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夙见他看得认真,便问道,“赚了多少银子?”

  “还没赚呢,今冬多半都是亏的,不过拖着他们不闹事罢了,全靠咱们的银子往里砸。这左贤王精得跟猴似的,我想要他多给些羊毛,他就打着盐铁的主意,想得倒美,羊毛不过可有可无,处理起来还麻烦,南边的棉花一样可以代替。”贾赦在左贤王身上学到了一个道理——人不可貌相。

  别以为长脑子的人都和史老侯爷似的,仿佛每一根头发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智慧的芬芳,左贤王猥琐归猥琐,好色归好色,他的有脑子程度也算是这个棋盘上顶尖的了。

  鞑靼可汗屁也不敢放一个,全是由着他在做主,他发现贾赦已经明白自己的打算,甚至干掉了纪青之后,马上调转枪口,开始走和平通商路线。

  “算我借你的。”明夙自然明白他,雁门关不比居庸关,兵怂将叛变,城破民凄苦,经不住鞑靼人滋扰。

  “啧,给自己媳妇儿花的算什么,你好好养身体才是。你说我这是什么病,小时候要担心老师,长大了要担心你。”

  明夙丝毫不领情,“你就是白操心。”

  贾赦也不恼,笑嘻嘻挤过来道,“鞑靼的羊毛都是用来做毛毡挂毯,我让内府试试能不能把羊毛做得柔软些,或者有什么法子处理得更便捷些,别看不如棉花松软,也能抗寒不是。羊皮袄难得,可羊毛却是剪了会长的。”

  “你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这些事让下头人去操持,你只管抓着大头就是了。”明夙对他这样亲力亲为地创新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就说你吃了读书少的亏。”

  一点也不会统筹规划。

  贾赦只当他在闹脾气,完全不放在心上,就和颜灵筠糊弄贾代善似的,和他蹭蹭脸道,“那是,哥哥在宫中也能将天下事抓在手心,我怎么能比。”

  在貔貅的心里,只要是能赚钱的法子,不分大小。

  日以继夜地花费了大半个月功夫,内府总算在年前纺出了蚕丝混羊毛的柔软毛线,比寻常丝线只粗上一些,然后用缂丝的法子精心织出了两条披肩。

  一条敬献给了颜妃,一条当然还是到了内府最佳代言人贾莬莬的手里。

  “八成羊毛加两成蚕丝,又轻又软。”贾赦亲自回府一趟,把披肩送给贾敏,“就是不太保暖,莬莬你随便留着配衣裳。”

  “多谢大哥哥。”贾敏接了礼物,眼看气氛不对,左看看,右看看,小心翼翼地溜走了。

  贾赦也由得她去,见贾政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给他摆脸色,拍拍他的肩膀道,“怎么还真生气了?”

  贾政被他丢在荣国府里这么久,早气得不行,听罢怒道,“难道我不该生气?”

  “该该该。”贾赦直点头,往常装得跟小傻子似的心机鬼也急了,可见是多生气。

  贾政是真的想跟他装一回二傻子,就从前岭南见过那种傻起来不但打人还要砸东西哇哇乱嚎的,也好让他哥哥眼里装装别人。

  贾赦恢复前前世记忆之后,还是第一回 见贾政,更觉对小朋友包容,充满了无限的爱和耐心,揽了弟弟肩膀道,“我这不是回来陪你了么,要不然你跟我进宫得了,也能好好读书。”

  正常人的话,是不会想要进宫住的。

  然鹅,贾小政并不是一般人,他立马斩钉截铁地道,“好!”

  贾赦:……

  算了,要包容、要无限的爱和耐心。

  现在要怎么和哥哥交代啊!

  以后有弟弟一起住,是不是不可以当着他的面亲亲、酱酱和酿酿了。

  贾小政给他哥哥添完堵,心情好了许多,“那我去收拾东西了。”

  以后你和明夙哥哥这样那样,我就坐在边上念书,看你怎么办,啧啧。

  贾代化练兵回来,第二个侄子也给拐到宫里去了,偌大两个国公府,就剩他、夫人还有莬莬仨人,心里简直是憋屈坏了。

  “国公爷既然觉得家中冷清,不如让敬儿回来算了,娶了妻生了孩子,家里不就热闹了?我是真真羡慕保龄侯府,那么多个孩子,可真是稀罕死人。过年是来不及了,也不安全,等开春吧?”史氏想儿子了,“我这些时日瞧了不少女孩儿,都配得上敬儿。”

  “你做主就是了。”

  儿媳妇几乎大半时间都是陪着婆婆的,选一个史氏喜欢的,两头都不为难。

  史氏犹豫再三,含含糊糊地道,“赦儿这边年纪也不算小了,前儿二弟送信回来,让我给政儿物色起来,哪有哥哥未娶亲,弟弟就先订亲的。我看着陛下对赦儿……”

  “嘘!莫要多说。”贾代化打断妻子,“心中明白就是了,何止是陛下对他,他对陛下也是……唉,冤孽啊,早知道如此,当年就不该让他爹带他一起下江南。”

  上梁不正下梁歪,颜灵筠那狗东西不但勾搭他宝贝弟弟,还让他外甥勾搭他侄子。

  换做早几年,贾代化这暴脾气压不住,几乎又要写个比人还高的“去死”大红血字送去给颜灵筠。

  颜美人的锅从来只是迟到,不会缺席。

  背锅的颜美人则在收拾包袱,预备回京入内阁了。

  不历州县,不拟台省,颜灵筠既做过一方主官,也做过封疆大吏,正经的探花出身,纵然有人酸他是皇帝舅舅,也无法抵挡住他入阁的脚步了。

  而且人家肯定不会以学士位入阁,明夙必定会以尚书位待之。

  于是朝中看着六部尚书的眼神就充满了同情和猜测,甚至私下还开了赌局。

  一赌哪位尚书要退位让贤,二赌让位方法,是光彩地退出还是直接被拉下马。

  贾赦暗戳戳投了一大笔银子在户部尚书身上,至于让位方法就算了,这个得看户部尚书的配合程度。

  要动户部,受影响最大的就是户部的头儿林尚书,他是林侯的远亲。

  林家子嗣稀少,个个出挑,他一路走到现在,也是借了家族的力道,他不敢自比十项全能的史老侯爷,但也觉得能在朝中算作三足鼎立中的那个脚。

  政事向来讲究制衡,既然贾赦算是史老侯爷半个徒弟,林尚书自是不可让他太过顺风顺水,以免病弱的皇帝觉得臣强主弱,拿他们一方开刀。

  谁知道这一夜之间变了天。

  腊月二十六,眼瞅着就要休息过年节了,林尚书险些愁得要跳楼。

  “老侯爷如何能这样下狠手?”林尚书第一反应就是史老侯爷撺掇的,得了消息马上就去了保龄侯府。

  史老侯爷身边陪侍的是史鼒,他愈发显得忠厚老实,给足了林尚书面子,替他斟茶倒水,温言道,“林大人不要着急,曾祖父致仕已久,如何能左右陛下的想法。”

  林尚书一口气被堵着上不来,心说你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却是不敢在这个档口得罪史家人,勉强笑了笑,“既不是老侯爷,还请老侯爷拉我一把。”

  史老侯爷当然明白他在配合自己,好让朝局看着平衡一点,但是林尚书明显走错一步棋。

  贾赦怎么可能是保龄侯府一党的,他分明是最根正苗红的皇帝党,哪怕从全天下里选个皇帝党第一名,也得是贾赦。

  所以林尚书给贾赦添堵,并非是他所想的给史老侯爷搞事,而是直接去戳皇帝陛下心窝子了。

  当然了,他自有一套冠冕堂皇的话来教育林尚书,“林大人,你这次派错了人,险些耽搁了大事,陛下若有处罚,老夫也难以开口求情。你选的下属上任就职便拖拖拉拉,到了雁门关又消极怠工,逼得荣国公世子亲自出使鞑靼。”

  林尚书心头一悬,嘴已经快了,“难不成传言都是真的?陛下真的……这般宠幸荣国公世子?荣国府可真是……”

  出卖色相嘛。

  宠幸这个词,听起来就很暧昧。

  嬖大夫庄贾当年得景公宠幸,恃宠而骄,贻误了出兵的时辰,直接就被斩了,大致可以看出来得到这个词的朋友,是个什么场景。

  随着颜美人和他外甥水涨船高,从前说颜美人依附荣国公、以色侍人的话已经开始倒过来说了。

  饶是史老侯爷也微微一惊,不知道这位何时蠢成这样了,心里倒是很舒爽。

  林家人也不聪明的样子嘛,不过几句流言就乱了方寸,多半事情做得不干净,还有把柄在。

  可惜林侯体弱,竟无法出仕,不然哪里有林尚书的事。

  史老侯爷给了史鼒一个眼神,史鼒当即斥责道,“两国贸易,牵扯邦交,何等重事,林大人怎敢在曾祖父面前如此胡诌。”

  林尚书何时被这样的年轻人抢过白,脸上立马挂了厉色,却又碍于史老侯爷在场不敢翻脸。

  “请回吧。”

  这一个年,过得是风雨飘摇,户部被明夙勒令自查,吐不出些东西,显然是无法过关的。

  其余朝臣莫不是胆战心惊,生怕发作到自己身上。

  往常明夙虽有声望,却大多是些麒麟啊天子一类的传言,冷不防上头供奉的菩萨不但活了,还下来反手就是一巴掌。

  这个滋味,真的是难以言说,心理素质差点的,已经被吓得上吊了。

  仲春十三,万事皆宜,两广总督颜灵筠入京卸职。

  啧,没有带贾代善。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