什么也没说,甚至连面上的神情也没变过,直接翻身上了马。
这点倒让傅钧有些惊讶,不过也只是如此,他可不觉得这位殿下能坚持到军营。
许是为了赶时间,傅钧骑得很快,寒风如刀子般地往脸上刮,吹得祁君奕小脸煞白,到军营门口时,她的唇上已经看不到半点血色了。
傅钧看着微微颤抖着下马的人,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这位殿下倒真是与众不同,都冻成那样了,一路上竟也一声不吭,甚至连骑马的速度都和他不相上下,真是……让人意外啊。
“殿下要去烤烤火吗?”毕竟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傅钧还是不想把人得罪狠了,而且最主要的是,这位殿下看着就快要倒下了。
祁君奕摇摇头,谢过他的好意,但却拒绝了。
傅钧也不强求,反正他是问过了的,这位殿下自己不去的,若是出了事,也莫要找他。
“既然如此,那么殿下,我们先去看一下士兵们的训练吧。”
“好。”
祁君奕颔首,跟着他走进军营。
虽说冷,但训练场上的士兵们却大多打着赤膊,甚至还有些浑身冒汗的。
祁君奕跟着傅钧看了好几个训练,走到弓箭处时,吴小将叫住了他:“将军,这几个小子想看看您的箭术。”
傅钧往他身后一看,几个人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然而眼神却是忍不住瞥向他身旁的祁君奕。
傅钧毕竟是傅家出身的,虽然常年混迹沙场,但该有的心眼子却是有的,他稍一琢磨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顺势接过弓箭,道:“那就献丑了。”
他拉开弓箭,手一松,箭矢如风,正中靶心。
“好!”不知不觉间,周围站了不少士兵,见此情景,他们纷纷高声喝彩。
傅钧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然后转身看向祁君奕,像是随口问道:“殿下要来试试吗?”
祁君奕看看他手里的弓,又看了看他的脸,本来想拒绝的,眨了下眼,还是接过了——总得给大舅哥留下一个好印象吧。
祁君奕摆好姿势,用力拉弓……没拉动。
祁君奕又试了几次,却依旧只能拉开一点点。
四周的士兵渐渐变了表情,开始交头接耳。
傅钧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眉头微微一蹙,但他还是摆了摆手,示意士兵们不要多言。
虽然边塞离皇城远,但也不是一点消息都不通的,祁君奕在林钟节猎到白虎的消息他们是知道,军中有些武痴便对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六殿下甚是好奇。今日这出,也只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下她的箭术罢了。
傅钧本不该和他们一起“胡闹”的,只是在祁君奕尚未到时,他就收到了来自祖父的信,信里除了问候他的近况,还隐隐约约透露出让他亲近祁君奕的意思,于是他也起了好奇心,想看看这六殿下有什么本事,能让他祖父都高看一眼。
可眼下证明,她不负“柔弱”之名。
祁君奕此刻额头都冒了汗。
她毕竟是个女子,身体又不好,就算练过武,但力气也跟寻常女子差别不大,故而她平日里用的弓都是很轻的那种,然而傅钧递给她的弓却是军营里男子专用的,她拉不开也正常。
但旁人可不知道内情,只是觉得这位殿下……废物极了。
“殿下……”
“将军大人,有轻一点的弓吗?”祁君奕打断他的话。
傅钧沉默了一下,想着毕竟是祖父点名要关照的人,又是陛下的孩子,不能太让她丢脸,于是点了下头,吩咐手下去取了一个轻点弓。
但再轻,也是男子用的,祁君奕拉的很费劲,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拉开,她感觉到手心发汗了,但她没放弃,对准靶心后才松了手。
正中靶心。
但有傅将军的珠玉在前,士兵们对于这个结果也并不惊叹,只是碍于她皇子的身份,敷衍地拍了拍手。
祁君奕也知道他们看不起自己,若是在平时,她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可眼下……她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傅钧,抿了下唇,问道:“傅将军,有长条状的布吗?”
傅钧看向她,隐隐猜到了她要做什么,心里来了点兴致,微微一挑眉。
他的眉眼和傅锦玉很像,此刻一挑眉,竟让祁君奕想到了傅锦玉。
于是她愣了下神。
等她再次回神时,傅钧的手下已经取了条黑布来。
“殿下见量,军营里只能找到这个。”
祁君奕接过黑布,面料粗糙,跟以往她用过的完全不能比,但她毫不在意,直接蒙在了眼睛上。
拉弓,射箭。
士兵们大气都不敢出,瞪着一双眼,看着那支羽箭射中靶心,许久后,他们不约而同开始鼓掌。
祁君奕松了口气,摘下眼前的黑布。
傅钧看祁君奕的眼里多了分惊叹,能蒙眼中靶心,至少这位殿下的箭术是很好的——就是力气实在小,他看着祁君奕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心中感慨万千。
好不容易过了射箭这关,祁君奕又随着傅钧到了另一处,来得正巧,正好遇上两个人在“切磋”。
“你们两个又在做什么?”傅钧头疼地呵斥着。
高个的说:“他骂我使长枪像使烧火棍。”
矮个的说:“他骂我拿长枪像拿绣花针。”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哼了声,扭过头去,不看对方。
傅钧叹口气,开始在两人中间调和,通过他的话,祁君奕知道这两人是亲兄弟,武艺都同出一脉,因而各自不服气对方。
祁君奕在一旁看着,但看着看着,她就被扯了进去,从那两人切磋变成了那两人和她切磋。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只是傅钧劝着劝着,突然提了她一句,于是那两人突然就要和她比试。
如果是傅锦玉在场,她自然能三言两语给推掉,但祁君奕做不到,她只是看了看傅钧,然后点头了。
傅钧被她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
是他的错觉么?怎么感觉这位殿下那么在意他呢?
皇城里总是传闻祁君奕生性冷淡,不近女色——她、她莫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傅钧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
祁君奕没注意到傅钧脸色的变化,她只是挑了把剑,走到那两兄弟面前。本来他们两个是准备一个接一个来的,但关于谁先来这个问题,他们又吵了起来。祁君奕无奈,最后只好让他们一起来。
他们是拒绝的,毕竟胜之不武,输之难看。
但祁君奕坚持如此,傅钧也帮腔了一句,于是他们只好上了。
这两兄弟用的是长枪,祁君奕不会,只是拿剑应对,一照面,两人便直直攻来,祁君奕仗着轻功好,一跃而起,躲过攻击。
两人虽然性子不和,但配合的倒是天衣无缝,一攻一守,一收一回,让祁君奕一直找不到破绽,只能用轻功躲躲闪闪。
如此几十个回合,两个急性子有些受不了了。
“殿下怎么不出手啊?”高个的嘴里问着,手中的长枪毫不留情地刺了过去。
祁君奕拿剑一挡,将他的攻击错开了,然而转身,矮个的攻势就到了眼前。
祁君奕依旧不慌不忙地躲过。
“殿下就这点本事吗?”矮个出言嘲讽。
事实上,祁君奕的确就这点本事,她只将轻功和箭术学好了,剑只学了个七七八八,没办法,她一开始只是反复练习基本剑法。好不容易到了十多岁,楚归舟开始教她别的了,她却又进了宫,这剑法自然落下了。
祁君奕闻言面不改色。
又过了几回合,高个的受不了了,攻势突然变猛了,祁君奕只是躲着,矮个的上前帮忙,然而刚把长枪一挑,就看见祁君奕的剑到了跟前。
这是祁君奕第一次出招,他愣了下,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长枪一横,挡下了那一招。然而下一刻,祁君奕身形一转,竟是攻向了高个的那个。
矮个的要去帮忙,却被祁君奕迅速躲过,他骇然,那位殿下先前竟还在身法上藏拙了。
眨眼之间,她已经来到高个儿身后,长剑横在了他脖子上。
按照规矩,这已经是败了,高个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抱拳下了台子,于是便只剩下矮个一人了。
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死死盯着祁君奕,然而祁君奕却一改先前的防守,开始正面进攻,只是相比于他们,她的力度要轻许多,但哪怕是这样,祁君奕奇奇怪怪的剑法也打得矮个难以招架。
傅钧看着祁君奕的剑法,眼里闪过明亮的光,像是惊叹,也像是回忆。
矮个毫不意外地输了,两人倒也是愿赌服输,恭敬地向祁君奕行一礼,主动去领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