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冤枉,北静王倒也不算冤枉,晋江书局的生意有一小半是靠走南闯北的皇商给撑起来的,他们无所谓进的是什么书,可只要背后的人还是荣国公世子,总是能搭上线的。

  与其说是进货,不如说是孝敬。

  北静王于政事不大通,端看他与内府二十四司“曾经”关系密切,就能看出几分此人熟知庶务经济。

  他自从受过重创之后,内府关系大不如前,不免把眼光也放在了晋江书局处,谁不知道宁荣二府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世呢,只要贾家人肯帮一把,说不得他还能重新在京中有个一席之地。

  他走的其实和颜灵筠从前是一个路子,形容秀美,性情谦和①,与他相交之人只觉春风化雨一般。从面上看,是看不出这位王爷一门心思都在想赚银子攀高位的。

  哪怕贾代化势大,也有不少人替北静王暗暗打抱不平,换作是四王中最放荡好享乐的南安王试试,保准都叫怼得好。

  不过南安王不牵扯政事,有钱花,没钱就不花,连着强抢民女这种事都没有,只管自己王府一亩三分地里的莺莺燕燕。

  如果不是太过点眼,明夙险些想为了他的安分送他两个美人。

  且说这日北静王和寻常一样,派了长史官去晋江书局套近乎打探。

  长史官借着这桩差事,在晋江书局买了不少的话本,见又是老差事,十分乐意地就出了王府。

  结果还没来得及翻一翻新书,就被两个侍卫给摁在地上了。

  “你知道我们主子是谁么?!”他挣扎着说出一句狗腿子的标准台词,还和王八似地伸长了脖子往上看。

  只见两江总督留在京城的那个姘头站在楼梯口,冷笑着道,“不知道还不抓你呢,带回去由世子亲自审问。”

  “你放开我!你别以为仗着颜灵筠的名头……唔唔唔!”

  小林条件反射地抓了块地上的抹布塞到他嘴里,还是很有良心地劝他,“你就是遇到我了,要是咱们国公爷在,你的舌头就别想要了。”

  看长史官还要挣扎,他们也只得事急从权,先给他一顿好打,让他老实些。

  等贾赦在自己家见着这位长史官,长史官已经和猪头也没有什么分别了,他略有些无语,“你们下手不能轻一些吗?脸都抽肿了,还能说清楚话吗?”

  小林辩解道,“主要是非得锤一顿才听得懂人说话,属下也觉得奇怪呢。不过我出手轻,牙没掉,应该听得清楚。”

  长史官到底是江子瑜亲口说过不一般的,顶着一张猪头脸,慢慢地自己坐起来了,“我好歹是有品级的官吏,荣国公世子这就要动用私刑吗?”

  “我不过受陛下旨意,查一桩案子,所以请你回来问话。”贾赦说罢,又好似自言自语,“要是北静王的爵位没了,这长史官也算不得有品级了吧?他要是去种田,倒是可以帮着插秧。”

  贾赦受宠,就是京城里的乞丐也知道,时不时还会羡慕两句,听说皇帝陛下的小兄弟就住在皇宫里呢,不知道用的枕头是不是金子打的。

  长史官咳了两声,吐了颗门牙,忍下怒气,“就算刑部问案也没有世子这样大的手笔。”

  小林见贾赦瞪他,往外挪了两步到贾赦踢不到的地方,“这是他的牙没长牢,不是属下的错。”

  贾赦懒得理他,用杯盖拨一拨茶,笑了笑道,“我若是你,便不会在我面前这样硬气,刑部算什么,只要我想,六部尚书在我面前也不过如此。说吧,谁人指示你在晋江书局的书里夹上这等惑众妖言的?是北静王,还是另有其人?”

  他这两日在看新书的妖妃秘史。

  原话是,德妃算什么,只要本宫想,哪怕皇后呢,这帝都的内外命妇都要跪在本宫脚下。

  可惜这样的台词不适合放到市面上卖,被那些个真命妇们发现,不说拆了书局,也是要给他脱层皮的。

  贾赦心想,得再给产出的书生们强调一下政策,一定要和谐要爱国。

  几张作证据的彩纸,适时地被摆在长史官面前。

  长史官翻看了几下,摇头道,“我未曾见过这样的纸张,世子是预备屈打成招么?”

  贾赦从妖妃的事里抽出思绪,“你倒是有几分骨气,不错,我很欣赏。既不是北静王指示你,那就是仪亲王了?”

  仪亲王便是先帝四子,颜妃所出的明凇。

  “我不知道世子在说什么。”长史官仍旧咬死了不肯认。

  “啧啧,我就喜欢折断硬骨头。”贾赦解下腰间荷包,从里头倒出几个小纸卷,解开一个后道,“八月初一,你替北静王去送香火银子,顺便和仪王妃身边上的侍女说了一炷香的话。你不要告诉我,你们两个暗地里背着主子私通,那我说不得要去找仪王府成全你这门婚事。”

  他说着又倒出一个,“哦,你已经有妻有子了,那给你当妾吧。你儿子也到了启蒙的时候了,要不要给你推荐个好先生?”

  “原来这姑娘的父亲还是个秀才,你说巧不巧,她父亲就在晋江书局做事,也供过几本书,可从今年入夏开始,他就辞了差事不做了,还到处请了亲朋好友替他女儿做媒,说是王妃仁厚,马上要放他女儿出来了。”

  随着几个纸卷下来,连着长史官家中小儿的乳名,也被贾赦说得一清二楚,他一面把纸卷堆在杯盖里烧了,一面笑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长史官身上连血带汗,跟水里捞出来似的,咬着牙道,“我只放过一次,真的,后来听着没有动静就不敢再做了。”

  贾赦摇头,“你还是不老实,罢了。江先生,不是说新制了药么,给他试一试。”

  江子瑜还在震惊中没缓过来,他就像是看到了一只糯米团子变成了藏着大尾巴的小狐狸,结果没几日,小狐狸摇身一变,又成了大老虎。

  如果老虎本赦知道,他肯定会告诉江子瑜,“我是个貔貅,谢谢。”

  还有貔貅不知道的是,在他抓着长史官严加拷问的时候,保龄侯府又迎来一位尊贵的客人。

  “叨扰老侯爷了,想着接人的时辰还早,就过来喝杯茶。”明夙道,“小海可好?”

  “不大好,林侯的病反复,他心中煎熬,我正打算送他回姑苏。”史老侯爷说着还指了指明夙头顶硕果累累的葡萄,“再一个也是避避荣国公世子,免得陛下倒了葡萄架。”

  明夙微微一笑,“老侯爷又说胡话了,可见是病根没断,还是喝几幅药的好。”

  史老侯爷又不是他那怕喝药的舅舅,听罢不过抿一口茶,“倒是陛下不如喝几幅汤药,省得知道真相了气得厥过去,岂不是失却帝王风范。”

  “什么真相?老侯爷何时也学会装神弄鬼了。”

  “世子近几日一直在京中活动,是为了那些个纸罢。”史老侯爷虽垂着眼,却仍旧用心观察着明夙的神情。

  这一招他多年来早已磨砺得炉火纯青,有些时候,视物不必用神,需用心,这样才不会被发现。

  明夙不会认为老头子是无端提起,淡淡道,“你要说就说,不说就算了。”

  多一句的线索也不留给老头子。

  史老侯爷目光一闪,笑了起来,“陛下不要这么戒备嘛。我直说便是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个纸是世子自己放进去的?”

  明夙想也不想地道,“不会。”

  “这就是问题症结了。”史老侯爷手指轻点桌面,“只怕陛下啊,中套了,连着我都被骗过去了。你我都清楚,世上不可能有□□无缝的事,定然是这个缝叫咱们疏忽了,如今哪个环节都没有问题,跟着的人也都忠心耿耿,那这条缝,只可能出在世子身上。”

  明夙没有说话,他在回忆贾赦的行为举止,还是和从前一样,傻了吧唧的,打赌的事,自己要让他,他还不肯。

  “我就不看小海了,告辞。”明夙连人都不接了,直接回宫了。

  史老侯爷做完挑拨离间的勾当,通体舒畅,一拱手,“老臣恭送陛下。”

  让你小兔崽子连老夫的银子也预备赚呀,老夫得教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三七没料到明夙这样匆匆就要回宫,脸色还挺难看的,偷觑着他的脸色道,“是老侯爷同您说了荣国公的事吗?”

  “说什么?”明夙上车的动作一顿,“荣国公什么事?”

  荣国公的儿子倒确实是快有事了。

  “粤广传来消息,说是荣国公有一私生女,藏在外头已经养到十三岁了,只比二公子小一岁。”三七脖子直发凉,潜台词是皇帝啊您的舅舅可能绿了。

  明夙在他手臂上借了把力道,在马车上坐稳了,淡淡道,“荣国公是不是已经死了?你把讣告给我。”

  他语气认真,完全不是在开玩笑,三七的冷汗终于下来了,小心擦擦额头,“没死呢,听说荣国公已经送了这位小姐上京,此刻应当就在路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江子瑜:我是不是又有机会了!

  注:1. 原著北静王的形容,作者预备让他们隔代遗传谢谢。

  谢谢xueyeliangyi心肝儿的地雷,么么哒已经不足以表达爱意了,=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