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灵筠粗略翻过一遍,都是些自陈来历的,没什么新鲜,他又问,“医馆可还够用?”

  “还够用,到时候看病银子可得叫他们那些主人自己出,咱们没银子。”赵侍卫很抠门,“颜大人看,这案子之后要如何处理?”

  “只管等这些人给咱们一个交代就是。这些打手背后,有商贾,可这些商贾背后,也有人。”颜灵筠道,“我来江南的时候,陛下便说了,金陵是前朝旧都,世家盘踞,咱们如今不过是砸开一小道口子罢了。”

  “属下不大懂这个,但是属下听过一句话,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你说的很是,世家又能如何,我朝可不是与世家平分天下的时候了。”颜灵筠见贾小赦乖巧,便松开了他的小鸭嘴,“老赵你去忙吧,有事叫小夏传话就是了,我盯着赦儿背会儿书。”

  赵侍卫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觑着颜灵筠的脸色道,“外头递了份礼物进来给大人,不知道大人可要看看?”

  颜灵筠对他这个直肠子已然了解几分,笑道,“是什么为难的东西,先叫进来我看看。老赵啊,荣国公很该给你涨俸禄才是。”

  赵侍卫嘿嘿一笑,给门口的小夏一个眼神,“快去。”

  不多时,穿着月白衣裙的临波抱着奔雷进来了,不等颜灵筠开口,已经含羞带怯地行礼问安,“临波见过颜大人。”

  “老赵,你说的礼物就是这个?”颜灵筠笑问赵侍卫,“看起来,你倒真是和我一头的了。”

  赵侍卫道,“您就不问问谁人送她来的?美人儿加名琴,厚礼啊!”

  赴宴之时,他和几个兄弟就在隔壁包间,看得真真的,这个临波姑娘可算是醉仙楼的红牌了,身价不会输给颜大人那位秦姑娘。

  贾小赦鼻子灵敏,被临波身上的味道熏得打了个喷嚏,厌恶地扭身把头埋到颜灵筠怀里,“她身上味道好呛人,快叫她出去。”

  临波温婉的笑意便僵在脸上,有些可怜兮兮地看向颜灵筠。

  颜灵筠置若罔闻,往外喊道,“ 小鹏,快打盆水进来。老赵,送她去秦姑娘的院子。”

  赵侍卫挠挠头,半点也不怜香惜玉地拽着临波就要出去,临波倒算有几分急智,“颜大人,临波此番是来献琴的,您能否准许临波将奔雷留下?”

  “不必,奔雷已经弄脏了,我不要。”颜灵筠见贾小赦又打了个喷嚏,难免催促,“赶紧出去。”

  赵侍卫用得力气便大了些,几乎把个纤弱的美人儿拖得要飞起来,“磨蹭什么,咱们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容得姑娘放肆?”

  临波从不曾被人这样粗鲁对待过,一时间羞愤欲死,几次跟不上赵侍卫的脚步,奔雷堪堪脱手。

  就在此时,一只白嫩的手扶住奔雷,往自己边上一揽,便将琴抱到自己怀里来了,“临波妹妹当心些。”

  却是秦意浓。

  秦意浓自打进了金陵府衙,如非颜灵筠传唤,从不踏出小院一步,这日她照旧抱着琵琶发呆,却见那火急火燎的侍卫火急火燎地拖了个姑娘过来,不免要上前相问。

  “秦姑娘,这个姑娘就交给你了,外头敬献给大人的。”赵侍卫红着脸道,他被秦意浓艳光所惑,手里不自觉就松开了临波,还特意离了好几步远。

  秦意浓抿嘴一笑,美态逼人,凑上前道,“赵大人,您脸红什么,可是太阳晒的,要不要洗把脸?”

  赵侍卫吓得直往后蹦,“不不不用了,姑娘忙着,我走了。”

  “真是有意思。”秦意浓美目在他背影上转了一转,这才落到狼狈的临波身上,“没想到咱们姐妹,还有这样的缘分。”

  临波素日里喜欢压她一头,结果现在却被她看了丑态去,更是难以接受,死死咬着嘴唇,“是啊,咱们真是有缘。”

  这样的言语算什么,秦姑娘一点也会不介意。

  秦意浓小院里的丫鬟是她从醉仙楼带出来的,她笑着扬扬手把小丫头招过来,“给临波姑娘收拾间屋子先住着。你这些时日先服侍她吧。”

  小丫鬟胖乎乎肉嘟嘟的,很有些呆劲儿,“蓝儿听姑娘的,一定会好生服侍临波姑娘的,寸步不离,任由临波姑娘吩咐。”

  秦意浓知道她这个喜欢贴着主子的毛病,现在用来监视临波最好不过了。

  到了第二日,甄同知又跪了一回,求颜灵筠再多宽限几日,

  颜灵筠允了,很是大方地给了他十日时间。

  从这往后,暗地里送礼的不计其数,到第六日,秦姑娘的小院里已经陆续被塞进来七八个姑娘家了,娇俏艳丽各个品种的都有,皆是身段袅娜的美貌佳人。

  因为房间不够,只得两个人住一间,才勉强挤下。

  但凡美人,没有心气不高的,在男人面前恭顺,背地里却是暗生波澜,秦意浓压服了几回,也觉受不了了,听到外头又有争吵声,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身齐整衣服,跑去找颜灵筠了。

  颜灵筠正哄孩子睡觉呢,贾小赦刚刚睡着,不知道怎么的,平时最乖巧的贾小政却是不肯睡,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

  偏贾小政不肯要奶娘丫鬟,只缠着颜灵筠,颜灵筠一松手就哭,颜大人无奈,只得亲自抱着贾小政哄,“怎么还不睡呀?笑笑笑,现在又知道笑了。”

  “咯咯咯。”贾小政笑得更开怀了。

  “小坏蛋,信不信我把你卖了换钱?”颜灵筠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等意识到的时候,自己都嫌弃自己得慌。

  嘶,怎么现在搞得他和保姆一样。

  自从有了颜大人,角端这个好兄弟就失宠了,还好他心态比较佛系,成天地自己溜自己,要不然就是蹲在贾小政身边,替他大哥保护弟弟。

  这会子他和赵侍卫,一人一狗,正坐在门槛边上看颜大人哄孩子,听到秦意浓的脚步声,角端警惕地站起来,“嗷!(是谁)”

  “是自己人,坐下。”赵侍卫把角端摁下去,“秦姑娘怎么这么晚来了。”

  秦意浓笑道,“原来赵侍卫觉得意浓是自己人,意浓很欢喜。”

  逗得赵侍卫臊得面红耳赤,躲在外头去了。

  “坐吧,秦姑娘前几日才说中意我,怎么又勾搭起赵侍卫来了。”颜灵筠说着把手指从贾小政嘴里抽出来,也不嫌弃他的口水,随手在衣服上就蹭干净了。

  秦意浓见状就笑道,“我这人有个优点,就是识时务。我对大人就是再情深义重,也抵不过稚子可爱吧?要是早知道您吃这套,我得赶着生俩孩子留住您。”

  “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既离了那地方,就注意些言行。”颜灵筠对她有些爱屋及乌的关照,“你要是真看中了老赵,到时候我来和荣国公提。”

  “再瞧瞧吧。颜大人且说说那些个妹子怎么办吧,住都住不下了。”秦意浓坐的离颜灵筠挺远的,她才从醉仙楼出来没多久,在楼里时候每日都要熏香,时日还短,身上香气尚未散尽,怕熏到小孩子。

  颜灵筠一指铺得桌上地上都是的礼物,“何止人住不下,我这儿连着东西都要摆不下了。你师承我长姐,便算我半个师侄女,只管拿出架子来训斥她们,该怎么套话,不用我教吧?”

  “师叔还是教一教的好。”秦意浓瞧着贾小政实在可爱,忍不住伸手,又克制地收回去了,“真好玩儿。”

  贾代善风尘仆仆从杭州赶回来,便是这一副美人灯下对坐的画面,最可恨是他的傻儿子居然还拉着那女子手指笑。

  笨死了!

  怎么不学学他哥哥的机灵呢!

  出差多日,荣国公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被贾小赦戳心戳肺嘲讽的了。

  “荣国公怎么回来了?”颜灵筠略有些吃惊,见赵侍卫也跟了进来,调侃道,“老赵,你不是说没有我的命令,就是你们国公爷回来了,也不放他进城么?”

  赵侍卫挠挠头,“可不是我放的国公爷,要是我今晚当值,肯定是不放的。”

  他说完看看贾代善,怕贾代善踹他,一拱手就逃下去了。

  哪个都得罪不起啊。

  “啊啊啊!”屋子里见了贾代善最热情的还得数是贾小政,多日不见,还能记得他爹,激动地伸出小手手要贾代善抱。

  “我一身的尘土,别叫他呛了。”贾代善道,“郁离,你先再抱一会儿,我去次间洗漱,你这个?”

  他朝着秦意浓抬抬下巴。

  颜灵筠心说荣国公这受打击恢复得倒挺快,暗自横了他一眼,“秦姑娘去歇着吧,哪个不守规矩的,你只管告诉我。对了,你顺便问老赵要一张清单,叫他把送她们来的人家也写清楚。”

  “这样再好不过了,我也能知道分寸。”秦意浓也学贾代善的样子,对着他的背影直扬下巴,“师叔,您这个?”

  “睡去吧,那一院子的美人儿还不够你抖机灵?”颜灵筠哭笑不得,亲自送了她出去

  等回来的时候,贾代善已经上床了,见了他便伸

  手,“看着又长胖了,还是郁离养得好。”

  “呵呵。”颜灵筠把贾小政塞给他,熄了灯靠着床沿躺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贾代善把贾小政搁在枕头边上,轻轻拍了两下,“我本在去嘉兴的路上,半途得了兄长的消息,忙不迭就赶回来了。郁离,我要是替你找到了你想找的人,你怎么谢我?”

  谁料颜灵筠半点反应也没有,贾代善翻身去看,发现他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了。

  颜灵筠忙了一天公务,还哄了一晚上孩子,早就困得不行了,一沾枕头便直接睡了过去。

  “累成这样。”贾代善很无耻地用手背蹭一蹭人家侧脸,果然不隔着帕子,手感甚好。

  他是摸了又摸,看着颜灵筠被他搅得要惊醒,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不知是不是睡前心思太龌龊了,他竟做起不可言喻的梦来,浑身燥热,随手掀了被子,下意识去捞身边的人。

  这一摸就察觉出不对来了,手下分明是一条赤/裸纤细的臂膀,哪里是颜灵筠。

  贾代善陡然惊醒,面前这画面和鬼故事也无甚区别了,床帐外头伸进来一双惨白的手臂,一只手正被他握着,另一只在摩挲着颜灵筠的脸。

  “什么东西?”贾代善捏住那条胳膊使劲一拧,外头顿时传来惨叫声,似是女子。

  颜灵筠这时候才醒,迷迷糊糊地看到脸上多了只手,惊得往后一缩,贾代善松开那条被折断了胳膊,一手揽住他,一手扯开床帐。

  外头跪坐一个穿着轻薄的女子,正捧着被折断的手臂呼痛。

  她本是想趁夜爬床的,为了以防万一身上还染着催情的香,想着先撩一撩颜大人,让催情香好先发挥发挥,待得颜大人难耐之时,自己拽她上床,也是一番情趣。

  就是给她两个脑子,她也想不出颜大人床上还有个大男人啊。

  颜灵筠床前有狼,背后有虎,自嘲道,“还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贾代善且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你说着不染二色,倒是搞回来这么多美人?”

  颜灵筠:我他妈是冤枉的!

  “都是外头送进来求情的礼,谁知道秦姑娘没看好她们。”颜灵筠解释道,他看着赵侍卫和狗冲进来,便先住了口,“找个人给她瞧瞧伤。”

  “你俩干什么呢?把她放进来了,要是刺客呢?”贾代善皱眉,“老赵,你不会平时都是这样安排的吧?”

  “不是您在呢吗?我的天喂,我冤枉啊,大家伙儿都血气方刚的,您叫谁给您守夜好呀?我还特地带着狗子避出去遛弯了。”赵侍卫委屈地不停叨逼叨。

  颜灵筠揉揉额头,抄起床头贾小政的拨浪鼓就砸过去,没好气地道,“快滚!”

  这会子吵吵嚷嚷的,贾小政倒是自顾自睡得香甜了。

  “也是作得慌的孩子,可见谁带像谁。”贾代善撩了两句,趁着颜灵筠还没发火,赶紧得又换回了正题,“你身边可用的人太少了。秦姑娘再聪慧,于后宅事也不会太清楚,送来的人,你都交给张妈妈便是。”

  “多谢。”

  颜灵筠经过这一场女鬼惊魂,更是觉得倦怠,也没什么力气与他相争,窝回被子里拿被子盖住了头,“你再摸我脸,仔细你的爪子。”

  “原来你有感觉。”贾代善隔着被子拍拍他的背,“别蒙着头,不闷吗?”

  “别吵了。”颜灵筠露出半张脸,一双桃花眼水雾朦胧,“你好烦。”

  贾代善摁住他的肩膀,不叫他缩回去,轻轻落了个吻在他额头上,“我走的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你。郁离,你说的条件,我都答应。”

  颜灵筠难得懵逼一回,张着嘴像是突然被捏住后颈的猫,动弹不得。

  “好生睡吧,万事有我在。”贾代善最是会趁胜追击这一招,趁他懵逼时候又亲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当时郁离落水是哪个救上来的,得重重赏了银子。

  色令智昏,哪里还记得自己因为吃醋贾小赦亲近颜灵筠的时候,想把人家丢回河里的事儿了。

  贾代善一回金陵城,原本还有喘息之机的涉事各家,压力陡增,头上悬着的刀仿佛时刻会掉下来,惴惴不安。

  一时间金陵城为肃杀之气笼罩,那些平时奢华好炫耀的富商们也都不敢冒头了。

  这日清晨,颜灵筠正和贾代善商议着怎么写折子上去,贾小赦非要在他脚下绕来绕去,一副精力过剩的样子。

  “贾小赦!”颜灵筠搁下笔,“我上回怎么说的?”

  “我要是再皮就打我屁股。”贾小赦把手脚缩起来,跟个团子似的躲在桌底下,“可是你和爹从早上起来就不理我,我一个人好可怜的。”

  他每每做出这等可怜的样子,颜灵筠定然会心软的,果不其然,颜灵筠弯腰把他从桌子底下捞出来抱在膝上,“理你理你,但是要乖乖坐着不许吵,我和你爹说正事。”

  贾代善方要教训几句,赵侍卫兴高采烈地冲进来,“国公爷!国公爷!您快看谁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没有6K,但是这章也很胖了呀!而且有爱的进展呀!

  谢谢 xueyelangyi 和 lingyuanyue的地雷么么哒