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教主的警告并没有起到作用。

  洪锦夫妇在佳梦关斩杀了守将之弟胡雷, 胡雷的师父火灵圣母痛失爱徒,不顾一切的下山报仇, 连龙吉公主都遭其当胸一剑, 险些丧命。姜尚被其法宝金霞冠晃瞎眼,差点被其打死, 遭遇“七死三灾”之一。幸好广成子及时赶到,打死火灵圣母,然而去碧游宫上交金霞冠时, 却又被截教弟子苦苦相逼,被迫三谒碧游宫,终于酿成大祸。

  三人成虎, 通天教主本就不怎么待见人族崛起,再加上听信了座下弟子们的谗言, 一怒之下,偏要为妖族居多的弟子们讨个出头说法, 将“诛仙”四剑拿给了多宝道人, 令其去界牌关摆下诛仙阵。

  至此,师父们的战争正式拉开帷幕。

  然而, 此刻在青龙关,周营三军恸哭,确是与仙道之争无关。

  黄天祥的尸体已经被哪吒背回,和他的首级简单的缝合在一起。

  黄飞虎见棺内娇儿双眼怒睁,死不瞑目,又是一阵扶灵大哭。

  哪吒一言不发, 跪坐在灵旁,脊背挺得笔直,他的白衣轻甲上还沾着白日厮杀的污血,让他看起来,像变回了一个战斗人偶,或者是一柄血沉沉的利剑。

  黄家的第二子黄天爵年纪尚青,委实难以忍受自己短时间内失去两位兄弟,他哭了一阵,也许是悲恸过了头,一把揪住哪吒衣襟,怒吼道,“哪吒你为什么不早点来!这丘引的法术只有你能破,为什么你不能早点来替换他,那样也许天祥他就不会丧命了!你不是先行将军吗?为什么等到他和邓将军都死掉了,你才姗姗来迟?啊啊啊,难道你们仙道中人的命,就比我们凡夫俗子矜贵吗!都是你的错……”

  旁边部分凡人部将,原本只是心里想想,见状,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是啊,只有先行将军无魂无魄,为什么还要让正常人先上去送死?”

  “他们仙道弟子,就是得姜丞相高看一样,难怪倨傲不前……”

  “是先让我们凡夫俗子当炮灰吧……”

  仿佛只要都怪在姜子牙的部署,或者哪吒的来迟缘由上,他们就可以,将惨胜如败的悲壮心情调节得好一点。

  哪吒知道

  武成王黄飞虎忍着悲痛上前喝止了黄天爵,又以“扶灵”为名打发了他回西岐,保住了黄门血脉,待夜深人静处理完琐事后,才找到哪吒,开门见山的说,“李三公子,请原谅天爵白日的无理。黄某代他向你道歉。”

  哪吒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目光茫然看向他,大而圆的瞳孔黯淡无光,半晌,方才说道,“殿下,你也难过吗?如果恨哪吒,尽管骂我一番或者打我吧,我不会还手的……”

  黄飞虎意识到哪吒这个状态不太对劲,他是知道他那个血污的传奇身世的。遂强忍悲痛,努力的开解他,安慰他道,

  “这不是你的错!”

  哪吒一言不发,琉璃似的双瞳晦涩如海。

  多年之前,曾有个小小少年,被迫揽下全城百姓的性命和安宁,以还父母血肉的惨烈自戕方式,换取了四海龙王的暴风雨停歇。他以性命偿还了自己的错,然而今天,又有他视同亲人的同袍对他吼道,“都是你的错!”

  黄飞虎隐约明白了问题的所在,继续坚定的说道,“要说错,也是我为人父者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儿,没有查探清楚敌情,就让他们草率面对左道强敌……然而,幸好你为天祥他们报了仇,天祥若是地下有知,必然也是感恩的……”

  黄飞虎的谅解,让他仿佛从透不过气的溺水空间忽然被救了出来。哪吒愣愣的注视着虚空,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眼模糊中,仿佛看到了天祥调皮的笑影。

  ——他在说,“是啊,是啊,三哥你别难过了,保重自己,不然我会生气的……”

  黄飞虎见过哪吒无数次冲锋陷阵的勇猛,然而却是头一次见他泪水潸然,精致如珠玉的面容上,露出符合小小少年心性的软弱悲伤。他自幼上阵杀敌,带兵领将,拙于言语,终于不再避讳同僚长辈身份,伸手将哪吒搂入怀中,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安慰他。

  “天化,天祥……”

  黄飞虎热泪盈眶,坚定的说道,“李三公子,这不是你的错!所以,别再难过了,不然我会看不起你!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黄府男儿,最后可以马革裹尸,在战场上结束一生,才是宗族荣耀。我知道你和小儿交好,希望你明白,他们都是我的荣耀,无论是生还是死!”

  他最后那句话,像一根锋利的矛,冲破了哪吒心中那块重重压迫的隐秘顽石。

  ——原来这个世界上,会有完全不一样的父子情,痴烈如此!

  ——生死之交,皆是荣耀!

  哪吒抹去眼泪,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

  黄飞虎虽然见惯美人名将,还是不由被闪了一下眼。

  “殿下。”哪吒对黄飞虎点了点头,“但有所遣,万死不辞。”

  黄飞虎拍了拍他肩膀,正要离开,忽然心有所感,回身问道,“李三公子,我托大问一句,日后凯旋抵达朝歌之日,你愿不愿意认我为义父,与天化他们成为真正的脊令棣棠?”

  哪吒热泪在眼眶中滚动,他说不出话来,只哽咽着点头。

  黄飞虎极为高兴,说道,“那到时候,我会请丞相做证,家父亲书,录你名字入我族谱,到时候,我们爷儿俩定要好好喝一杯,摆出军中最大的三日流水宴来,喝醉了,就住到我黄府里头来,将来那也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