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眼看哪吒罗宣等人混战成一团, 杨戬正想唤哮天犬来帮忙,忽然听到远处空中传来一声龙吟, 刹那间, 天空一明一暗,两道剑气携着雷霆之威, 如乘风破浪的锋利闪电般划过长空。

  “好厉害的剑气!”黄天化以银锤格挡,依然被迫后退了一箭之遥,再看其他玉虚小将们也纷纷被迫后退。只听罗宣狂吼一声, 一条胳膊已经被砍落在地上。

  天空中忽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这雨丝如同少女的媚眼般春意缠绵,然而却携带着不可一世的天河弱水积威, 瞬间将嚣张的火灵妖兽们浇灭为灰炽。

  百姓们喜极而泣,拜伏在地连连磕头。

  杨戬虽然也对降雨解围心怀感激, 却从雨中感知到了一丝熟悉又痛恨的气息。哮天犬在旁警惕的吠叫起来,这是天庭来客的惯用手法, 恩威并施。只是这次不知道来的是哪一位, 为西岐解围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罗宣认出了袭击自己的法宝来历,气得浑身发抖, 恨恨的心想,“二龙剑也就罢了,若是在那位手上,断不会只断我一只手,观来者法力,本尊还可与之一战。然而这雾露乾坤网, 却是我火灵道命中克星……唉,罢了罢了,谁想,建立天庭时许诺立足天地公道的昊天上帝,竟然偏帮姜尚和这小小人族西周城,也罢,本尊今日认栽。”

  眼看罗宣已转身逃走,那两道剑气化形为一黑一白两条长龙,在西岐城上倨傲的吟哦一声,方才回归于主人手中。只见一名身披烟纱碧霞罗的宫装华服高髻少女,面罩寒霜,怀抱宝剑,身后带着两名宫娥两名侍卫,自高空中缓缓落下。

  “多谢神女相救,请问仙子芳名?”姜子牙带着周武王和文武百官,亲自上前行礼迎接。

  “贫道龙吉公主,昊天上帝与瑶池金母亲女。罗宣听信小人谗言,以邪术屠城,民众悲愤心意上达天听,本宫奉娘娘之命前来镇压邪道,助姜尚拯救万民于火劫。”龙吉面无表情的答道。

  “请丞相准备净室,洒扫焚香,供公主居住。”龙吉公主身后一名宫娥移步出来,对姜子牙吩咐道。

  玉虚小将们初时被仙子们的容色所惊,然而见她们

  好在世人对于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总是持有敬畏之心的,姜子牙虽不明白为什么龙吉公主身为天庭长公主,却要住到西岐城来,但天仙玉足亲临,他也不敢多问,立刻吩咐下去。

  一盖周室贵族子弟却是面露欢容,天庭玉帝公主亲临西岐,不正说明西周政权是上天承认的正统政权吗,要推翻成汤,非西岐莫属!

  黄天化捅捅哪吒,偷笑道,“常年叫你三公主,你看新来了个真天仙公主,我看也不比你生得漂亮嘛。”

  哪吒反唇相讥,“黄老将军常年担忧你的亲事,你竟还拿这送上门的天宫贵女和小爷比,我看你是被罗宣一把火烧傻了,眼界浅得男女都不分了呢。”

  “你这人讲话怎么这么难听?”黄天化气急败坏。

  哪吒一撇嘴,“谁叫你就是男女不分呢,我又没有说错。杨二哥,你说是吧?”

  没有回答。

  他一转身,“咦,杨二哥呢?”

  他猛然醒悟,必是追赶罗宣去了。罗宣的火行法术实在太可怕了,老百姓天天都需要和烟火打交道,如果罗宣想来暗算报复,西岐军民几乎没可能有还手之力。因此杨戬必然想斩草除根。他得去助杨戬一臂之力,哪吒立刻登上风火轮,循着两人的气息追了过去。

  黄天化见状,呼道“等等我。”打了个呼哨,叫来玉麒麟骑上,也追出去了。

  杨戬追踪着罗宣到深山脚下,见罗宣惊魂未定,落在一棵青松下休息,正想呼唤哮天犬合围。忽然见山中出来一名中年大汉,浓眉大眼,面目威严,似道似俗,虽然穿着道服,头上却戴着高阶军官特有的军鞮盔,两人交谈几句就交上了手。

  杨戬见此人十有八九不是罗宣对手,正想出手相帮,忽见眼前金光一闪,一座黄金宝塔猛然大发华彩,自空中落下,将罗宣兜头罩住。

  罗宣在塔内惨叫声声,可怜一个和赵公明同等境界修为的大罗金仙,片刻后已形神俱灭,被化为飞灰。

  大汉将缩小的宝塔召回掌上,得意的捻须笑道,“燃灯老师所赠的宝塔就是好用,道友你遇上我李某人,也是难逃上榜之难。”

  杨戬见他和燃灯道人有渊源,

  只见李靖猛然握紧了宝塔,一手握剑摆出了防御的姿势,看向他这边问道,“哪……哪吒,你这逆子,想干什么?”

  杨戬一怔,这才意识到不是对自己说的。他猛然转身,只见不知何时起,宝贝师弟已经出现在自己身边,他足蹬风火轮,周身红绫飞舞,杀气大作,也不回答李靖的问话,只是将火尖枪死死的握在手中,乾坤圈在他面前微微颤动,显然随时准备发动。

  见他们这副情景,杨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此人就是害得哪吒失去人身的生父,陈塘关总兵李靖。只是这父子俩刚一见面,竟是剑拔弩张,全然摆出了戒备战斗的姿势。

  哪吒与父兄不合,黄天化多少知道些,虽然不明白为何深恨彼此至此,然而他全力支持小伙伴,又不能真对长辈无礼,当下一拍玉麒麟,下了坐骑,上前对李靖行过道礼,笑道,“您就是曾经镇守陈塘关的李总兵伯伯吗?久仰大名。我是武成王长子黄天化,您叫我天化就行。”

  如果说陈塘关总兵不过是一城的司令官统帅,那么黄飞虎便曾是全国的总司令官。黄天化这小子粗中有细,见李靖虽然着道服,却戴着高级军官特有的立缨鞮盔,便知道是个好大喜功,怀念自己俗世权力地位的人,趁机拉拢之。

  李靖果然放松了些,回礼道,“承蒙黄长公子不弃,李靖遵照师尊燃灯道长之命,弃官修行多年,如今特尊师尊指令,来西岐城助姜丞相讨伐殷商。”

  黄天化见他一板一眼,言行迂腐,心下叹道,“如果李三儿也像他父亲一样性子,我可不会欢喜他。”当下耐着性子和李靖寒暄几句,引对方回城了。走之前对杨戬狂递眼色。

  杨戬会意,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心道,“辛苦你了,兄弟。”

  见他们走开,他才转向哪吒,柔声问道,“师弟,李靖已经走了,我们也一起回城吧。”

  那原本满身杀气,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的哪吒这才回过神来,唤道,“杨二哥……”

  “这就是害你失去肉身之人?”杨戬直击要害。

  哪吒咬了

  杨戬见他倔强的样子,将他拢入怀中,叹道,“何必再犟。若你想杀了那人,大不了杨二哥帮你,只是总得让小的知道,他罪大恶极到什么程度吧。”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让哪吒又想笑,又觉心安。抬眼望向杨戬,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哥哥,——杨二哥是自己可信赖的人。再多的言语也无法形容出对李靖的滔天恨意,然而,今天,这份恨意终于有人愿意为自己一起承担,真心实意的。

  他猛然搂住杨戬,将额头抵上杨戬的额头。

  杨戬坦然接受,任自己意识被哪吒近乎粗鲁的拉进他的识海里……

  时间反复过了许久,又仿佛不过优昙刹那,杨戬从哪吒的识海里看到了他曾经历过的一切。——七龄稚子对父亲的慕濡之心,对父亲想杀死自己的不敢相信,独自面对四海龙王承担下一城人命的悲哀,剔肉挖骨的剧痛,香火金身被父亲打碎魂魄无依的悲愤,以及宝塔内无边业火焚烧身心的惨烈……

  每个人都让他原谅李靖,后世甚至可能会有人解读成不同的故事,宣扬父爱深沉。可是每个父亲的好坏,本质上和好人坏人的评判无异,只能以他们为父者自己真正对孩子的言行来判定,根本不必师长们苦心美化,或以俗世道德强行约束,或以一尊法力无边的金塔拘束成最底线的体面。事实上,像李靖这样的渣父亲,有什么值得原谅的?!

  杨戬收回自己的意识,俊美容颜上震怒一闪而过。

  “哪吒师弟,二哥已经看到了你的记忆。做人本就不容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你想报仇,我会和你一起想法子。有很多种办法可行,二哥可不愿意看你再被关一次宝塔了。”杨戬说得轻松,眼底是不容置疑的决定。

  哪吒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戾气渐渐散去。一滴珠泪沿着他雪白面颊滑落下来。

  “杨二哥,谢谢你。我不用靠杀人来报复,娘会伤心,师父也会为难。只是我没有想到,你能够承受得住我的记忆,还承认我做人做得挺好的。他们都说是我自己的错,连师尊都说我降生的时辰不好。可是我不这么认为,我知道我一直在很努力的做人,我已

  “不管你是灵珠子还是哪吒,你都是我见过的天底下最优秀最可爱的师弟!”杨戬温柔的拍着他的背,哄道。

  ……

  两人结伴而回。

  彼此间又多了些旁人无法理解,却又能感受到的默契。

  金吒木吒见到父亲,自然欢欣鼓舞。

  姜子牙见李靖既曾为一方大将,又是三吒的父亲,还是燃灯道人的弟子,便以平辈之礼待之,言行极近尊重。

  安顿好李靖,姜子牙见杨戬哪吒已经回来,吩咐道,“杨师侄,龙吉公主不知何故,指名要求你去见他。”

  杨戬心下厌烦,然而不好抗令,只得叮嘱哪吒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龙吉公主见到他,不等他开口,主动说道,“表哥你一定奇怪我为何出现在这里?”

  杨戬冷笑一声,笑容未达眼底,“对于你父皇而言,谁上榜做天庭臣子,谁坐地上人间帝王之位,早有定数,有什么可奇怪的?只是人族若是人口损失惨重,徒然增长外道气势,你们天庭的香火当然会受影响。不过区区西岐城,还不至于让你父皇做出维护的决定。所以你来此救世,应该是和娘娘的旨意有关。”

  龙吉叹道,“表哥你实在太聪明了。是我母后的苦心,因为我……”她低下头,绞弄着自己一根根玉葱似的手指头,微微苦笑道,“我这次真的做错了事,今后可能再也回不了天宫了……如果我也像瑶姬姑母一般,只羡慕鸳鸯不羡仙,也就安心了,可是我做不到。我骨子里是惧怕生老病死的,不想变成凡人,所以我无论如何,也必须回到天宫。因此,只能先在西岐城施恩,再借民间兵乱之气暂时借住一段时间了,看看能否早日渡劫,重回九霄。”

  杨戬听她总算自承实话,不再对自己耍心眼,眼里的眸色柔和了些,说道,“娘娘曾对我杨家有大恩,杨戬不敢稍有忘却。如果公主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吩咐我。”

  龙吉误系红线,已知自己今生与

  杨戬一怔。

  “你变化成闻太师诓赵公明弟子箭书那次,我都看到了,你们亲上了。” 龙吉羞红了脸。

  绕是杨戬皮粗肉厚,也觉面上微热,清咳一声,说道,“哪吒他还不知我身世,你和他讲话时,请不要误导他。”

  龙吉公主轻轻点了点头,“自然。”

  杨戬出了门,对哪吒说道,“师弟,公主有请。”

  哪吒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口气不免有些冲,“公主要选驸马吗?叫你进去聊了这么久,现在还不消停的要连我一起烦。”

  “公主是不是要选驸马,你进去自己问问,不就知道了吗?快去快回,二哥在这里等你。”杨戬拍了拍他小脑袋,宠溺的说道。

  哪吒“哼”了一声,听话的进去了。

  他自幼经殷夫人教导,俗世基本的礼节还是做得可以的。对龙吉公主行完礼,才抬起眼直视对方,问道,“不知公主叫我何事?”

  龙吉初次在近处看他,果然肌肤胜雪,容光明媚,好一个灵珠为魄,莲华化身的美少年!虽然还有些雌雄莫辨的未曾完全长开的稚嫩感,但是哪吒的美貌中带着戾烈焰火锐气,却是让人一望想再望,再望却不敢逼视。

  “公主,你叫我做什么?”哪吒见她不说话,光静静打量自己,有些不耐烦了。

  龙吉以云袖遮唇,笑道,“好一个精致的男孩儿,我都有些心动了。难怪杨戬他喜欢你……”

  哪吒脸红了,他不假思索的反驳道,“杨二哥才没有你这么肤浅。不过他性格那么好,人又好看又厉害,我觉得还是我喜欢他多一些……他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师兄!”

  龙吉见他澄透无邪如冰雪,放下云袖,静静的看了哪吒一会儿,方才叹息道,“原来如此。我有的,他不稀罕;你有的,我下辈子都不可能有……难怪表……他再也看不上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倾歌歌歌歌歌 1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