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回来后, 殷商军营就挂上了免战牌,为西岐赢得了喘息的时间。姜子牙趁此与众位玉虚金仙商议。

  黄龙真人对赤精子说道, “殷洪背叛师言, 不但征伐西岐,还带上邪道马元行凶肆虐, 再任其胡作妄为下去,恐怕误了子牙拜将时辰,大老爷赐给道兄的太极图是该出手了。”

  赤精子见一向温和的黄龙也如此坚决劝自己斩草除根, 鼻头一酸,难过的说道,“也不怕各位道兄笑话, 贫道太华山一脉,千百年来只收过殷洪这一个弟子, 实在是……舍不得!”

  慈航见师兄如此心软,心里默默的想, 若是换成广成子师兄的弟子如此凶顽, 师兄绝对不会如此优柔寡断,让人看笑话。当下果断说道, “殷洪勾结外道死不悔改已成定局,贫道原为师兄除之。请将太极图转给我。”

  文殊向来圆通平和,此刻也开口劝道,“赤师兄,殷洪逆天而行,对您都敢行凶, 若不得慧剑斩痴缘,依此子心性根骨,恐怕将来师尊连给他入榜的机会也没有呢,依我看来,您当断则断矣。”

  慈航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赤精子说得哑口无言,赤精子无奈,默默的将太极图拿出来,长叹一声,交给了慈航。

  姜子牙见众师兄终于打算动手除去殷洪,心下宽慰,又问道,“那马元……”

  文殊笑道,“可叫清源真君进来,他变幻玄功和行事颇得玉鼎师弟真传,此事还得落在他身上……”

  杨戬听命进来了。

  黄龙真人见他韶华稳重,进退有度,忍不住露出欣赏的笑容,“这马元擅吸食人血肉补充自身精血,已然接近不死之身,与我道相克,原本极难对付。清源在战场上竟有如此急智,竟想出用番泻丹这种偏门丹药治他,倒真是有心思了。只是这外道丹药毕竟不登大雅之堂,说出去于我教不好听,清源你下次可要谨慎使用。”

  “多谢师伯教诲。若非当时战局紧急,弟子也不会急于取巧克敌,以后必定会注意。”杨戬中规中矩的答道。

  文殊见他不卑不亢,既有急智,又懂得谦虚自抑,心下赞叹玉鼎师弟倒是收了个好徒弟,也笑道,“既然你师尊

  杨戬眼前一亮,“的确是有给弟子保存的。师伯的意思是……”

  “吸血络石藤的味道,应该好好让这食人妖魔尝一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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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元被杨戬用神仙也无法抵挡的番泻丹害得拉了好几天肚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连人形都瘦脱了一圈,只当这次吃掉的杨戬肉身有异于常人,自己消化得不好,心里不由得对杨戬又恨又怕又庆幸,庆幸自己已经将此敌吞吃掉了。

  休息了几天,他自觉体力恢复了,然而殷洪看他形若病夫的样子,也就没有一开始那个尊重了。他心里暗暗恼怒,这一天忽然听到一个巡哨探马和其他将士说道,“老刘,我在山脚下发现姜子牙独自一个带着小队人马往岐山去了,不知为何。我们要不要报告给殿下?”

  马元听了,急于求胜,也不去和殷洪核实此消息,立刻借土遁赶往岐山去,誓要出其不意抓住姜子牙,给殷洪等看到自己法力神通了。

  他进到岐山里,果然看到姜子牙,然而追赶了一会儿,却又不见了。过一会儿,姜子牙却又骑着四不相出现在另一座山头。他气喘吁吁的赶过去,果然姜子牙又不见了,如此反复多次,他累得气喘吁吁,头晕脑胀,一时搞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如此迷乱。却不知道文殊早就命人在山中布下风车茉莉迷魂阵,这种异植的能力是“鬼打墙”,马元便是被骗入了阵中。原本以马元的道力是能够发现不对的,然而他修的是口舌之欲,杀虐之心过重,一开始就追着姜子牙起了杀心不放,导致深陷迷魂阵中无法自拔,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马元追赶了半天,腹中饥饿难忍,忽然听到女子的呼救声。

  他循声追去,却是一个女子倒在草丛中,口口声声呼叫着“救命”。

  见到马元,女子含泪道,“道长,求您救救民妇。我的脚扭伤了,无法行走,求道长帮忙救治一二,民妇必有重谢……”

  马元哪有怜香惜玉之心,见女子生得细皮嫩肉的,不由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口獠牙,说道,“小娘子,反正

  说完扑了上来,一脚踩住女子胸膛,一手抓住女子一只脚一撕,将女子血淋淋的撕成了两半,一腔热血喷出。马元抄着血吃了几口,心下疑惑,怎么味道寡淡如水,再伸手去尸体肚子里掏摸心脏,非但摸不着脏器,两只手仿佛都被细长的物体钩住,待想收回手发现连自己的双脚都被缠绕在女尸身上了,身体都被禁锢住,动弹不得,再仔细一看,只吓得魂不附体,那女尸竟变成个人形魔植,枝条张牙舞爪,周身密密麻麻布满细刺,每个细刺尖头都是一张吸血的小口,附在自己身上注入腐液,汩汩吸血,竟是强大妖魔也格外畏惧的天生异种——吸血络石藤!这种妖藤会将捕获的生灵改造成自己的生命提供器,与其共生,尤其喜食强大妖魔血肉,因为太过厉害,人界早就绝迹,没想到在这岐山出现,自己又撞到了枪口上。

  文殊和杨戬自他身后现出身形。

  马元见到杨戬,才知道自己被设计了,咬牙切齿道,“这小子,原来根本没有被我生吃,算你狠!”

  文殊见他狼狈的样子,叹道,“这食人肉者,一朝被困吸血藤地狱中,也算是恶有恶报了。马元,你阻挠天命,食人血肉,危害西周贤王新朝,你可知罪?”

  马元不服,“我猰貐一族食人,就如人族食猪羊一样,如何算是罪过?你说我阻挠天命,如今胜负未定,姜尚连小小的西岐城都未能出来,你虽是大罗金仙,在本尊眼中,不值一提,若是单打独斗,未必能赢得过一个我,又有什么资格代表天命定我罪过?”

  文殊呵斥道,“你既然是猰貐,就更应该知道天道好循环,控制本性,一心向善。如今你一味自私自利去作恶,最后只会作茧自缚,怎么还敢狡辩?”

  马元冷笑道,“若非你们狡猾设下这种陷阱,怎么可能抓得住本尊!有本事放了我,我们各凭本事,斗过一场再说。”

  他被吸血妖藤俘虏,若是没有人救他脱困,千百年以来都要变成和络石藤共生的血肉盆植,哪堪如此生不如死,因此拿言语激对方,深恐对方真的

  杨戬见状,倒是敬他是个真恶人,和文殊建议道,“此人道法邪门,弟子当日用番泻丹也不过令其脱形了几日,可见不好除去。除非能够一下杀了他,否则不可轻易放开他的束缚,不如我们就将他扔在这里,设个结界将他隐蔽,待姜师叔封过神后,再看他悔过情况再说。”

  文殊略一迟疑,思索片刻后,摇头道,“此獠不除,日后必成祸害。不如今日给他个痛快。”说完,举剑就要将其斩首。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道友剑下留情!”

  只见山林摇曳,一名青衣高挑道人从山道间行来,行了一礼,从容说道,“贫道准提,西方教下,请道兄放了马元。”

  杨戬见竟是那日在夹龙山惧留孙道场遇到的奇怪道人,心下顿时警铃大作,悄悄往马元身旁站了站,决定了只要一个不对劲,立刻先下手为强杀了马元。

  文殊回了道礼,说道,“久仰西方教慈悲,燃灯老师多有赞誉。此人作恶多端,吃人血肉,如果放了他,恐怕祸害人间。”

  燃灯道人道场就在灵鹫山,与西方教比邻而居,他们平时论道,的确有听说过西方教教义,虽是脱胎于紫霄宫,却别有一番宣讲洗脑技能,很容易动摇人心。比如道法崇尚自然,虽说基本教义是“众生面前,人人平等”,但受两位不同性情观点的教主主导,阐教推崇“仙道贵生”,而截教则更推崇“弱肉强食”,毕竟更为明朗。而西方教虽然也不敢明着反对生命的价值,却是鼓吹身口意三业的修行,相当具有迷惑性。

  准提道人微笑说道,“此人封神榜上无姓名,道行深重,与我教有缘。天命如此,佛/度/有/缘人,道兄难道没有听天尊讲过吗?若是道兄肯放了此人,我带走他,保证他从此乖乖修练,不会再生恶念行恶事。”

  文殊见对方抬出元始天尊的意思,知道必是师尊为了维护三教门户平衡,和西方教主也达成了某种共识,再加上对方是圣人之尊,实则若真是动手,自己带一个三代弟子,也是抵挡不过的,当下叹了口气,默默让开身形。

  准提迈步向前,却见杨戬依然挡在身前。一怔,问道,“这位小友是何意思?”

  准提一怔,答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皈依我主,必得证三宝,平安喜乐之悦,远超过口舌之欲。”

  杨戬马上就接道,“如果恶人放下屠刀,就能成佛得正果,那么岂不是屠刀一扔,就将自己犯过的错摘得干干净净?改日马道长若是再想尝点新鲜的血肉,也算是见心明性,修一个血腥菩提根了?还有我周朝那些为马道长吞食的英勇将士,果然就该从此失去宝贵性命,连拿起屠刀的缘分都不给吗?”

  准提听他伶牙俐齿,既反驳了自己的教义,又借屠刀讽刺了“有缘”的说法,面上终于有些挂不住了,脸色一沉,放出少许圣人的威压,说道,“如今轮回未立,魂魄生死皆在天命中,无法单就个体,论断善恶有报。你一介后辈小小金仙,有何质疑,阻挠本座?”

  文殊不愿杨戬被圣人迁怒,当下拉住杨戬,打圆场道,“天道并不代表公正,清源小辈太年轻,还未能意识到这一点。还望老师恕罪,请自行方便。”

  准提这才恢复了从容之态,只见他手一指,那吸血络石藤立刻枯败,马元从束缚中脱身出来。准提当场就给他摩顶受记道,“道友,可惜你五行修炼,枉费功夫。不如随我上西方,八德池边,七宝林下,和我等教友谈讲三乘大法,任你自在逍遥。”

  马元好不容易逃得一命,又见准提圣人如此神通,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当下连声喏喏。准提待要带走马元。杨戬忽然喝道,“等等,他还有东西没有老实交还。”

  准提心里暗恨杨戬不知天高地厚,然而却不能不理会杨戬的诉求。马元看了看准提脸色,乖乖的从怀中掏出打神鞭交给了文殊,这才跟随准提走了。

  文殊见杨戬有勇有谋,心下惊叹,嘴上却还是责备他道,“清源,准提与你师尊同辈,执掌西方极乐世界圣人之一,于理于利,你刚才都不应该如此顶撞他。”

  杨戬他当然知道文殊责怪自己鲁莽是为了自己好,当下回答道,“

  他难得露出些许锋芒厉色,连那过于出色的俊眉凤目眼角也高高挑起。

  “我生平最见不得借天命胡乱行事之人,凭他是谁,也不可为了一己私心,行独断专行害人之事。恶人若不伏法,偏偏能立地成佛,那么这样的教派,就别让它来恶心了我!”

  文殊叹了口气,心想玉鼎师弟这徒弟年轻有为,为什么听到“天命”时却钻了牛角尖,流露出如此惨厉绝决的情绪,下次见到玉鼎时,恐怕要好好说他几句了。

  然而,转念一想到,乾元山那个敢对自己动枪的刺儿头师侄,还是别去管这个闲事了吧。

  反正是好是歹,都是别人家的弟子,犯不着自己关心多事,反而平添一段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